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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项东

九零之读心神探 胡六月 5338 2024-04-24 10:07:57

◎刺痛他那自尊又自卑的内心◎

想到刚才工会同事们所说的省招商局领导、港城大老板, 赵向晚转头轻声询问钱民强:“去年九月,是什么情况?”

钱民强简单介绍了一下。

珠市传动机械厂是省里的老厂,生产的传动机械, 尤其是汽车传动轴质量全省闻名, 今年由省招商局一名姓艾的副处长牵线, 引来港城有名的汽车大王欧得旺合作, 一下子就签了大几百万的合同,全厂上下振奋无比。

赵向晚问:“有照片吗?”

这么大的事情,工会肯定有存档,钱民强马上找来照片, 是一张大合影,放大之后放在相框之中。

前排领导中, 赵向晚认出了钱国富、钱民强、项东。站在中间的一名桔色女子苗条高挑, 身体微侧,下颌内收, 站姿挺拔,风韵迷人, 应该就是那位艾副处长。港商欧得旺大腹便便, 穿一件短袖白衬衫、格子西裤,笑容可掬。

作为技术科科长,项东站在前排左二位置, 身材颀长, 保养很好, 外形俊朗, 成熟中透着股文艺气息。

赵向晚问钱民强:“项东认识艾副处长?”

钱民强摇头:“没听说。”

又问了几个问题, 见钱民强并不清楚, 赵向晚便对祝康说:“回去之后查一下省招商局艾处的履历, 还有欧得旺的基本资料,整理好之后交给我。”

祝康应了一声:“好。”

钱民强不解地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赵向晚道:“有备无患嘛。毕竟钱艳艳是见过艾处长之后,开始爱上打扮的。”

钱民强有点不以为然。

【女人嘛,哪有不爱打扮的。前一阵子街上流行红裙子,好家伙,我们厂里一堆女同志都穿上了红裙子。看到艾处打扮得好看,艳艳学着买衣服也蛮正常的,这有什么好调查的?

艾处我见过,其实仔细看的话年纪并不小,眼角有浅浅的皱纹,只是保养得好、气质好、会打扮,所以显得出彩一点。她是省城来的大领导,又是招商办的,经常和港商、外商打交道,眼光前卫。依我看,艳艳虽然长得胖了点,但比艾处好看多了。】

赵向晚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不会因为钱民强的几句嘀咕就受到影响。

外出公干,帮其他市局侦查案件,还是带几个自己人方便。

像祝康不仅精通足迹学,对信息收集与整理也颇有心得,让他查资料非常适合。朱飞鹏身手敏捷、反应快,指纹学、讯问、调查、保护证人都很擅长。季昭更不用说,场景还原、刑侦画像,数一数二。

紧接着,赵向晚问工会办公室里的几个女人:“钱艳艳近期还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吗?没关系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赵向晚微微一笑,笑容亲切而温和,又是女警察,拉近了与工会几个女人的关系,让她们愿意多说一些。

“我听说,只是听说啊,广播站前几年分配来的播音员程欣如和项工走得很近,不知道是真是假。”

“对,我也听说过。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还说钱艳艳冲到广播站把程欣如打了一顿。艳艳个子高、力气大,吓得项工不敢再和她来往。”

赵向晚转头再看向钱民强:“是不是真的?”

妹妹、妹夫之间感情出现问题,有第三者出现,厂里这么多人都知道,没道理两个哥哥不清楚。

钱民强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他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霍灼有点意外:“这事你怎么没告诉警方?”

钱民强解释道:“这都是前五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艳艳与项东吵得很凶,两个人在家里大打出手。艳艳性格泼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知道项东和小播音员眉来眼去,哪里肯依,冲到播音站把那个姓程的抽了两巴掌,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很大。”

霍灼问:“然后呢?”

钱民强说:“我和大哥两家人一起劝架,大家坐在一起谈判。程欣如哭哭啼啼说没有这回事,说艳艳不该打人,让她拿出证据来。艳艳却说有人看到她和项东抱在一起,她还给项东送围巾、送热汤。艳艳骂起人来那是滔滔不绝,气势惊人,项东自知理亏,只得道了歉,说自己不该接受未婚女性的礼物,更不该与程欣如走得太近,但他和程欣如口径一致,坚决不承认做出了对不起家庭、对不起艳艳的事情。”

说到这里,钱民强看一眼赵向晚:“那意思,你懂吧?”

赵向晚点了点头。

项东的意思是,他最多算是情感出轨,并没有肉.体出轨。除非捉.奸在床,否则他坚决不认与程欣如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霍灼气得一跺脚:“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样一来,至少项东、程欣如都有杀人动机。”

钱民强道:“当时项东签了认罪书,当着我们兄弟俩的面给钱艳艳鞠躬道歉,态度十分诚恳。他说他只是一时之间被程欣如的年青美貌所迷惑,虚荣心作祟,因此才允许程欣如的主动靠近,他表示过的,以后绝对不会与程欣如来往,也会与其他女性保持距离,对艳艳忠心不二,对家庭负责到底。”

说到这里,钱民强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男人,杀人不过头点地,项东连认罪书都签了,道歉态度这么诚恳,我们还能说什么?项东与艳艳是结发夫妻,又有一个儿子,难道真让他们离婚?人生嘛,谁都会有走差踏错的时候,犯了错误不要紧,改正了依然是好同志,是不是?”

赵向晚口气有些生硬地问:“所以,你们就让钱艳艳原谅了项东?没有任何惩罚?”

钱民强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原谅,是原谅,但惩罚也是有的。我大哥把程欣如从厂里调走,调到县城的销售点,至于项东……毕竟他是艳艳的丈夫,是承嗣的爸爸,我们也不好做得太难看,罚他下车间锻炼了半年,回来之后才升的科长。”

赵向晚看着钱民强:“钱艳艳开心了吗?”

回忆往事,钱民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天才说:“有一段时间,艳艳瘦了很多,还学会了打麻将,只要一下班,就和几个姐妹一起打麻将消遣。不过那段时间项东表现得还是不错的,哪怕艳艳不理他,他也笑脸相迎,接送承嗣,陪他写作业,还学着做饭、拖地,不管她回来多晚,都会等她。”

赵向晚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悲悯。

男人出轨,却是女人承受着所有的心理压力。男人可能觉得自己收心回归了,女人就该原谅、放下,殊不知这根刺一旦埋下,很难拔出。

钱艳艳看似打麻将消遣,实则是在逃避与项东相处。她不知道如何与丈夫同处一个空间,她想逃离那个让她窒息、痛苦的家。

赵向晚认真地问钱民强:“我问的是,她开心吗?”

妹妹的死,让钱民强这段时间精神几近崩溃,闭上眼睛就是钱艳艳那张圆圆的脸庞。

项东出轨之前,钱艳艳笑容明媚开朗,笑声似银铃一般清脆,什么烦心事都没有。项东出轨之后,钱艳艳哪怕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总透着心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面对赵向晚那双似乎看透人心的眼,钱民强的心脏一阵绞痛,他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中悲伤:“不,她不开心。”

是的,正如闵成河所言,钱艳艳并不开心。

哪怕家里条件很好,衣食无忧;哪怕有两个哥哥坐镇,项东翻不起浪,但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假装不来。

遭遇过背叛,钱艳艳不再信任项东。

夫妻之间,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在一起生活真是一种煎熬。

被赵向晚轻描淡写几句话,却触动了钱民强内心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在工会办公室,如果不是因为旁边都是同事,钱民强真想捂起脸、蹲在角落好好哭一场。

他的妹妹死了!

被人莫名其妙地杀死了。

可是他连妹妹这几年并没有真正开心过,都没有看透。

他以为批评了项东,让他回归家庭,钱艳艳就会开心,与项东欢欢喜喜白头到老,哪知道却是断送了她的性命。

钱民强接连退了几步,直到后腰靠到一张办公桌,才站稳身形。

他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方才说出一句话:“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

世间难买早知道。

早知道项东出轨会让妹妹如此痛苦,不如让他俩离婚,把项东与程欣如一起踢出厂,任他们自生自灭。

长痛不如短痛,哪怕钱艳艳当时难过不舍,哪怕厂里可能会有些议论,但是……熬过去了,坚强开朗的艳艳一定会重新寻找到生活的快乐。

赵向晚其实并没有打算责怪钱民强。

九十年代思想相对传统,对婚姻的要求,稳定占第一位。波折难免有,出轨也能原谅,只要回归家庭、婚姻稳定,就代表人生是成功的。

钱民强与钱国富兄弟俩,出发点肯定是好的,对妹妹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只是他们错估了项东,也不懂钱艳艳。

赵向晚深深地看了钱民强一眼:“化悲痛为力量吧。”

钱民强莫名有一种被安慰到的感觉,内心轻松了一些,点点头:“好。”后悔也没有用,不如努力把杀害妹妹的凶手绳之以法,以慰妹妹在天之灵。

赵向晚对他说:“程欣如是一条重要线索,你把她的基本情况告诉祝康,我们一起去见见她。”

有事做,会让人安心。

钱民强很快就接受了赵向晚的指挥,将祝康拉到一旁,将所有信息交代给他,并着手打电话联系县城销售点,询问程欣如是否在店里上班。

从工会办公室出来,霍灼下意识地问赵向晚:“接下来去哪?”

连霍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赵向晚已经迅速掌控了主动权,连他这个刑侦队长都开始主动询问赵向晚的安排。

赵向晚道:“我们见见项东吧。”

这个当事人,听得耳朵起茧,也该见一见了。

技术科科长办公室很大,身穿黑色套头毛衫、棕色皮夹克的项东招呼大家坐下,又让助手送来热茶,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除了霍灼之外,还有几张陌生面孔,目光微敛。

项东很尊重钱民强,喊了一声二哥之后,请他坐在单人沙发,自己则站在他身边。

霍灼随意问了几个与钱艳艳生死事宜有关的问题,项东一一回答。

项东面带戚容,声音里透着伤感与眷恋。

他的声线很稳,眼神清明,和慌慌张张、结结巴巴的闵成河相比,明显闵成河更可疑。

赵向晚坐在椅中,抬头看着项东,认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与照片上所看到的一致,项东的确长了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脸型微长,眉清目秀,头发浓密乌黑,刚才与他握手的时候,他的手掌绵软,显然很少做家务。

——这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多少生活磨难与风霜的男人。同样,他也是婚姻的受益者。

想来也是,钱家在珠市传动机械厂很有背景,钱艳艳的父亲是厂里唯一一个八级钳工,为人热情善良,带出来的徒弟遍布全省,很有声望。钱艳艳的两个哥哥也是得益于父亲的福荫,在厂里当上了领导。

钱艳艳虽然是家中老小,家里宠爱万分,但并不娇惯,她做事利索能干,厨艺出众,尽心尽力照顾项东与儿子。因此项东才能游刃有余地奔职称、奔事业,评上高工、当上科长,住着厂里分的、装修舒适的三房一厅,还能腾出时间来出出轨。

项东唇薄而无棱,唇角微微向下,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淡情寡义的感觉。

他说话的音调很平稳,有些刻意。

提到钱艳艳的名字时,项东的瞳孔微缩,这代表厌恶。

——诚如闵成河所言,项东嫌弃钱艳艳。

这真是一种悲哀。

明明项东是婚姻的得益者,明明项东能够有今天,与钱家人的帮助分不开,但他却看不上钱艳艳。

相识、结婚十余年,项东并不爱钱艳艳。

但是,赵向晚并没有听到项东的心声。

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不会轻易在人前展露内心。

霍泽问的问题并不尖锐,项东回答的时候没有什么负担。

“艳艳被杀,我也很难过。”

“这几天只要回到家,看到家里的一切,满脑子都是她,眼泪根本止不住。所以我来上班,换个环境,心情好受一点。”

“你们查出什么了吗?凶手是不是闵成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闵成河是艳艳的师弟,是我岳父的高徒,平时艳艳要是有什么事,只要打个招呼他就会过来帮忙,谁知道……唉!”

钱民强听项东回答得滴水不漏,最后还不忘往闵成河身上泼脏水,内心的愤怒实在压抑不住:“项东!你说话要凭良心。闵成河这个人老实本分,就像我弟弟一样,怎么可能杀艳艳?倒是你,饱暖思淫欲,谁知道有什么龌龊心思!”

项东长叹一声。

“二哥,你们对闵成河那么维护,我能够理解,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他干的。艳艳去世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是……咱们一家人能不能不要这样你怪我、我怪你?于事无补,反而亲者痛、仇者快。

我能够有什么龌龊心思呢?我和艳艳夫妻十四年,我们俩一点一点把家建设起来,我对她的情感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在珠市没有其他亲人,二哥、大哥,你们就是我最亲近的亲人。现在警察同志既然找上门来,我们应该劲往一处使,为警察提供更多的破案线索,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对不对?”

说得真好。

如果不是有闵成河的直觉,如果不是知道项东出轨,大家都得被项东的话语感动。

钱民强此刻早就认定了是项东杀人,哪里肯在这里听他花言巧语。他厉声喝斥道:“项东!你告诉警察,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所以想害死艳艳?”

霍灼看了赵向晚一眼。

【让钱民强这样直接喊破,行不行?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审讯?】

赵向晚轻轻摆了摆手,用嘴型说了句:没事。

俗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就让钱民强亲自上阵,看能不能激得项东吐露一星半点的心声。

项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二哥,你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我怎么可能害死艳艳,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承嗣的亲生妈妈!”

项东抬眸看向霍灼,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缝,心声也随之泄露。

【警察怀疑我?】

【我有不在场证据……】

【他们没有证据。】

听到这里,赵向晚目光低垂,就是他!就是项东干的!

但是,没有证据。

当务之急是寻找证据。

钱民强不是警察,他才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霍地站起,上前就是一拳头。

“哐——”

项东被这一拳砸得向后一仰,半边脸颊赫然青紫起来。

“二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钱民强,捂住脸叫了起来,“你打我做什么?我说了,不是我干的!”

钱民强把今天的愤怒尽数化成了这一拳,大骂道:“我管是不是你干的!老子就是想打你。我们那么信任你,把艳艳嫁给你,她为你生儿子、打理内务、给你买衣服、鞋子,把你打扮得跟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样时髦,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把艳艳还给我,你赔我妹妹!”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行政楼的人。

技术科科长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一堆人。看到钱民强打项东,都觉得解气,悄悄议论起来。

“该打!”

“自己的老婆被害了,还每天穿得这么精致来上班,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钱艳艳可惜了,嫁了个没心的男人。”

“以后啊,女人都要对自己好一点,别把男人当成宝。”

面对这些火辣辣的目光,项东的脸胀得通红,紧闭的心门也再次开了一条缝。

【只知道埋头做家务!】

【钱家人,强势、厉害,沾上就甩不脱。】

【滚啊!都给我死!】

项东的内心,深藏着对钱家人的憎恨。

这是他最黑暗的一面,绝不轻易示人。

是时候出击了!

赵向晚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腰杆挺得很直,双手握拳,目光锐利无比。

“项东,你家庭条件怎么样?”

项东看着赵向晚,没有马上回话。

被钱民强打、被同事议论,项东此刻内心不再平静,面对警察的询问,他的态度也开始不配合。

“你是谁?”

项东不喜欢赵向晚的眼神。

霍灼在一旁没好气地说:“你不要管她是谁,好好回答她的问题!”

项东这才耐着性子说话:“这位警官同志,你说的家庭条件,到底指的是什么?”

赵向晚说:“我听说,你父亲是小县城毛巾厂的工人,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你是老二,对吗?”

项东深吸一口气:“是啊,怎么了?”

赵向晚斜了他一眼。

这一眼透着浓浓的鄙夷,令项东眉头一跳、胸口发闷。

赵向晚说:“在小县城里,这样的家庭条件,算是很糟糕吧?毛巾厂住宿条件有限,一家七口人挤在小屋子,转个身都困难。父亲一个人拿工资,养活七口人,吃得饱吗?”

童年时光涌上心头,项东牙槽紧咬。

拥挤的卧室、三兄弟睡一张床,每天都能闻到脚臭味,半大的小子,胃口像无底洞一样,他永远都吃不饱,只有读书才能让他暂时忘记饥饿。

后来知青下乡,项东想着去农村好歹还能吃口饱饭,所以,他主动报了名。

可是,农村劳作的艰辛,是他预想不到的。

住的是牛棚,喝的是塘水,吃的是红薯,永远有做不完的劳动,锄地、割草、种水稻、收水稻、种红薯……后背烤得脱皮、手上打起血泡,全身酸痛,这样的苦,他再也不想吃。

好不容易1977年高考恢复,项东顺利考上大学。

分配到珠市传动机械厂,遇到钱艳艳,看到她欣赏的目光,听说她父亲是厂里唯一一个八级钳工,项东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到了。

他永远都不想再过以前的那些日子。

赵向晚的话语还在继续:“娶钱艳艳,在传动机械厂里有了钱家当靠山,你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吧?”

一句话,似钢针一般,刺痛项东那自尊又自卑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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