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实话,珍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接受歌舞训练。吉蒂这个角色在原剧以及电影版里都没有开口的余地,《芝加哥》是非常明确的双主角剧,几乎所有的唱段都由两个女主角洛克希和维尔玛承包,余下的五女囚、典狱长以及女记者都只有零星的表现机会,更不说出现就是为了刺激洛克希的吉蒂了。
而且,她也是很迟才收到剧本,甚至比CSI那次客串邮寄过来的时间还要晚,珍妮对好莱坞内部行规很陌生,也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否合乎惯例,当然,也可能是她这个角色实在十分无足轻重,所以片方的态度也很怠慢。
从收到的剧本来看,吉蒂和理查·基尔饰演的男主角律师比利有一段双人舞,别的戏份也有一定改动,比如吉蒂在杀人那一段是有台词的,以及入狱后还有一些其大抢风头的表现。倒是和陈贞前世看到的成片有很大区别。
站在珍妮角度来说,她当然希望自己戏份越多越好,多到第三女主角都不在乎。但以观众加影迷角度来说,她认为前世成片处理得更利落,更流线。在吉蒂身上加一段歌舞会让整个电影结构变得臃肿,对于结构的破坏效果超出了这段歌舞带来的观赏效果,而且原音乐剧里也没有这一段,为了电影现编排舞蹈和唱词,品质把控会是问题。
但这些事并不是她能建议的,首先,没有哪个演员会建议删减自己的戏份,其次,罗伯·马歇尔掌控欲浓厚,看来他也不像是能虚心接受一个无名之辈指指点点的人。
进组当天,珍妮开着车准时到环球领了通行证,进到A区14号摄影棚签到,然后去化妆间领了自己的号数,回到推车里等待。
和《芝加哥》比,《CSI》的场面的确要小得多了,首先工作人员相比要少,其次需要化妆换衣的演员也不是很多,除了主演以外,很多一两句台词的龙套基本就是自带服装,也省得去穿剧组那些洗涤时间可疑,又未必合身的戏服,除非是打特写,不然也不用怎么化妆。但《芝加哥》是时代剧,所有人都要换衣服,而且都要上妆,男女主演有自己的化妆师,别的演员就得过去排队了,就和医院就诊一样的,由助理挨个到休息区去叫号。
珍妮怎么说也算是‘女三号’,有个几分钟的独秀,她居然有一辆拖车,虽然是得和典狱长‘妈妈’的演员共享,不过待遇也算不错了,至于化妆顺序就排在‘妈妈’之后——在剧组,化妆顺序是倒着来的,地位越高,需要带妆等候的时间就越少,所以理论来说,‘妈妈’是这个组最后一个化妆的,珍妮是倒数第二个。
这天的拍摄日程表格珍妮已经看过了,她的第一场戏排在下午第二场,就是拍摄她身穿华服,从囚车上被带下来,被记者一路追拍进入监狱,拍完后就没她的事,可以收工了。
这么算,如果扣掉她和律师比利的歌舞场景,其实两到三天就能把她的全部戏份拍完,这三万美元赚得还是挺轻松的。不过比起轻松,珍妮还更宁愿要忙碌,这都是2001年末尾了,她穿越回来已有七八个月,可到现在为止也就是试镜过两次,得到两个配角而已。即使都是好角色,但心中也还是没着没落的,有些不知道下一顿饭辙在哪的恐慌。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进组,她的化妆顺序还是被排在了第二号,确定了造型以后就去服装间试妆,可能是珍妮之前已经有给过尺码的关系,服装师准备了好几套华服等着她,当然少不了那个年代特别流行的浮夸皮草,前后也就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期间导演过来看了一眼,就把妆容服饰给定了下来。
一切都似乎进展得很顺利,珍妮去试妆路上还和凯瑟琳·泽塔·琼斯打了个招呼,这个大美女正在上戏途中,两人只是匆匆一面。不过她还是给珍妮留下深刻印象,凯瑟琳明艳动人、风情万种,也是前世的陈贞特别喜欢的一位女星。
剧组当然都是包餐的,在摄影棚外有一大片自助餐区域供演员们取用,食物很丰盛。珍妮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大堆女囚、记者坐在那里欢声笑语地吃着午饭,当然还有摄制组的一众同仁和他们混坐,视觉效果可谓相当古怪。珍妮还看到蕾妮·齐薇格、理查·基尔和凯瑟琳都在排队取餐。即使是大明星,在这些时候也没耍什么插队特权。——如果要耍特权的话,就直接叫助理来拿餐,到拖车里面去吃了。
珍妮对蕾妮肯定特别注意,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闹出片场Bully事件,这对还是新人的她影响肯定更大。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不去赌,不管蕾妮经纪人推动露西上位的做法是否传到了蕾妮这边,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回避接触。
好在蕾妮似乎也毫无发现她的迹象,她一直在和导演罗伯热聊,从两人的神态看,选角时的不愉快并未留到现在,两人应该早就尽释前嫌、重建友情了。
脸上带了妆,珍妮为了避免麻烦,连沙拉都没吃,就拿了两片干面包,站在凉棚下干啃。
“珍妮弗,对吗?”结果反而是蕾妮的经理人过来和她打招呼。“我是蕾妮的经理人维罗妮卡。”
“嗨,维罗妮卡,很高兴认识你。”珍妮和她点了点头。维罗妮卡是个30岁后半的女性,看来很严肃,也许是因为蕾妮这几年当红的关系,她的态度有几分高傲。
“很高兴认识你。”维罗妮卡把汉堡交到左手,和她握了握手。“你很漂亮。”
“谢谢。”珍妮说,她不易察觉地在垫面包的餐巾纸上擦了擦手指——维罗妮卡手上沾了汉堡酱。
她们保持片刻沉默,然后维罗妮卡说,“Hmm,我看过你的试妆了,你的戏服也很漂亮。”
“谢谢。”珍妮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她补了一句,“蕾妮的戏服也相当华丽。”
“那不过是些便宜货色。”维罗妮卡轻蔑地说,“洛克希是个下层舞女,她的衣服廉价而夸张,只是徒有其表。你穿的是真正的上等货,虽然没那么起眼,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它的价钱。”
OK,这算是剧组宫心计的第一集吗?珍妮有点想笑,但她没有——维罗妮卡的话有明显的警告意味,如果她回以挑衅,冲突很可能会升级。无论如何,她得到了角色,让维罗妮卡发泄一下她的脾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的。”她温顺地说,“你说得对,维罗妮卡。”
看起来装傻过不了这一关,维罗妮卡的脾气反而更明显了,她冲珍妮假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珍妮的肩膀,“祝你下午开机顺利,珍妮。”
“也祝你有好的一天,维罗妮卡。”珍妮说,目送维罗妮卡走回去找她的客户。——蕾妮还在和罗伯边吃边聊,看来对这边的风景一无所知。
其实说实话,珍妮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情,明星和经纪人、经理人的关系有时很错综复杂,不是外人能一眼看破的。很有可能蕾妮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围绕吉蒂这个角色进行的角力,当然更不会知道维罗妮卡刚才过来是为了向她‘复仇’,糊涂一点的话,直接认为真的只是过来打招呼的都有可能。
她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无所谓地拿面巾纸草草擦了一下这上头留下的汉堡酱,当然,肩膀上留下了污痕,不过这也就是一件廉价T恤而已,她随时都能再买一件。
维罗妮卡无非只是想要给她施加点精神压力而已,但这些盘外招对她也不可能有太多影响,珍妮放弃去想整件‘蕾妮是否支持露西’的烂摊子。她是过来拍戏的,她要关注的只是她的戏。
下午第二场戏准时开拍,因为是远景,拍之前排练走位就可以了,珍妮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挣扎,然后被周围人包抄着送进警局,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镜头,反复重拍了大概二十多次。——因为导演不满意。
导演不是不满意表演,而是不满意效果,他修改了四次机位,又删掉了好几个龙套演员,这一场戏拍2个多小时,珍妮觉得自己已经把今天的运动量都给挣扎完了。
但她没有抗议,也没有流露丝毫不满的情绪,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简单的镜头拍摄。
罗伯·马歇尔是第一次导电影,肯定会有失算生疏的地方,再加上他注重细节的完美主义者脾气(说真的,在2个多小时的拍摄里,珍妮完全明白了这点),一直喊Cut最受挫的就是他自己。别看他现在表面还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几分亢奋,但珍妮保证,如果有谁敢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等待他的肯定是来自导演的狂轰滥炸。
《芝加哥》开拍已经一个月了,各位工作人员之前可能已经堵过不少枪口,充当过不少情绪发泄的管道,所以都很乖巧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半小时以后,这场戏终于拍完了,布景师开始换景,新一批群众演员被召集过来,还是这个监狱门口的景,要拍白天的几幕戏。
幕间一般也都是演员、导演休息的时间,珍妮去饮料吧那边拿了点冰块,用餐巾纸包着按摩一下手腕——经过接近三小时的拍摄,她的手已经被反铐得有些肿胀,尤其是手腕,更是被勒出了青痕。
“嘿。”导演罗伯手里拿着一杯水,走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他吓了一跳,“噢,你的手看上去很疼。”
“其实还好啦。”珍妮冲他笑了一下。
“唔,呃。”罗伯看来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抱歉,我在这个镜头上花太多时间了——”
“不不,”珍妮打断了罗伯的话头,“我听维杰里——我听切萨雷说过一些事,马歇尔先生,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这种敬业精神。”
她盯着罗伯的双眼,平静而诚恳地说,“我相信这种追求完美的特质会让电影变得非常棒,三分钟、三小时、三天都没问题,只要你不满意,我们就会再拍下去。”
罗伯看来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鼻子,“哇哦——叫我罗伯,女孩——珍妮弗对吗?你太客气了,在LA,除了服务员以外,没有人会这么称呼别人,叫我罗伯就好。”
“OK,罗伯。”珍妮抓起另一把冰块,开始给右手冰敷,“说真的,你也不必对我太客气,我完全站在你这边,我是你的人。”
和预想中的感动、欣赏不同,罗伯先是皱起眉,研究地看了看珍妮,又想了想,这才笑开了,作势和珍妮碰了一下杯子,“谢谢你的支持——哦,不过你这样就让我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了。”
“你是说?”珍妮心里其实大概也有底了。
“你知道我本来打算给吉蒂加戏,这也是为什么我选了你而不是露西·刘,你的歌舞基础比刘更好。”罗伯解释说,浓眉皱成了一团,“但开拍后事情要比我预想得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采用直白的说法,“更难掌控一些,在开拍之前我有点太自信,一直在做加法,但现在我只能做点减法,还是以原剧框架为主,所以你的那段歌舞可能得删掉了。”
这是个很突然的告知,意味着珍妮过去一个月的歌舞课白上了,对一般人来说当然很难接受,但珍妮却有心理准备,她认可地点了点头,“没问题,罗伯,从整个剧本的角度来看,当然是删掉更加简洁利落,观众不需要在吉蒂身上浪费太多注意力,她是一个叮咬,一个刺激,让观众振奋起来就行了,给她一段歌舞会让剧本在中段有些臃肿。”
罗伯吃惊地瞪了她一会,珍妮笑着说,“怎么?难道一个金发碧眼儿(Blonde)不能有点智慧吗?”
“但我——你不是——”罗伯过了一会才镇定下来,“好吧,我读过你的简历,说实话你和我想得很不一样。”
他用崭新的眼神扫视着珍妮,“我开始明白切萨一直在说的都是什么了,你和LA的大多数女孩都不一样。也许——他的提议是有道理的。”
“什么提议?”珍妮茫然地问。
远处传来场记的喊声,罗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会联系切萨的,珍妮,谢谢你,你很专业,和你共事让人愉快,我该走了,明天见。”
他匆匆冲珍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珍妮目送他消失,这才下去卸妆换衣。
所以切萨雷又瞒着她在和罗伯·马歇尔推销什么?
不对,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瞒着她的,他只是懒于告知而已——切萨雷真的是很专横的那种经纪人,珍妮猜想他对自己是有个计划的,只是到现在为止作为当事人她完全一无所知而已。
不知在赌什么气,她下定决心不给切萨雷打电话,直到他主动联系自己为止。——生活就像是一场强X,一样是被专横管理,她至少还可以选择有尊严的冷处理,而不是毫无用处地打电话过去东问西问、牢牢骚骚。
不过,这一次切萨雷没让她等太久,珍妮晚上刚溜过华盛顿回家,他就打来了电话。
“你在片场都做了什么?”切萨雷劈头问。珍妮一边上楼一边疑问地‘啊?’了一声。
“你知道我让你在片场好好表现。”切萨雷说。
珍妮有些迷惑,“可我的确好好表现了啊,啊——如果你说的是我的歌舞被删的事——”
“你的歌舞被删了?”切萨雷微微提高声调,但在珍妮回答前又改变主意。“没事,就整个剧本来说那反而是好事,这算不上什么损失。我想知道的是你在片场都做了什么?罗伯在片场表现得就像是个暴君,而你只是进组第一天就把他征服了?”
珍妮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但仍力持镇定,甚至反调侃切萨雷。“我从你声音里听到的是惊讶吗?维杰里,惊讶?这真是两个很难联系到一起的单词。”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轻微失态,切萨雷的语调一下收敛了许多,“我们见面再谈吧——明早你有戏吗?”
“没有,”珍妮问,“你要我来公司找你?为什么?”
“我约了罗伯周六一起吃晚饭,你也要来。”切萨雷说,“这周剩下的时间,你都要为那顿饭做准备。”
“你是说?”珍妮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你知道你一直在吊胃口吗,切萨雷?”
“我要你在那顿饭上好好表现,杰弗森。”切萨雷总算揭盅了,“让罗伯点头把你塞进《芝加哥》音乐剧的演员名单,我要你拿下洛克希这角色,你明白吗?我要你在百老汇把蕾妮·齐薇格的表演踩在脚底,让她成为你上位的垫脚石。”
作者有话要说:注:1.《芝加哥》确实是罗伯·马歇尔的第一部电影,他凭借这部电影在好莱坞一举成名。在那之前,他则是百老汇的菁英份子,参与了很多优秀剧目的编导,后来更导演了《艺伎回忆录》和《加勒比海盗4》。但除此以外关于这个人的性格啦,第一次导演电影的瑕疵表现什么都是我虚构的。蕾妮的经理人也是虚构的,还有化妆顺序的决定也是虚构的。
2.Blonde是金发碧眼儿,这个词一般被认为有贬义,因为社会偏见认为金发碧眼儿徒有其表脑子都比较笨,所以珍妮是在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