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面映出渐台上次第升起的灯火,清澈的水波随晚风在岸边起落往回。
笙箫歌舞声声遥远,一点孤鸿影突兀掠下,仿佛将三人隔出世外。
顾衡低垂头颅,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他衣上发上同样湿透,水淋淋地贴在身上,粘着草屑枯枝,平日的孤傲矜贵尽数磨灭,此刻仿佛一只颓丧的败犬,脊背弯下,只能强忍呜咽。
顾衡还记得,他和沈觅初见时,是他被罢黜太子之位后,流亡至北朝那日。
被困在走投无路的死局,他心灰意冷,悲愤将手中断剑丢弃。
白马上的少女一身骑装,她挥手,一列人应她手势自她身后奔往四方。
少女容色太美,在山林中,肌肤几乎透明如暖玉,连阳光都为她温柔。
她从身后抽出一支箭,下颌微抬,瞄准了被打斗殃及的一只跛脚小鹿。
顾衡以为是哪家贵女狩猎,不过是闺阁的游戏,他漠不关心地闭眼,在弓箭转向从他耳际穿过那刻,他以为自己成了贵女取乐的笑话,当即目露凶狠抬头,却不妨听到他身后一声刀剑和重物落地声响——
背后弓箭贯穿人额心,是有人要偷袭趁机取他性命!
而他一开始轻视的少女救了他一次,她并不是他以为的娇气贵女。
顾衡心神震惊间,愣愣看少女下马,她身前是残肢断臂,身后是被护下的猎户山民,而她面上神色始终清淡,目下无尘。
沈觅走到他身前,顾衡心跳不知道因为惊艳抑或忌惮,跳快了几分。
他强做戒备地等着听她说些收服人心的话,良久,却只等来面前递来他丢弃的断剑。
少女逆光而立,纷扬飞起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辉,她意有所指,“你的剑,就算断了也不能丢。”
他的南朝,就算被贬黜,也要收拾残局,韬光养晦。
从来没有人让他意识到,已到绝境,他还能坚守等到一线生机。
顾衡心神震惊间,却只见这少女转身走远,丝毫没有将他的震惊和触动看在眼里。
他听到人口中道——
清晏殿下。
北朝唯一的公主殿下,一呼有百应,卓然天下人。
却能捡起他的断剑,让他起来,让他去收回属于他的荣光……
教他如何不沦陷。
眼前沈觅低眉看着越棠,眉心紧锁。
她为什么会皱眉?
她不该永远如那日一般,是他的光和救赎,神情不因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吗?
顾衡想到,前世,沈觅向来不爱笑,神情总是清淡又敷衍,偶尔的认真神色就会让他移不开眼。
她很少皱眉,就好像她一直都是旁观者一般,远看人世不挂心间。
可她会因为越棠困扰忧虑。
前世因为越棠心烦,今生又因为越棠心忧。
一点点剖析开来,顾衡心头似乎梗住,巨大的悲哀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信念。
或许,理智的他早就死去了。
顾衡哑声道:“阿沈……”
过去和未来,万语千言横在心间,却一字都再难说出口。
沈觅淡淡道:“我只想让你清楚,前世和越棠无关,是你自己冥顽不灵朽木难雕。”
一手主角的好牌打得稀烂。
大概他心底还要归结于是因为所谓情爱。
一时冲动可以,可一直由情绪驱使,失去理智、不能清醒,这在沈觅看来是愚蠢。
沈觅冷淡垂眸。
顾衡脸色惨白,唇边溢出鲜血,他苦笑着捂紧心口,身子佝偻下去,蜷缩在地上,目眦欲裂,大口大口的鲜血呕出来。
寒风太冷,看着骄辇总算快到眼前,沈觅放松了些。
怀中的越棠似乎醒过来了一些,因为过于难受,口中溢出一声轻哼。
气音拂过耳廓,撩动她耳边发丝。
沈觅不知道是被冷地还是不适应这样的亲近,半边身子都酥痒了片刻。
定下心神,她立刻去看他的脸色状态。
越棠眉心紧紧皱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沈觅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得到丝毫反应。
说他清醒了,可他眼神却迷离着,她的手在他眼前晃动也没有反应,说他没有清醒,但他又始终面对着沈觅,眼睛睁着一眨不眨。
越棠脖颈上淤出的红肿痕迹骇人,他被掐着那么久,又溺在水中那么久,沈觅一想就又气愤起来,瞬间冲淡了越棠靠那么近带来的不适。
注意到蜷在地上的顾衡,沈觅只冷冷看他一眼。
忽然,猝不及防间,越棠又朝她靠近了些。
沈觅愣住,注意被勾回来,下意识往后倾了倾。
越棠轻轻抱住了她。
沈觅怔住。
说是抱,但几乎没有碰到她。
狐裘下,越棠虚虚将她拢在手臂之间,两人湿透的衣衫贴在一起,身体却几乎没有碰触,只有衣衫带起肌肤细细的痒。
沈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样克制的动作,越棠应当不是完全无意识。
沈觅生生忍住想要推开他的冲动,试探说道:“小棠?”
越棠难受地拧紧眉,头颅依旧疼地让人忍受不了。
但是,他还是想这样做。
他只想轻轻地,抱一下沈觅。
听到她的声音,越棠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因为被窒息太久,他的嗓音都又哑又沉难以辨认。
“沈觅。”
不是平日里越棠的语气。
沈觅愣了一下。
这一世的越棠在她面前唤她殿下,在别人面前,偶尔会称她“清晏公主”、“清晏殿下”,却从没叫过她的名字。
沈觅思绪杂乱。
心情复杂间,忽然又听到他的声音。
因为嗓音喑哑,他说得很慢,又厚重地藏着所有情绪。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觅心中一酸。
因为越棠那句“沈觅”生出的抗拒和别扭瞬间烟消云散。
顾衡这次是偏执到非要杀了越棠不可。
要不是越棠从船上跌下,要不是船上有小厮也救了他一把,越棠真的又会死在她面前。
沈觅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她抬手,轻轻抱住他。
双手搭在他腰后,真真切切地抱着他。
越棠身体僵住。
他手都微微颤着,将两人之间的空隙缩小,轻轻触碰沈觅身后。
慢慢收紧。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拥抱。
是他从生到死,求而不得。
此刻成真。
沈觅没有再推开他。
越棠刚从死里逃生,便稍稍纵容些也好。
沈觅低声道:“小棠,不要怕。日后,我都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这样了。”
沈觅同时在心底暗暗重复了一遍。
她不会再让越棠受到这样的危险。
骄辇很快驶到面前,沈觅立刻朝着云霏招手,在云霏和内官的帮助下,一起将越棠搀扶着送上车厢中。
沈觅没有管地上的顾衡,让人接上太医,一同朝着她在宫中的长乐宫而去。
一到车上,再看越棠,他闭着眼睛靠在沈觅肩头,皱紧眉又昏沉过去。
面上被窒息的红已经褪去,但是两颊又浮现不正常的红色,身体微微发热。
沈觅有些焦虑,一直等到骄辇到了长乐宫,徐年徐岁等在门口,将越棠接进房中,太医也跟着进去,才稍微松了口气。
云霏皱着眉拉住沈觅,道:“殿下,您也要去换换衣服,都湿透了。”
沈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沉重的宫装,抿唇朝着寝殿走过去。
等到她换上干净整洁的宫装,便立刻又去到偏殿越棠门前。
太医等到沈觅,见她心急,略一拱手,便直接道:“殿下,越公子只是起了温病,可能会昏沉几日,没什么大碍。”
得了太医的话,沈觅才彻底放松下来,连忙让人带上薄礼送太医回去。
太液池边发生的变故还是没能完全止住风声,渐台上的小宴也即将开始。
沈觅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回到寝殿之中。
绞干长发梳好发髻,沈觅检查一遍自己装束,确认没有一处不佳后,吩咐徐年徐岁先送越棠回公主府,又安排了侍卫随行,便再次前往太液池。
陛下专门为越棠安排了在翰林院中的坐席,这事儿传出后又让人对沈觅顾忌了几分。
不过是公主府上一个学子,就能在会试前被陛下专门注意到,究竟是出于对熹山解元的赏识,还是又在彰显清晏殿下的地位,众人心里各有思量。
宴席上正有人想要试探越棠,却听闻太液池上起了争端,有消息灵敏的,知道是南朝太子对越棠起了杀心,更多人还是看着空着的席位丝毫不知情。
可等到宴席开始,南朝的太子席位空缺,越棠、沈觅的位置也空着,众人私下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等到沈觅来到宴席中时,酒已过一轮。
今日她也不是主角,到了渐台,便低调地从侧方偏殿回了高处她的席位上。
正中的陛下看到只有沈觅一人回来,又看了眼翰林院那处空席,手指摩挲着酒樽上的花纹,眼神深了些。
穆策之也看到只有沈觅一人,皱眉朝着翰林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宴席上稍有了一些波动,见陛下面色如常,宴席也正常继续下去。
久等不到顾衡回宴席,南朝使者只好起身,为难地歉意道:“我朝太子殿下身体不适,还请陛下海涵。”
陛下淡声道:“无妨,南朝太子身体重要。”
南朝使者松了一口气。
提到顾衡,方才一直没有动静的柳贵妃抬手小酌了一口酒液,另一只手扶着额头,微微露出一抹淡笑。
贵妃面色微红,略有醉意,仪态仍是优雅,笑道:“若在我朝有不适之处,使者们还要提出来。”
南朝侍者受宠若惊。
柳贵妃略略掩口,玩笑一般,道:“南朝太子好生养着,清晏若得了空,也去看望一二。”
沈觅抬眼淡淡看她。
柳贵妃低眉,笑道:“本宫的清晏向来被捧在掌心里疼着,清晏也争气,本宫是看谁都衬不得。南朝太子是人中龙凤,和我清晏郎才女貌,本宫今日还想看看小辈相处如何,可惜只能让他们宴后再见,今日怕是没有机会了。”
话里话外,就是在说沈觅和顾衡般配。
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种话,就好像摆明了想要两国再结姻亲。
陛下面上看不出喜怒,亦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手中酒樽放下,扶在了龙椅的龙头上。
这点小事,沈觅自己能解决。
南朝使者先是愕然,听懂了柳贵妃的话,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
这是他们想都没敢想的好事!
穆策之直接气地打翻了手中酒盏,脸色铁青,低声道:“她怎敢!”
再看陛下面色没有变化,众人却是一愣。
倒是和想象之中不同?
柳贵妃所言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柳贵妃眉梢微挑,看向沈觅,“清晏也该考虑考虑了。”
自从柳贵妃说起这事时候,沈觅姿势都没有变过分毫。
将宴席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后,沈觅才稍稍往后,后背倚上靠背。
南朝使者目露激动之色。
沈觅只淡淡笑了一下,有些厌倦。
又被和顾衡扯在一起。
明显处在强势一方的国家主动嫁公主?真能让人笑掉大牙,柳贵妃不知道又被谁撺掇想将她送去南朝,好给沈钰腾出朝堂的位置,丢人真是丢到南朝去了。
她心情很不好。
沈觅淡声道:“贵妃娘娘今日是醉了吗?醒一醒,您今日还是贵妃,不是皇后。”
哪来的底气去操持元后亲女的婚事。
后位空悬多年,被沈觅一句话挑出来,众人心惊,立时没了轻松神色,各自低头下去。
被戳中一直以来的心病,柳贵妃脸色扭曲了一瞬,目光立刻怨毒起来。
陛下淡淡瞥了沈觅一眼。
当年元后在她幼年病逝,后位也不曾有过别人。都以为陛下是对元后一往情深,实际上,不过是因为柳贵妃太蠢,难以扶持上位。
陛下扶着龙头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最宠爱的贵妃被沈觅当众嘲讽他也没有生气,他一共只有两个子女,沈觅最为出色,能力有,胸怀有,性情也淡,即便是女子,也是他最欣赏的一个孩子。
平日怎么玩笑顶撞都无所谓,他可以纵着,可是,他不想看到他最欣赏的孩子受别人影响。
沈觅不想要驸马,都可以随她,陛下也绝不可能让她嫁去别国。
可沈觅今日这样直白讥讽,这不是她一惯的性情。
宫中的事逃不出陛下的眼睛。
是因为越棠差点被顾衡杀了,所以沈觅到此刻都没收住情绪?
陛下道:“清晏如今还不想要驸马?”
沈觅道:“不想。”
是为了给她府上的越棠留位置?
陛下没有立刻说话,脸色却明显不是最初的淡漠。
和私下问的答案一样,可越棠对沈觅的影响却超出了他一开始的预期。
陛下当着百官的面问出了结果,将不满压下,还是如往常一般,道:“随你。”
沈觅凭着两世对陛下的了解,还能说出“随你”便没有真生气。
沈觅并不着急他的态度,看着柳贵妃,微微笑着,道:“人前失仪,贵妃娘娘醉地厉害,连规矩都记不清了。”
这句话显然触怒了柳贵妃,但在宴席上,柳贵妃只握紧了拳,逼着自己不能继续失态。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南朝人为什么没有反应?顾衡不是喜欢沈觅吗?为什么不帮她说话?
沈觅实在是咄咄逼人,柳贵妃只好低头抹了一下眼睛。
柔美的美妇人低眉抬眼俱是风情,此刻受了委屈,朝着陛下投去一眼,眼波撩人。
陛下心情不佳,没有看她。
柳贵妃得不到回应和庇护,顿时坐立难安。
坐席间的柳家人正要主动出言和稀泥,就被下面的穆家人挡住。
沈觅笑了一下。
说柳贵妃失仪,柳贵妃还越来越没有分寸,人在上面,下面人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这副模样好歹也私下再做。
陛下面色同样不好看,道:“柳贵妃累了,先回去吧。”
柳贵妃泪珠还挂在眼睫上,听到陛下的话整个人怔愣住。
陛下却心烦不想多说。
柳贵妃蓦然失语,彷佛失魂了一般,所有端庄秀雅尽数被抹灭,刚一起身,差点从高高的台阶上跌下去。
看到柳贵妃被强制着送回宫,南朝人安静下来,席间正常继续下去,但好像又有了不同。
众官员明白了,就算沈钰要入朝,可柳贵妃确实是个不聪明的。
而沈觅还是沈觅,陛下最纵容的公主。
等到宴席结束,沈觅直接回了公主府。
云亭中的越棠仍然昏迷着,夜间又高烧不退,沈觅在云亭正堂中瞌睡着,看着人匆匆忙忙煎药,灯火燃了一夜。
等到越棠高烧退下,沈觅才囫囵回寝殿休息下来。www.miaoshuzhai.net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沈觅忙完日常事务,转眼又是天黑,越棠仍然昏迷着。
沈觅又去云亭看了看他,越棠颈间痕迹已经转为淤青,眉间仍然轻轻蹙着,仿佛身体还是难受。
只能等他醒来。
又一日,陛下传话来,让越棠暂入工部专门设立的一个制造署行走。
意思是让越棠去工部从头开始学习器物、工程等的制造研发。
世家子可以在正式入朝前,开个小后门先去了解各机构的实际运行,按照常理,越棠作为沈觅着重培养出来的人,将来定然要掌实权要权。
陛下却要让越棠走另一条路。
并不是说制造署不重要,而是完全背离了越棠原本的晋升方向,至少一年半载,越棠难以在朝中取得一席之地。
说是特殊对待,可这明显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说是不喜,可又实实在在让越棠早早参与进了朝事。
沈觅听到口谕,着实愣了一会儿。
留下云霏在府中照看着越棠的情况,沈觅立刻再次动身入宫。
云亭中只有徐年、徐岁两个小厮,越棠高烧退下后,闲杂人离开云亭,占地不小的院落中,只有空空荡荡的三个人,其中一人还昏迷着。
云霏被留在府中,一边忧心着宫中的沈觅,一边听从沈觅的嘱咐,抽出时间先来看越棠的情况。
云亭一如既往悄然无声,可今日却连徐年徐岁都看不到人影。
云霏皱了一下眉,继续进到云亭中,边走边找徐年、徐岁两人的踪迹。
绕过院中重重假山景致,云霏忽然看到,院中有一道身影立在一处荷花缸前。
只有可能是越棠,可云霏却觉得有些陌生。
越棠长发未束,披着一件纯白鹤氅,乌发柔顺地垂在身后,清风吹拂,发丝在空气中懒散地扬起。
云霏不是没看过越棠的背影,上次和沈觅一道目送他去取南朝来的信物,还多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那身影好看,满是少年朝气。
可今日却不太一样,越棠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带着掩不住的清冷疏离。
要说往日是让人想要接近,如今就有种让人不敢贸然上前之感。
越棠正看着荷花缸水中的倒影,视线扫过水中他的面貌,便听到身后云霏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
云霏愣住,一时间没有立刻说话。
越棠变了。
这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可她说不清越棠究竟哪处发生了变化。眉眼五官还是原来的样子,每一处线条似乎都没有改变,可总让人觉得,他不一样了。
要说原本的他是风华正茂的貌美少年,如今便可以说他是风华绝代的……
上位者。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将少年气和沉熟稳重杂糅,多了几分积淀,却撇去了沉淀应有的划痕,抹去了一切杂质,使得少年还是少年,但又脱去了年少的青涩和不足。
他就站在那里,满园秀丽皆成臣辅陪衬。
他唇色还泛着白,颈上青紫掐痕也未消除,可加在这样的气度之下,却丝毫无损他的动人。
要不是知道他是自家公主府上的越棠,云霏甚至不敢直视他那么久。
“越……”
越字勉强低低说出口,棠字却卡在喉间,云霏在叫他名字之前,竟然开始犹豫。
越棠稍微抬起下颌,流畅的线条延伸至整齐的领口,修长的脖颈纤细又漂亮,不过是极小的一个动作,他的举止间却仿佛多了些韵致。
他看向院墙外,看向远处能看到的宫阙一角。
两日之内,他却仿佛走过了一遍前世。
从十一岁开始,到他前世十九岁身死那年,那是八年全然不同的人生。
记忆漫随流水,逝者如斯。
他只想快些醒来,他想要……
见沈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