姜怀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住进了张秀英曾经的家。
宋聆秋虽然回来了,但也没去工作,只是她的助理每天都会来找她,负责向她汇报各项事情的进展,尤其是张秀英起诉康志强的事情。
姜怀夕去看过沈素卿,她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精气神,整整半个月了,她都没怎么从床上下来过。
她往沈素卿和张秀英的房子里摆满了鲜花,按照沈素卿曾经的喜好,还给她涂了指甲。
可撕拉的那种,隔一天就换个颜色。
沈素卿终于有点力气说话了,她轻轻晃了晃脚:“脚趾甲也要,别嫌弃我。”
“嫌弃你干什么。”姜怀夕打了热水,用毛巾给她擦了脚,还给她揉了腿:“舒服么?”
沈素卿轻轻地哼着,声音低低的:“没想到啊姜怀夕,你伺候人的本事这么好。”
“你少来。”姜怀夕说:“以前又不是没帮你捏过腿。”
沈素卿笑的,得寸进尺一样:“全身都要。”
“好。”姜怀夕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等我给你涂完脚趾甲就给你捏。”
涂完最后一个指甲,她用热毛巾小心擦拭掉一不小心涂到边缘的指甲油。
张秀英带着医生进来,沈素卿脸上浮着惊喜,声音却是虚虚的:“秀英,你看,怀夕给我涂的指甲。”
张秀英半跪在床边抓住她的手:“哎呀,这粉色可真好看。”
“藕粉。”沈素卿虚弱地笑:“你陪我一起涂。”
“好啊。”张秀英顺着她:“怀夕啊,你也帮我涂一涂。”
姜怀夕又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了和沈素卿一样的指甲,等指甲油干透了,张秀英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个手帕来,帕子里放着一对玉镯。
她把其中一个戴到了沈素卿手腕上,另一个戴在自己手上:“这样是不是更好看了?”
姜怀夕沉默着坐在床尾给沈素卿捏腿,沈素卿舒服地嘤咛一声:“哪来的呀?”
“聆秋带来的。”
张秀英说:“我瞧着料子可好呢,她在下面煮粥呢,最拿手的瘦肉粥,待会拿上来喂你,现在先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行么?”
“好。”沈素卿呼了口气:“我们怀夕捏的可真舒服,不过现在我要做检查了,你不许看。”
她不喜欢自己做检查的时候除了医生和张秀英之外的人在屋子里,这一点这段日子大家都清楚,姜怀夕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医生做完检查,准备给她注射今日份的药物,沈素卿摇了摇头:“今天能晚一点打针吗,我有些话想跟秀英说。”
“好。”医生同意了,但还是提醒她:“不能有太长时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时间说话。”
“我管着她的。”张秀英说:“我会控制着时间,您放心。”
医生出去后,张秀英索性席地而坐,她握着沈素卿的手:“该说的话你都说尽了,今天想说什么?”
“怀夕。”沈素卿说:“秀英,我总觉得我就在这几天了,我总不放心怀夕,我想跟你说说她。”
“好。”张秀英顺着她:“你说,我都听着。”
“你知道的,最初的那些年,我很多次都活不下去,想过各种各样的死法,无数次想离开这个让我痛苦的人世,又无数次被一些微小的东西和留恋牵绊着,来来回回折磨了自己好多年,但你知道的,人生病的时候,无论多贪恋这个人世间,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往绝路上走……秀英,我最终还是走到了那条路。”
张秀英心都提了起来。
“是怀夕的外公,那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善良的人,他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大概是因为这样吧,他总想拉别人一把,你不知道……秀英,他救了我很多次,真的很多次,后来生怕我想不开,总来找我说话……”
“好像有些事情,说着说着就过去了,以为痛苦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可睁开眼睛一看,这世上还有活的比我还要苦的人啊,有些人重病缠身,脑袋上顶着钱求人都换不回半条命,有些人跌跌撞撞,被三两费用逼的走投无路,还有些人,孤老病死,活了一辈子,生儿育女,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一生到底图了点什么。”
“我已经很好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轻轻的只有气声:“我的病有药可医,我有足够的金钱去治疗我病了的心神,我能吃可口的饭菜,能去美好的地方看风景,跟那些人比起来,我的未来多么广阔啊……”
“秀英,我突然就醒了,有人求神拜佛想多活两天,有人历尽千辛求一条生路,我有大好的日子,我不能浪费呀,你说是不是?”
“是。”张秀英不让她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小怀夕,往后我就是她的家人,聆秋也是,我们都是她的家人。”
“也让凌白做你的家人吧。”
沈素卿艰难地笑着:“他也是个很苦的人,多一些人彼此挂念着,照应着,往后的日子,就能因为还有人惦念着而觉得高兴,这世上的家人,又不是非要有血缘,是不是?”
“是。”
张秀英轻轻抱着她,额头贴着她的脸:“泱泱,林畅,桑卓,还有你帮过的那些人,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要牵挂我,素卿,不要牵挂我,我会好好过,每一天都会好好过,好不好?”
沈素卿低低地笑着。
“你也是。”张秀英又说:“我的素卿,就算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还是要做最酷的素卿,还要做随心所欲的沈素卿。”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沈素卿的声音越来越疲惫了,但还是强撑着露出几分笑意,贴着张秀英的耳朵问。
张秀英顺着她:“我们素卿最想做什么?”
“谈恋爱。”
沈素卿说:“轰轰烈烈,平平淡淡都可以,我想试试,被一个人正常人喜欢和在意的结局是什么……或许……或许会步入一地鸡毛的婚姻,或许这一生波澜无疑却相敬如宾,又或许,是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还爱着彼此,世上的感情千千万,我就是想……想不免俗地被正常的男人喜欢一次,至少……至少……不管能走多远,至少能知道,人的心在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会跳动成什么样吧……”
她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又喃喃:“我还要喝聆秋煮的粥呢。”
张秀英缓慢起身:“你等我,我去给你拿。”
出门的时候,她遗憾地喃喃自语:“我们素卿,这辈子又喜欢过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