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本都做好了接受沈觅可能再次抛下她的准备,可是没有。
他总是觉得,如今的厮守如同空中楼阁,他一松手,楼台就会倾塌。
越棠眼眶微微酸涩,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觅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好笑,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她似笑非笑道:“说说吧,昨晚我等了你好久,为什么不来梧桐殿。”
沈觅话说出口,才忽觉出不同。
若她为他后妃,日后怕是多了这种等待。
可是他辟出了另一条路。
越棠垂眸将最后的几件配饰也为她穿戴好,长睫颤了颤。
“我以为,今日会是一个分水岭。”
她选择离开还是留下,会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况且,从来都是他离不开她。
所以他没有再来与她同寝,就当是给沈觅抉择权利前,留给他冷静的一晚,也是留给沈觅平静的一晚。
沈觅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有些脾气。
“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看着越棠眼下的暗沉,沈觅完全不解气,“我睡前在等你,醒来之后,还是见不到你。你当我不会不高兴吗?”
越棠有些愣。
沈觅又踮起脚双手一起去捏住他的脸颊,直到他被捏出来几点红印,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以后你再敢这样,就休想再来梧桐殿!”
沈觅很凶很认真地警告。
不是皇权分她一半吗,她不让他进,他就不能进来!
越棠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立即道歉。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道歉永远是最快的,有错没错都会对她道歉,沈觅听听就过了,并不会往心里去,这件事她还是不打算就此算了。
她今日早上是真的很不高兴!
道歉难道就完了吗?
越棠微微蹙眉想了想,走近了些,将沈觅抱在怀中,轻声道:“小棠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论如何,都会在亥时之前回到梧桐殿。”
认错态度良好,还知道附上今后该怎么做。
沈觅总算平息了些。
她发间的香气沁人,越棠抱着她,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安抚下来。
越棠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低声道:“若我还有哪里做错了,殿下要记得告诉我。”
拥抱了一会儿,越棠握着沈觅的手,一同去了御书房。
他将传国玉玺分为了两个,定下了沈觅在晏朝的君主位置。
上层权柄变化来得突然,沈觅暂时没有立即参与到朝政之中。
今日没有议事,御书房中的书架已经挪走,腾出来的空间已经另外辟出半间来,留给沈觅。
桌案上摆放着越棠整理好的奏折,一份份按照顺序排列,从根源简洁明了的,到朝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一步步让沈觅在审阅的同时,快速上手了晏朝的政事。
因为沈觅的右手还没有完全恢复,越棠便在她身边,将奏折读给她听,随后模仿她的字迹为她代笔。
几日过后,等到沈觅掌心肌肤恢复过来,能自己握笔,她便能够独自批复。
原本一个人的事情两个人来做,空闲出来的时间就多了出来,有了这样多的时间,沈觅和越棠一同将皇宫几乎逛了个遍。
除了宫中有大片水面的地方,越棠只站在远处,不去靠近。
沈觅看了看他,“如今还是怕水吗?”
越棠应了一声。
沈觅想了一会儿皇宫中的地形,拉着越棠便往一个园子走去。
宫中修建了许多秀丽景观,流水假山不尽其数,沈觅找到了一处很浅的溪流。
清澈见底的流水奔涌在水底小巧圆润的卵石上,能看到石头缝中还有一丝两丝水草,小溪水面浅到只有人小腿高。
越棠心底有些抗拒,却都在他能够忍耐的范畴之内。
他看着溪流,唇瓣轻轻抿着。
沈觅观察着他的神色,拉着他的手,走在溪流边上。
路边有经过的宫人,却好像看不到他们一般,尽管在皇宫中,却仿佛身处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www.miaoshuzhai.net
这是沈觅第二次直接在越棠面前使用道具,所有人都好像看不到两人的存在。
越棠敏锐地察觉出变化,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
沈觅停下脚步,没有发出声音,目送着宫人走远,回头朝越棠眨了眨眼。
“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道具发挥作用,系统将沈觅的余额又扣除了一千。
“宿主,你这次一点也不打算省积分了?”
沈觅一点也不心疼,想也不想道:“五百万积分,现在不用还能什么时候用?我只担心用不完怎么办。”
系统:“……”
越棠最初还有些错愕,但是想到沈觅曾经说过的话,便知道她又是在预支任务完成后才能有的奖励。
他跟着沈觅,每走一步都极为谨慎。
若是不了解他的人,或许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可是沈觅在他身边,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难以控制地紧张起来。
沈觅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不要怕,这里的水很浅。”
越棠轻轻蹙了一下眉,问:“殿下,你这是……”
沈觅带着越棠又往溪流靠近了些。
越棠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他很怕水,可是沈觅带他靠近,他还是顺从地走近水边。
沈觅心中软了些。
她知道,越棠不是生来就怕水的,只是当初那些极端的经历,让他对水有了心理上的障碍。
她想一点一点地带他解开心结,让过去再也影响不到他。
沈觅蹲下身,将手伸到溪流之中,流水穿过她指缝,她示意越棠也低下身,和她一同靠近水面。
越棠抿紧了唇,有些僵硬地顺从着。
沈觅将相扣的手抬起在水面之上,另一只手撩起一捧清水,撒到两人紧握的手上。
越棠手指僵了僵。
沈觅握紧他,被冷水浸地冰凉的手一同捧着他的手。
“小棠,怕水是可以治愈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坚定而温柔。
怕水也是可以慢慢脱敏的,她在他身边,可以一点一点来。
这或许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只是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让越棠好起来。
不只是怕水好起来,他所有的不安,她都想治愈。
越棠愣了一下。
他长睫轻颤,忘记了去回应。
沈觅又去掬了一捧水,将越棠的手彻底打湿。
她是认真想要帮他摆脱这个弱点。
溪流就在他脚下,越棠深吸一口气,尽力克制着想要远离的冲动,面色微微泛白。
沈觅忽然用力握了他一下,“看着我。”
越棠下意识看向她,沈觅忽然靠近过来,吻上他的唇瓣。
越棠呼吸一滞。
自沈觅受伤后,两人许久没有再亲吻,可靠近之后,由浅而深的亲吻却没有丝毫生疏。
越棠因为身在溪水旁边,反应明显要比平时慢。
沈觅轻轻吻过他唇瓣,细致又柔和地将他冰凉的唇吻地温热。
随后齿关分开,唇舌辗转缠绵。
直到手上的水珠蒸发消失,沈觅揽住越棠后颈,将他拉近自己,身体慢慢往后倾倒。
她身后是一块小腿高的石墩,越棠将衣袖垫在她背后,手掌护住她的后脑。
清风白日,水波温柔。阳光折射出来的微光还能投射到人脸上,微微晃动着,让人心神也随之摇晃。
隔着一片竹林,宫女来往的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尽管知道沈觅能够让人都注意不到这里,一种隐秘的、刺激的冒险之感,还是渐渐激荡到心头,让人身心都更加敏感起来。
呼吸变得滚烫,暧.昧的声响让交握的手越缠越紧,几乎想要将对方揉进身体里。
情深之际,沈觅艰难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手向身旁的溪水伸展,连同越棠的手,一起浸没到溪流之中。
唇瓣微微分开,沈觅脸颊嫣红,大口呼吸着。
越棠眼中还有一丝茫然,身体只是微微有些僵硬迟钝,他看向自己伸进溪水中的手,欢愉和抵触交织着,难受中却有种奇异的平静。
沈觅脸颊有些发烫,她搂紧越棠的脖颈,将脸颊贴在他颈边。
最能转移越棠注意的,只有她。
“小棠,还好吗?”
她嗓音柔软地好像蜜糖拉出来的糖丝,缠绵低柔。
越棠握紧她的手,怔了一下,低声道:“还好。”
沈觅抱着越棠平复了一会儿,直到觉得自己脸颊不再发烫,才松开他,和越棠一起看向水中紧紧握着的手。
水流从两人手背划过,柔和的力道施加在肌肤上,痒痒地,却很让人放松舒适。
沈觅看着越棠的神色,他靠近水那么近,还已经将手没入了溪水之中,面色却并没有变得更苍白。
沈觅忍不住笑了。
“你看,我们可以慢慢来。”
沈觅站起身,牵着越棠的手,沿着小溪慢慢往前走。
越棠从一开始的僵硬,渐渐也能放松下来。
溪水走到尽头,水越发深了起来,成了一处河道,对面不远处是一大片荷塘。
如今才是四月的天,水面上只有铺展开来的莲叶,绿意浓浓。
越棠看到前面的荷塘,闭了闭眼睛,脚步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跟着沈觅往前走。
他因为怕水,几乎没有靠近过水面,能这样在溪流旁边漫步,已经是他这些年来从没有过的经历。
越棠脚步越来越慢。
沈觅停下来,握紧他的手,“不要怕。”
她立刻去找系统,“兑换……荷花。”
能覆盖满整片水面的荷花。
如今只是四月,沈觅只能找系统去一株株地将荷花买来。
系统明白了沈觅的意思,沉默了一瞬,感叹了句,“宿主,大手笔啊。”
一株莲花凭空出现在荷塘一角,察觉出动静,越棠敏锐地看过去。
忽然间发出的动静源头……却只是一株荷花?
舒展开的粉色花瓣柔嫩多姿,花瓣尾端红色艳丽欲滴……是一株品相极好的荷花,可是品相再好,也无法解释它的突然出现,而且,如今才是四月,哪来的开放的荷花。
越棠忽然看向沈觅。
一朵朵荷花在原本的荷叶之间紧挨着出现,慢慢将略显空旷的水面铺满。
系统提醒,“一千缸荷花,一万积分,你买的多,给你打个九折,九千。”
沈觅利落确定下来。
系统啧啧赞叹,“你如今怎么那么大方了。”
越棠实在无法忽略水面上的动静,他再次忍着不适看过去,荷塘上却已经被盛放的荷花铺满。
一朵挨着一朵,在春风中怒放着。
沈觅又兑换了一些小道具,撒入水底,脚边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的水中很快就游过来一尾尾游鱼。
小鱼在系统出售的鱼饵诱惑下,争先挤过来,尾鳍翻出漂亮的水花。
游鱼组成了一个字。
棠。
越棠看到他的名字,整个人怔住,长睫眨动了一下,几乎忘记了呼吸。
沈觅一页一页查看着系统商城中此时能用的道具,还有一个。
“霓虹”。
一千积分,碧蓝的天空之上慢慢出现火烧一样的虹光,如扇形一般,忽然蔓延开来。
继而是金色的霞彩,一道道犹如金色桥梁,最终云腾雾涌,霞光被云彩裹挟,等到云散雾消,天际霞光凝成长长一道弧形。
天放异彩,白日霓虹。
四月荷开,游鱼成字。
沈觅给自己挥霍积分的行为四个字的评价,华而不实。
她看了看身旁的越棠,他仰头看着天上乍现的霓虹,漂亮的眼睛似乎被明亮的天光洗净了全部繁杂,明亮又清澈,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那般。
越棠手指轻轻颤抖。
这些不算正常的景象,在他面前一一展现过去。
上天下地,这是有人为了他一个人而构建出的、这世上最华丽最盛大的景象。
忽然出现的满池荷花、天上格外祥瑞的异象渐渐引得人注意,房中的人走出房门,门外的人放下手中的事情仰头去看,宫中荷塘附近的宫人哄闹声越发热烈。
唯独沈觅和越棠所在的这处,安静如初。
谁都能看到这异象,可谁都不知道,这是她只给他一个人的。
这样声势浩大又隐秘无声。
他还有他和她二人独享的,水中的“棠”字。
越棠眼眸异常莹润,似乎笼罩出了水雾。
他唇角却压不住地扬起。
沈觅也笑了。
华而不实又怎样,沈觅自觉自己的行为有些无趣和夸张,可是能让越棠在荷塘之前笑出来,她乐意。
再多的积分也花地很值。
越棠微微俯身将沈觅紧紧抱住。
沈觅笑着抬手拥抱住他。
她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极为压抑着。
越棠抱紧沈觅,不让她去看他的神情,沈觅能察觉,她颈后的衣料有些湿润起来。
他嗓音微微颤着,努力平静着,道:“我都会改的。”
他还要再得寸进尺吗?
还再贪心吗?
还不足够吗?
沈觅和越棠离开此处后,渐渐有宫人过来,看到河道中散开的一大群游鱼一个宫女揉了揉眼睛。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鱼之前好像组成了一个字。”
“什么字?”
“像是……棠?”
“怎么可能,你是眼花了吗?”
“明明就很像啊……”
-
越棠今日去摘星台,沈觅独自在御书房中批阅着折子。
这几日,越棠安分地不得了,做什么都极顺心意。
果然,不管是谁,都能被这些华而不实的哄住。
越棠也能。
不过是几万积分,能让他笑一笑,还不值吗?
沈觅甚至想,早知道就早早搞出来这一场景象,等到有时间,她还可以再来几次。
这积分花地不比她花去挣脱锁链有趣地多?
将她面前的折子看完,沈觅看到旁边越棠桌案上没看完的奏折,走过去帮他处理了。
门外侍者忽然敲了敲门,传秉道——
“昌德公求见!”
沈觅手中朱笔顿了顿。
昌德公,越棠和她说过的,南越势力中的一脉,是当初想让他做傀儡的那一脉,也是如今朝中另有私心的一党。
沈觅淡声道:“进。”
昌德公宗罄推门而入,紫衣的中年人浓眉长须,身形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进得门来,目光立即便锁紧奏折后面的沈觅。
沈觅淡淡看着他,眸光平静而从容。
她第一世不知道独自应对过多少这样的场面,想对她摆下马威,怕是失策了。
宗罄盯了沈觅一会儿,在门边既没有走近也没有行礼。
沈觅扫了一眼堆放着的奏折,淡声提醒了一句,“昌德公?”
上首的女子着深色华服,不是繁复正装,上面却还是以最高规制的龙纹为饰。
她不像越棠那样时常冰冷地让人胆战心惊,而是极为从容而镇定地,如渊如海,即便是第一次见他,也胜券在握一般气定神闲。
宗罄收回目光,低身行礼道:“拜见清晏君主。”
沈觅眸中似乎带笑,不在意宗罄先前的行径,道:“起来吧。”
说完,她抬手将写好的折子改好印玺之后放到一边,又拿出一份新的在手下展开。
“昌德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宗罄盯着沈觅。
自然是来看她的。
话到嘴边,宗罄却换了个说辞。
“西征军凯旋,我儿宗良平不日回到雍都,老夫今日特此为我儿求个封赏。”
宗良平西征五年,功勋无数,若回朝,必定要居高位。
宗罄却还是要来请封,还是来找沈觅,是想试探她的深浅?
她若是露怯犹豫,必然会被传为无能,甚至反噬越棠的威望,若是推就应下,便是亲自为他一党增添羽翼,她还要花心思斟酌将宗良平封为何官职。
沈觅垂眸笑了一下。
宗良平是宗罄庶子,嫡子为文官,几个庶子均在军中,宗良平是最为卓越的一位。
沈觅道:“宗将军这些年为我大晏立下汗马功劳,必然是要封的。”
沈觅想了一下,将话说完,“除去西征军归来的统一封赏之外,另封宗将军为茂勋候。”
沈觅确确实实如了宗罄的意愿,封宗良平为侯爵。
宗良平是庶子,无法袭爵,宗罄便想借西征功绩让宗良平独自占据一个勋爵,既是对儿子的奖赏,也是让自己麾下更为势大。
可这样轻易就达成了目的,宗罄眸光沉下。
沈觅笑着看他,“如何?”
宗罄冷着脸谢恩。
沈觅写下宗罄其余几个军中庶子的名字,漫不经心地想,等到封宗良平时,她会将所有人都连带着一起封上勋爵。
宗罄想要的不仅是儿子的勋爵,这些年,他还在争取用功绩换得封王的机会。
作为随越棠打江山的人,按照他的功劳,理应封王。
但是谁也无法忽视他的野心。
沈觅想要借封庶子为爵,用一场光明正大的阳谋,将此事化解。
沈觅指尖敲了敲宗良平这个名字。
她第一世有听说过,宗良平是越棠治下南朝的一员猛将,可是宗罄此人,她却不曾听闻,这不太应该。
宗罄深沉地看着沈觅,沈觅抬眼淡声道:“昌德公可是还有要事要禀?”
“没有。”
宗罄看着沈觅,冷笑了一下,心中怀疑沈觅用意,甩袖告退。
沈觅在宗罄走后,放下朱笔,找来系统问话。
“小棠前世是怎么控制住南朝的,还是借南越之力吗?”
按照她之前离开前越棠的坦白来看,他十七那年辞过官去找他,后来不到三个月,南朝便以他为主,这时间也太快了些。
这一世他三年建立晏朝,已经足够快了,三个月从民身到无冕之王,怎么想也太难实现。
更不用提,越棠屠南都半数世家也是在这三个月中发生的事。
可是第一世里,沈觅从未听说过,越棠是前朝血脉。
系统道:“不是,南越兵足粮足,就算没有越棠,也会找来一个人顶替出师有名,当时已经找了一个名义上的血脉推为君王。”
没等沈觅继续往下问,系统继续道:“是岭南王提供的这个人。”
处处都有岭南王的影子。
第一世尚在的顾微澜和岭南王有关联,这一世顾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除去岭南王。
若是南越的君王由岭南王掌控,那南越的兵权也间接握在岭南王手中。
岭南王本身自己也有大批兵马……所以,那时能反的,理应是岭南王,而不是越棠。
系统在沈觅走后,自己回味了好多遍第一世的事,终于理顺了复杂的南朝事。
它得意洋洋地打断沈觅的思索,“岭南王和宗罄本来是打算互相牵制着先占领南朝,结果假冒血脉的那人将宗罄等人直接毒杀了,南越无主,由岭南王所掌控,他手中的兵权胜过南朝,夺下南都轻而易举。”
“那小棠呢?”
系统犹豫了下,“岭南王入主南都后,南都被禁严,一有不如意,岭南王直接将人凌迟或者腰斩,甚至传闻他喜以人血做羹食……人人自危,只能想尽办法讨好他去博取一线生机。”
系统迟疑了片刻,才说下去。
“岭南王吸食五石散已久,形容枯槁瘆人,而且……男女不忌。”
沈觅一愣。
“越棠回到南朝后,就被慕容家存了心思。”
越棠的容貌无可挑剔。
“慕容家当时得罪了岭南王,走投无路,连同其余几家,想要将越棠送去给岭南王,逼他为人脔宠。”
朱笔笔管很细,沈觅手一疼,低眸发现,她不知不觉间将这支朱笔折断了。
“所以,越棠才血洗了半个南都?”
系统继续将话说完,“岭南王听闻越棠貌美,等着世家将他送来。越棠能杀再多人,可他那时也只有一个人,最后还是被重伤送去了南朝宫中。可等到见到了人,岭南王认出了他,看上的不是越棠的人,是他带兵的能力。”
越棠曾为快速获得军功出兵南越,一年之内,从小官成为将领,无一败仗地夺回了南越占领南朝的领土。
岭南王早就想将他纳入麾下。
“他让越棠称他为师父,做明面上南朝的统治者,背下篡位之名……换得允许越棠去寻那些世家的仇。”
“越棠同意了,将所有试图往岭南王身边送人的世家,除了一无所知的妇孺,把动过心思的人都杀了个干净,彻底屠了半个南都世家。越棠残忍嗜杀之名传扬出去,岭南王却很高兴。”
沈觅整理思绪,“可是当时我在北朝甚至没听过岭南王。”
系统理直气壮,“岭南王长得丑,不想见人,只负责对越棠下令,彻底掌控南朝之后挥军北上。”
岭南王沉迷炼丹,又被五石散等毒物侵蚀多年,形容崎岖,独在深宫中做幕后的操棋手。
所以越棠最初是借岭南王的兵马?
沈觅怔愣,“所以,越棠是一边暗中和岭南王争权,一边和北朝对抗?”
“岭南王当时集结了南越、岭南、南朝的兵力,他想借越棠攻下整个天下,最后却被越棠将兵力削地只能用于内耗和勉力抵抗北朝。”
越棠是一个人挡住了岭南王去攻占天下的野望?
系统曾报给她,没有越棠和有越棠,这两种情况下能够存活下来的百姓数目,差了七百多万人口。
若是由岭南王掌控战局,也难怪会死那样多人。
可越棠拖住了岭南王,却是腹背受敌。
那时,所有人对越棠只有辱骂。
狼子野心、心狠手辣、残暴无良……
不能否认越棠行事冷硬极端,正合乎岭南王的意。
可是,若没有他,战火必然将整个北朝拉进漩涡,难怪之前的世界线会有八.九年的战乱。
“越棠杀亲师,就是杀的岭南王,杀尊长,就是杀的慕容家和其他世家的人。”
系统嘟囔,“我觉得,当初主系统判定给越棠一次重来的机会,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你是改变他命途让他活下来的人,任务者自然还是选定的你。”
命运般的注定,像是一条红线,将沈觅和越棠牵到了一起。
沈觅想到了第一世冷漠的越棠,想到了当初恢复记忆的越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越棠问心无愧。
他从来不会说什么去证明他自己。
第一世或许听起来太过遥远、冷漠、宏大,越棠背负下了百万黎民的安康,似乎光辉万丈。
可沈觅只想到,那他当初,是如何撑下来的?
他做自己觉得该做的、对的,却不能为自己辩白,甚至主动让自己名声更为恶臭,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没有知他的亲人,没有懂他的朋友,没有疼他爱他的人,甚至在那时,连一个稍微能对他柔下脸色的人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诅咒和痛骂。
三年不长,可是这样的三年,该怎么煎熬才能熬过去。
他不是还说他从没想要过江山吗?
他其实是最好的人。
沈觅有些鼻酸。
伤痕从不是你不去看它,它就不存在的。
如今的越棠,经历过第一世的万万人唾弃,经历过第二世的六年安宁,却又有她离开的那八年,将他的真心磨成憎恨……
就算他再喜欢沈觅,她对他再好,他也难以安心,只能做些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甚至无理取闹的试探,反复怀疑和确认,永远被顾虑和不安压着。
沈觅理解了。
越棠能对她能够交付全部的感情和性命,却再难以交付信任和安全感。
他只是……从来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想问他,想抱他,想爱他。
沈觅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想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