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以坐着摇晃手脚的地方◎
赵向晚将声音放柔和了一些,降低冯妈的防范心:“冯妈,你叫什么名字?”
冯妈没想到她上来就问姓名,犹豫了一下。
【自从亲戚介绍来到季总的酒店工作,人人喊我冯妈,我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季锦茂心急如焚,不耐烦地提高音量:“警察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说什么!”
冯妈怕大老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冯红英。”
赵向晚问:“你感冒了?什么时候的事?”
冯红英感觉赵向晚问的问题都不在她意料之中,警察不是应该最关心季昭的去向吗,自己的姓名、病情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不过季锦茂虎视眈眈在旁,冯红英不敢怠慢:“昨天就开始人不舒服,头晕脑涨的。”
赵向晚继续询问:“没有告诉卢总吗?怎么不请假休息?”
冯红英苦笑:“老板信任我,让我在顶层当管事的。干一天挣五十块,这么高的工资哪里敢请假。”
赵向晚抬眸看向冯红英,目光沉静,却带着股莫名的压力。刚刚放松了情绪的冯红英瞬间紧张起来,垂下头去,嘴唇抿成一条线,心里开始嘀咕。
【这个警察看着好厉害,难道她看出了什么?不行,我什么也不能说。如果季总知道我多嘴唠叨了几句,季昭不高兴离开露台进了屋,那我的工作哪里还能保得住?季总把季昭看得跟宝贝一样,生怕他冻着、饿着、受半分委屈,可是人管得了一时,能管一世?季总要是不在,季昭那傻乎乎任人摆布的样子,谁不会上来踩一脚?我这,我这根本不算什么!对,我根本就没有干什么。】
冯红英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一抬眼对上赵向晚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心虚起来。
赵向晚:“你感冒了一直呆在屋里没出去?”
冯红英:“是的。”
赵向晚:“为什么说谎?”
冯红英:“警察同志,你不能冤枉好人呐,我吃了感冒药犯困,一直在屋里睡觉,哪里出来过?”
许嵩岭了解赵向晚,知道她如果不是心有成数,绝对不会指出对方在说谎,便在一旁敲打不断叫屈的冯红英:“冯红英,在警察面前说假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你最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许嵩岭脸庞黝黑,眼睛大,板着脸的样子煞气十足,吓得冯红英双肩一抖。
赵向晚趁热打铁:“你对季昭说了什么?”
冯红英:“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怎么知道我对季昭说了话?我感冒了人不舒服,发烧发得脑袋发昏,透过窗户正看到季昭安静坐在露台,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穷人为了一日三餐拼命工作,有钱人却坐在那里发呆,什么也不做就能享受到别人的服务。】
赵向晚听到她心中所想,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浅淡:“人生病的时候心理会变得脆弱,你走出来和季昭说几句话,并没什么不对。可是你如果隐瞒季昭的去向,那就是犯罪!”
冯红英慌得后退两步,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依然不敢说出实情:“没有!我不知道季昭什么时候离开的。”
【季昭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都二十一岁了还被季总保护得像个玻璃人一样。不让他外出,不让他交朋友,整天只知道画画、发呆,长得挺好看,可是什么用也没有。这样的男人,放在我们农村,哪个姑娘敢嫁哦。
我就是顺嘴把从洛一辉那里听来的故事说了出来,不过就是个地主家傻儿子的故事,哪晓得季昭会不高兴?我也没有说错啊,他爸活着,他当少爷过舒服日子。要是他爸去世,身边一堆虎狼盯着呢,活不过几年。不说别人,段勇、洛一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地主家的傻儿子?
在农村长大的赵向晚一听就大致知道冯红英说了些什么。无外乎是地主家有个傻儿子,闹出些笑话来让村里人嘲笑罢了。
故事细节并不重要,现在的关键是找到季昭,以免发生不可预测的危险。
想到这里赵向晚加快语速,一个问题紧接着一个问题,丝毫停顿都没有,根本不给冯红英回答的机会。
朱飞鹏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赵向晚又在使用微表情行为学审讯手段了!他有些激动地盯着赵向晚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季昭离开时朝哪里走的?回屋?下楼?”
“很好,他先回了屋。屋子那么多间,他去的画室、卧室还是大厅?”
随着冯红英的瞳孔变化,配合她内心所想,赵向晚迅速抓住重点。
“季昭去了画室,段勇跟着进去没有?有,还是没有?”
“哦,没有。段勇去了哪里?守在门口,还是离开?”
“哦,段勇没有和季昭在一起,他留在顶层,还是下楼?”
“哦,他下楼了。他的钥匙是哪里来的?他偷的,还是你给的?”
“钥匙是你给他的!”
【天呐,她怎么知道我看到段勇私自下楼?钥匙是我给的没错,段勇这狗东西看着老实,其实花花肠子多得不得了。揪住我偷拿厨房燕窝卖钱的错,逼着我给他钥匙,狗杂碎,害死人了!】
冯红英面色越来越白,骇得冷汗直冒,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眼前这个姑娘什么都知道了!
赵向晚陡然提高音量:“段勇为什么下楼?说!”
冯红英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她自身难保,哪里还敢为段勇遮掩,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段,段勇和十一楼的客房服务员梁冬蓉勾,勾搭在一起,得空就往下跑。”
季锦茂一张脸黑得似墨一般。花钱养了这么多人,却一个一个地都不靠谱!他转头看向卢曼凝:“去,十一楼,找人。”
卢曼凝知道事态紧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一路小跑离开。
冯红英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高度紧张让她昏沉的脑袋变得清醒了许多。
【季昭只要进了画室,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段勇哪里愿意一直守着。季昭前脚进了画室,他后脚就跑了,猴急到连等洛一辉回来那一会功夫都不肯。我也是蠢,明知道季昭不是正常人,干嘛要多嘴讲什么地主家傻儿子去刺激他?如果不刺激他,他就不会去画室,如果他不去画室,段勇就不敢跑。如果段勇不跑,楼梯栅栏就不会打开。如果栅栏没打开,季昭就走不出去……】
冯红英替赵向晚理顺了思路。
赵向晚转头对许嵩岭说:“洛一辉离开后,冯红英语言刺激了季昭。季昭离开露台,径直回画室。段勇以为没什么事,便离开顶楼走楼梯去找梁冬蓉,为了回来方便他只把锁头虚挂在栅栏上。”
许嵩岭听明白了,点点头:“干得漂亮!”
赵向晚说:“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原本应该在画室画画的季昭走了出来,跟在段勇身后下了楼。”段勇锁头虚挂,季昭打开栅栏之后将一切回归原样,可见是个非常讲规矩的人。
季锦茂牙槽紧咬,脸色很难看。
季昭拒绝与人交流,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季锦茂和妻子想了无数办法,四处求医问诊。好不容易季昭现在有所成就,被戴上天才画家的桂冠,但季锦茂知道,儿子和正常人不一样。
平时都是妻子陪伴在季昭左右,但最近洛丹枫刚做了个妇科手术,需要在家休养,便将一直养在身边的洛一辉叫过来帮忙。
生活助理、保镖、管家,直达的电梯、紧锁的楼梯——季锦茂原本以为自己安排得非常妥帖,等他忙完画展答谢宴的事,就上楼带儿子回家。
可是……就是这么巧!
洛一辉关键时候掉链子,闹肚子上厕所;
冯妈刺激季昭,让他离开露台进画室;
段勇以为季昭进了画室就不会出来,打开楼梯栅栏到十一楼找情人;
季昭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画画,径直跟着下了楼。
季锦茂恶狠狠地一把抓住冯红英领口,胖乎乎的脸颊两旁肥肉抖动着,声音从齿缝里挤了出来:“你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要刺激季昭!”一定是她说了什么话,不然季昭不会进了画室不到几分钟就出来了。
冯红英本来就怕季锦茂,被他这么一吼,哪里还敢回答。哪怕颈脖被勒得喘不上气,直翻白眼,冯红英依然闭口不言。
季锦茂此刻恨极了这个女人,不断加大力度,一双眼里透着凶悍的光。
朱飞鹏怕出人命,拉开两人。
冯红英委顿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
一定是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季昭难过!季锦茂死死地盯着冯红英,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对了,季昭小时候只要难过,就会爬到树上。坐在树枝上,张开双臂、晃悠双脚,解放出双手双脚。只有这样,他才会感觉愉快。
念头一起,季锦茂神情激动,大声问道:“哪里有大树?酒店哪里有可以坐着,手脚放松的地方?”
酒店顶层有几棵矮树,底层大厅有盆景,可是这些都没办法坐上去。
酒店外围全是玻璃幕墙,滑不留手,人根本爬不上去。
客房里空气不流通,季昭不喜欢。
季锦茂似乎想到了什么,偏偏又想不出来,急得揪住头发团团转。
旁边的人看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明所以,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只有赵向晚听得到他的心声,脑子飞速运转。
季昭不喜欢室内,喜欢室外?可是酒店除了顶层之外,外围全是玻璃幕墙,没有其它地方可以接触到流动的空气。
他不在顶层,他下了楼。
他要找一个可以坐着摇晃手脚的地方。
等等,摇晃手脚?
灵光一现,赵向晚喊出声来:“广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