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夜,昼夜不休,沈觅回丽阳的路上只用了五日。
一路暗中潜行到了丽阳城郊外,沈觅下令原地休息。
五日之前,沈觅将南朝备战消息传去丽阳,兵部反应很快,及时规划出了作战计划,粮草、兵器等军备在备齐后就立刻遣人送往南疆。
丽阳那边的反应太正常了。
就好像顾微澜没有在丽阳,一切如常一般。
可沈觅更为心惊。
她的人,但凡是想要进入皇宫探听消息,皆是有去无回。
若是陛下对她不满,必不可能只是限制她的线人,而是要警告她,甚至打压她,然而都没有。
沈钰自她离京后从未出皇宫,即便是柳贵妃的四七、五七之日都没有出城去皇陵祭拜,明日是柳贵妃的六七,仍旧没有任何要出城的迹象。
要说是沈钰只在宫中祭拜,沈觅是不信的。
这一路以公主府印信开路,路经之地是默认了她要逼宫。
沈觅索性今日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围城。
沈觅和总兵、军师等人围坐在露天的篝火之前,此处由于是险要山地,位置极为偏僻,刚好能藏住大军。
总兵饮尽一杯酒,又倒一杯,朝着沈觅举杯。
“殿下马到成功。”
军师摇着小扇笑着,也应和着举起酒杯。
沈觅将烈酒斟满,和二人酒樽碰上。
月夜星辰闪烁,如同前世无数个征战的晚上。
那时,尽管沈觅从一开始见血的浑身僵硬,到后来变得麻木而平静,甚至习以为常,可她始终不喜欢战争。
一人功成,浮尸百万,而前世连年征战,加上饥荒、瘟疫、洪水,死去的人又何止千万。
这一世她身后又聚起了兵马,她想的是,早日安宁。
不要重复前世的数年征战,早日让越棠身处这个世界的四海升平之中,荣华一生,而她也回到她的国泰民安。
圆满地辞别。
清晨,星辰尚未暗淡。
沈觅、总兵、军师已经整装,身后大军军容肃穆。
沈觅站在灯火下快速读着连夜传来的北朝四面的情报。
又有一个暗卫夜奔而来,沈觅听到动静,抬起头,背后微冷。
五日前,她的暗卫这样急忙而来,是通报南朝,这次几乎重复那日的场景,沈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但愿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梅承雪从帐篷中走出来,披了一件外袍就打着哈欠出来。
沈觅等着暗卫到她身前汇报。
就在此时!
一只箭射向梅承雪,周围皆是士兵暗卫,梅承雪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惊愕地睁大了些,还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是什么情况。
总兵立即飞身过去,长刀一横,将箭尾打偏了方向。
寒芒微微偏转,仍旧不减威势地射过去,直直擦着梅承雪的脸颊飞过去。
箭尖割断了他脸颊旁的一缕头发,悠悠飘落到地上。
梅承雪呆愣愣地,直到脸颊上疼痛传来,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瞪大眼睛惊叫了一声,几乎吓得站不稳朝着沈觅的方向扑过来。
“殿下救命!”
铁箭没入梅承雪身后的帐篷之中,立即有士兵进去将铁箭取出。
沈觅皱眉,仔细看了看梅承雪的伤口。
脸颊上被划破长长一道,虽然可怖,伤痕并不算深。
沈觅道:“请军医,抽调一个小队护住梅承雪。”
梅承雪捂着脸上伤口,脸色煞白。
“就说我知道太多,他不会放过我的,我一靠近丽阳他就要对我动手了!”
沈觅皱眉宽慰了句,“已经让人护着你了,放心。”
说完,军医很快赶来,沈觅确认梅承雪无事,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落到实处,她直接大步走到传情报的暗卫身前,道:“什么事?”
暗卫浑身是伤,目光激愤。
“漠北南下了!”
沈觅一怔,心彻底沉下去。
她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南有南朝,北有漠北,沈觅握紧了拳。
军师大步走近过来,惊道:“确定属实?”
暗卫重重点头。
“是镇北王传来的消息,另外,我们的人发现有人经车师往漠北送中原兵器。”
又牵扯上车师。
沈觅深吸了一口气,“南朝刚刚夺嫡结束,漠北正值畜牧良时,这个时候开战不是什么好时机。”
南朝由顾微澜掌控难以和谈,漠北这个时候本该好好发展自己接下来一年的生计,此时一旦南下必定是破釜沉舟。
沈觅声音冰凉,“漠北不一定打得起来,去请庄先生出山出使漠北。”
就算两边都真要打起来,只要稳住丽阳,北朝也未必会输。
“镇北王何时将消息……”
沈觅正想再细问,话音未断,就见去搜铁箭的士兵快速奔过来,手中高举那只铁箭。
铁箭中间被旋开,里面有一小管中空,其中卷放着一张字条。
士兵双手呈上,沈觅抿紧唇,将字条打开。
“南朝、漠北、丽阳。”
“清晏,澜不希望你的兵马让今日的丽阳乱起来。”
“今日是澜生辰,若清晏能在日落之前找到我,南朝、漠北、丽阳,均可相安无事。勿让小棠打搅你我。”
远处忽然放起一簇烟花。
巨大的烟气冒出,伴着刺耳的声音,天空上闪现各色火花。
沈觅看着天际的烟花,慢慢将纸张折起来。
暗探不一会儿就来汇报,道:“报!那边没有人,是机关。”
没有人就点燃了烟花。
这是威胁。
沈觅手中的纸张被捏皱,总兵看着这一连串变故,几乎怒到不可自抑。
“狗贼如何能做得了漠北和丽阳的主!”
沈觅闭了闭眼。
“漠北如何尚且未知,北面有镇北王在。丽阳……”
很明显了。
顾微澜用了机关。
军师冷声道:“今日还有琼林宴。”
皇宫内的太液池、皇城中的各大酒楼,都会有中榜的各家再次办起酒席。
沈觅敛眸,“还有黄金台宴。”
与琼林宴并重的黄金台宴。琼林宴是晚间在太液池举办的各家公子、官员的应酬,黄金台宴则是榜下捉婿的继续,各世家夫人、小姐在白日里赴黄金台,有意的新科进士和各家公子均可赴宴。
沈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气。
“原地待命,五百精兵随我入城,依照信号弹行事。”
那她便如常入城。
-
三月十三,天色还未大亮,丽阳城中就热闹起来。
各家夫人、小姐早早就乘车到了黄金台,沈觅入城后,街道上不时还能听到有人谈论哪家夫人的香车更名贵。
沈觅入城后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先进了宫。
就好像正常完成任务后入城一般,她终于办完了盐运一案归来,尚未来得及入府梳洗,就立刻入宫面圣。
眼前还是熟悉的碧瓦朱甍,沈觅掌心却冰凉。
皇宫门口接引的内官都没变。
要不是她收到的消息,还有顾微澜那支箭的示威,几乎看不出丽阳城内的暗波汹涌。
沈觅握紧袖口中的信号弹,一步步迈入宫门。
云霏陪在她身边,低声道:“殿下,暗卫也潜进来了,皇宫中守卫比之前松散太多。”
沈觅心中稍微安稳了一些。
她走在宫中小道上,脚下青石因落雨而显地湿滑。
继续往前是陛下的养心殿,往右是沈钰的永安宫。
沈觅看着前方,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过去。
系统在沈觅脑海中无聊道:“那么危险,你没必要冒险啊。”
沈觅淡淡道:“顾微澜不是要我找他吗?”
系统叹气。
“话是这样说,但是顾微澜是个bug,他的危险系数太高了。”
沈觅没有搭话,目光平视如常,注意力尽在余光上。
她在观察路过身边给她行礼的每一个宫人。
系统十分无聊,插科打诨道:“说起来,原本给你安排的剧情里,都没有越棠和顾微澜这两个炮灰的,谁知道炮灰也能一个比一个凶残。原剧情里估计越棠死了,也没让顾微澜好过,两个人同归于尽,在主线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你来做任务,一下子就救下了越棠,前世顾微澜死在越棠手里,越棠就成了反派,这回,顾微澜没死,他成了反派。”
“任务世界也有行为逻辑。”
因为这是一个正在运转的小世界,逻辑都是完整的,主线之外,同样有很多独特的人。
系统赞成。
“所以不建议你们任务者瞎折腾,不然一不小心任务可能就完不成了。”
沈觅不置可否。
和系统聊了两句,沈觅已经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前面接引的宫人朝着沈觅福身,便要退下,沈觅让人将她拦住。
往日这宫人还会送她到更前面,而不是停在这里。
宫人诚惶诚恐。
沈觅正要发问,就见陈全推开养心殿的门,笑着道:“殿下回来啦,陛下已经等您许久了。”
云霏警惕地更靠近沈觅了一些。
沈觅朝着四面八方的暗处看了看,她的暗卫都在这里。
沈觅踏上了台阶。
陈全站在门边弓着身子,一直等到沈觅走到了门边,才低声带着哽咽道:“您终于回来了。”
沈觅看了陈全一眼,微微笑着,道:“许久不见,陈公公近日管控皇宫可劳累了?”
陈全愣了愣。
若陛下出了事,能维持皇宫如原样的,也就只有陛下最信任的大太监,陈全。
陈全面色微愠。
“殿下这是何意!”
沈觅就在门前,殿中传来一声笑。
“行了,陈全,你连孤都骗不过去,就别在孤的皇姐面前装模作样了。”
沈觅立即朝里面看过去。
养心殿中,陛下和沈钰相对而坐着,两人之间摆放着一盘棋。
沈钰身着深蓝色蟒袍,一改之前的腼腆温和,少年眼尾猩红,面色雪白,而唇色鲜艳如血。
他弯着唇角,正朝着沈觅笑。
“皇姐,父皇很想你呢。”
太陌生了。
沈觅打了一个寒战。
不再理会陈全,沈觅将雕花红木门推开,走进殿堂之中。
她的影子被朝阳打进殿中的汉白玉地面上,白玉生辉,仿佛在网上冒着寒气。
陛下侧了侧头,看向沈觅。
他手中棋子从指缝间滑下,沈钰阴沉道:“孤让你抬头了吗?”
陛下看着沈觅,眸光晦暗,他微微动了动唇角,就有鲜血涌出来。
沈钰冷声道:“见着皇姐了,你觉得你有救了是不是?”
他转眼就微微笑着面对沈觅,“皇姐,你不会救他的,是不是?”
沈钰笑着笑着,一看向陛下,眼神又狠厉起来。
“他哪配做人父亲!”
沈觅站在门边,没有走进去。
沈钰拿起一旁的纸包深深吸了一口,露出靥足的神情,随后随手将一颗棋子落下,看也不看棋盘,就笑了起来。
“还是这样下棋有趣,孤输了又怎样,命在我手里,就得陪孤下。”
沈觅看着那个纸包,没有说话。
系统道:“是五石散。”
又是五石散。
沈觅几乎能串联起来,顾微澜、顾微澜生母漪妃、南皇、南朝沉迷声色流连五石散的的贵族……还有前世她从未见过的,将越棠染上五石散的岭南王。
越棠曾说过,他小时候见过岭南王和顾微澜有联系。
几个人,一种毒物,就能搅乱整个南朝。
南朝如今就像是一个散架了的马车,一推就能倒。
沈钰笑道:“皇姐来看看棋吗?往日都是钰儿看你和父皇下棋,话都不敢说,如今咱们姊弟说话,父皇他说不出来话的。”
——他割了陛下的舌。
系统抽了一口凉气。
“没看出来你皇弟还是个变态!”
沈钰笑着笑着,眼尾就流出泪来。
“皇姐,他亲手杀了我母亲,你知道吗?为了元后是他唯一的妻子?为了我能和你争位?”
“他不配为夫、不配为父、不配为君!”
沈觅始终站在门槛前一步的位置,没有往前走,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
“你们都不喜欢我母亲,可是只有我母亲是真心疼爱我的。”
沈钰呜咽起来。
“只有我母亲!”
沈钰怒吼完,抬起头,笑道:“算起来,要是没有皇姐,我就是唯一的继承人,我母亲也能好过一些。”
沈觅神色淡淡。
简直不可理喻。
陛下此时却笑了一下。
沈钰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笑什么?”
陛下费力地做了几个口型,沈觅看不真切。
沈钰眯着眼看,复述出来:“她没把朕当作父亲看待过。”
沈钰笑出了声,他斜眼看了看沈觅。
“难怪。”
陛下还在做着口型,这回沈觅看得清楚了些。
——朕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当初留下柳氏。
养出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儿子。
沈钰眼睛瞬间红了一圈,他一把掀翻棋盘,棋子溅落在汉白玉上,砸落老远。
沈钰直接抬脚将陛下踹倒在地,正要朝着陛下的头颅再踹一脚,沈觅在门边看着,没兴趣继续看下去,淡淡道:“顾微澜呢?”
皇宫也就这样了。
沈钰和顾微澜是联手。
他和陛下父子相杀,由着陈全维持宫中秩序,暗中再由顾微澜的人在一旁盯着。
顾微澜就在一旁,高高在上地欣赏这一出好戏。
操纵起这太过浓烈的爱恨,用一国来做棋盘。
沈觅这一瞬间似乎摸清了顾微澜的想法。
有趣。
沈觅面上神情有些复杂。
太荒谬了。
沈钰挑起眉,笑着说道:“孤不要北朝的江山,皇姐收好吧。顾微澜……”
沈钰笑出声。
“他只要你,孤答应了。”
沈觅怔住,背后仿佛被一条毒蛇攀上,冒出丝丝凉意。
她?
沈钰答应?
沈觅要被气笑了。
沈钰眉飞色舞,嬉笑起来。
“一起死。”
陛下被踹倒在地,他费力地去摸地毯。
看着沈钰一半天真一半癫狂的笑容,沈觅背后生寒,还没等她再多问,陛下忽然扣动地毯下的一个机关。
沈觅连忙往后退,几步就退出大殿之外,殿门受机关控制,被从里面阖上。
几声破空之声——
直到内间再无动静,沈觅的两名暗卫现身,从两侧推开门。
殿中沈钰和陛下身上均中了几枚暗器,陛下这几日受折磨,在受了暗器后就已经咽气,沈钰死死睁大眼睛,神情似哭似笑。
陈全没有被波及,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上苍白无比,跌坐在地上,两腿之间一片水迹。
沈觅站在门边看了一眼。
两个活生生的人,如今都死在了她面前。
陛下过度工于心计和理智,或许除了元后和江山,他谁都可杀。
沈钰天真了十五年,最后一年的变故和真相,加上五石散,足够将他逼疯,为了为母亲复仇叛国也不在乎。
沈觅闭了闭眼。
云霏在一旁看着沈觅的神色,担忧道:“殿下……”
沈觅看向陈全。
“顾微澜在皇宫中吗?”
陈全在角落浑身发抖,听到沈觅问话,立刻膝行过来,老泪纵横道:“老奴不知道那贼人的去处,他之前只白日在宫中,晚上谁也不知他在哪……”
沈觅后退了一步,看着这座辉煌又阴冷的养心殿,淡声道:“先裹了尸,等明日再处理。”
今日最重要的……
找到顾微澜,杀了他。
-
丽阳一城有百万子民,顾微澜凭什么觉得他能在那么多世家大族都相安无事的情况下,拿丽阳来威胁她?
沈觅从皇宫中出来,立即封锁皇宫,反复思索着顾微澜的手段。
原本她的推测,烟花、机关、琼林宴,顾微澜极有可能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提前埋下了机关炸药。
他不能用权势操控丽阳,就只能使用纯粹的暴力。
可他哪有这能耐在错综复杂的皇城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沈觅不敢轻敌。
走在皇宫外面,她坐在马车中,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后脑疲惫地微微刺痛。
沈觅先回了公主府,等在公主府找出丽阳最详尽的舆图,她一处一处去找顾微澜可能的踪迹。
翻遍整个丽阳,也要找到他。
沈觅在马车上揉着眉心,到了公主府门前,还没等沈觅下马车,就听到门口梅承雪的声音,道:“殿下!大消息!越棠回来了,他马上就要进城了!”
谁……越棠?
思绪被打断。
沈觅一愣。
她也才刚到丽阳没多久。
梅承雪快步跑过来,细布裹着半张脸,看不清他过于艳丽的面容,在人群中虽然怪异倒也不过于显眼,一见到沈觅就立刻高兴地传消息。
“卫城大哥先进城,他见到我就先来通知了我一声,随后就去府中寻找殿下请罪,说是愧对殿下,五个人都没能看的住越棠……我就走另一条路来找殿下送信啦!”
沈觅忽然道:“等一等。”
梅承雪一愣,“怎么了殿下?”
“你在门口等我多久了?”
梅承雪不明所以。
“半个时辰吧。”
卫城去找府中找她,见不到她应当立刻再去别处,半个时辰,以他的轻功,足以在公主府和皇宫之间有两三个来回,他定然会去皇宫给她传消息。
卫城人呢?
沈觅看向公主府。
“有人进去过公主府吗?”
梅承雪有些茫然:“刚来的人要么跟着殿下,要么还在城外,我刚到公主府角门遇上了卫城大哥,知道消息之后就来这个大门口等着了,只有卫城大哥从角门进去过。”
她离开公主府后,带走了一大半的暗卫,但是府中侍者除了几个贴身侍女,沈觅一个没有调走。
公主府占地极大,侍者相对于这样大的园子而言却是过少。公主府角门相比于面朝繁华街道的正门而言偏僻了许多,却靠近了顾微澜曾经居住过的一个院子。
那处平日几乎不会有人过去。
卫城正是从角门进了公主府后失踪。
沈觅手指渐渐收紧。
——勿让小棠打搅你我。
方才是半个时辰,如今这个时间,越棠就快到了。
沈觅垂眸,眼瞳微动,对梅承雪道:“等越棠来了,你让他去黄金台。”
梅承雪一愣。
“黄金台?今日的黄金台不是那个,要给自家女儿相看捉婿的黄金台宴吗?殿下让越棠去那里做什么?”
沈觅从正门走进府中。
黄金台每三年今日的传统,连刚进丽阳的梅承雪都能听说。
越棠也会知道。
沈觅往府中走去的脚步没停。
梅承雪叹一口气,在她身后喊:“殿下,别吧,他不是身体不好吗,刚回来,就被推去黄金台让人相看,万一他一伤心又病倒了怎么办?他也还不知道咱这一路的事儿,让咱们去找那个疯子,让越棠去见漂亮姑娘,殿下就可劲儿宠着他吧。”
沈觅低声道:“就是让他去那个黄金台宴,他不去,就不准许他来见我。”
她还不确定顾微澜有多少手段,可顾微澜那张纸条上写清楚了,不想见到越棠。
她不想赌顾微澜要怎么对付越棠。
只要她在府中找到顾微澜,能和他僵持住,云霏立刻带人去寻闻致远派制造署众人往人群聚集的地方暗中销毁机关,再让穆策之请人出使漠北。
黄金台……
若是让越棠知道事情经过,沈觅相信,不管她怎样说,他定然不会去黄金台,必定要来她身边。
越棠是聪明,可就算他恢复了前世记忆,他的身体也是这一世娇惯着的。
船上让他险些落下病根,随后再和她留下的五名暗卫打斗,再近乎不眠不休回丽阳。
他能好好地出现在丽阳就已经很好了,按理来说,他前世的武功能使出十分之一都几乎没有可能。
没必要让他来公主府到顾微澜面前找死。
可一旦黄金台那边若有机关,那就倚仗他了。
这也是越棠擅长之事。
是最好的安排。
也是巧合,她拒绝他后,这段时间对他并不好,甚至身边还又带上了梅承雪。
沈觅淡声道:“如今许多进士都在黄金台,让他好好把握官场的应酬,若是还能相看得一位佳人,自是最好。”
梅承雪一惊,有些不可思议。
“殿、殿下,真这样和他说吗?”
能让他心越乱越好。
等到他到了黄金台,若是发现了机关,他就不能置之不理。
沈觅侧过半个身子,对着梅承雪道:“就说你是我的面首。”
面首?
越棠好像很在乎有个在沈觅身边的名分。
梅承雪一愣。
“殿下,您是故意要这样?”
沈觅淡声道:“办得好了,你想要什么条件,我能做到的,你尽管提。”
梅承雪好像是突然看不懂她了,收了原本的轻松神色,长眉微敛,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可是,殿下,您这样不会后悔吗?”
梅承雪苦恼,“我要是这样说了,我觉得这件事他能记一辈子。他对您不会没有怨怼的。”
不信任他的选择、又最信任他的能力,欺骗他去黄金台,还拿他最在乎的伤他。
梅承雪觉得,这样的变相逼迫,绝对能够成为难以跨过的坎。
可是没有以后。
沈觅淡淡道:“不后悔。”
她语气平淡又自然,是真心话。
就事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后,刚好,就让他不再喜欢她。这场动乱结束,她好了无牵挂地回家。
越棠的怨怼、怨恨、厌恶,她都无所谓,总好过如今这样的爱意。ωWW.miaoshuzhai.net
她的现实世界已经等了她很久,这里,她想尽快结束了。
沈觅举步往前走,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