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再醒来, 入目就是白色的天花板。
医院。
护士听见仪器报警的声音,急匆匆进来,看见本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卷发青年已经坐起,正动作熟练地把手背上的输液针拔出来, 顿时吓了一跳,
“诶你不要乱动, 你知不知道你刚被送过来的有多危险。”
卷发青年却避开她的手,自如地站起身,
“谁送我过来的。”
如果不是他脸色依旧毫无血色,手背上的针眼还渗出细小的血珠, 谁能相信他几个小时前一度濒死,情况危急到医院束手无策。
护士被他的样子唬住了,迟疑地开口,
“是一位警察先生, 好像是……姓伊达?他守了你好长时间,但忽然接了个电话, 就连忙离开了。”
卷发青年听她说完,目光低垂,几秒后才出声,
“我知道了,我去缴费。”
明明这个病人看起来还算客气,就是冷淡了点,但护士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莫名有些发毛。
她小心地看了眼卷发青年脸色,
“……其实那位伊达警官已经帮你缴了。”
卷发青年这回终于抬起头, 暗青色的瞳孔仿佛混着冬日未化的冰棱:
“他?为什么?他怎么和你说的?”
护士本来准备好的内容卡在嗓子里, 稀里糊涂说了实话:
“那位伊达警官没说别的,就嘱咐我们在你醒后立刻联系他, 还有劝住你不让你离开,欸你……”
她话没说完,那个卷发青年已经走出病房,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你就说劝过了。”
护士愣了愣,连忙追出去,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松田阵平没从医院的正门离开,故意避开监控,轻易从后门绕了出去。
走出去,他才发现后门对着的是一条偏僻的窄巷。
昨晚下了雨,因此积攒的雨水正从墙檐上滴落,在不太平整的地面汇集成一个肮脏的污水坑,一条土黄色的野狗正在那边用舌头舔水。
松田阵平犹豫了下,顿住脚,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野狗已经察觉人的动静,呜咽地夹着尾巴从巷子一侧跑出去。
松田阵平在心里不太诚恳地为打扰到对方喝水道了个歉,站在原地踟蹰了两秒,最后转身走向另一侧看上去没什么人烟的街道。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确认自己的身上的东西。
手机,钱包,打火机药盒。
枪……枪没了,匕首倒还在,不过被牛皮纸纸袋子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层,塞在皮衣的内侧口袋里。
就算是在医院一不小心掉出来,都不会被人发现是什么。
松田阵平随手把牛皮纸袋子撕开,匕首收回袖口内侧。
走出巷子后,注意到这边像是刚建好的商业街区,还没正式入驻商家,只有远处零散的几个清洁工在干活。
他四处望了望,看见前面电线杆旁边有个垃圾桶,就想将手里的牛皮纸扔掉。
但被揉作一团的牛皮纸还未脱手,松田阵平发觉了点异样。
他把皱巴巴的纸重新展开,看见一行有些熟悉的字体。
【我已经告诉他了,别走太远:D】
下面还有一串松田阵平早就知道的联系电话。
[是萩原研二的电话。]
希拉的记忆永远不会出错,因此跳过松田阵平直接得到答案,甚至还出声提醒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其实不用提醒。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听见了一点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瞬息之间,心脏鼓噪着耳膜,麻痹感从脊椎一直攀爬到后脑。
他甚至来不及转头看一眼,就猛地倒退两步!
不远处清洁工的尖叫中,凌冽风声从他鼻尖掠过,一辆白色面包车几乎是紧擦着他的面部冲往前方,直直地撞向垃圾桶和电线杆,车头整个凹陷进去。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玻璃看向车内,发现里面的司机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倒一边,显然颈椎已经断了。
但还没结束!
油箱通风管的呜呜声,发动机艰涩的转动声车内隐约的电火花声,再加上松田阵平极为熟悉的某些响动。
他脸色骤变,咬牙强行扭转身体,无视被劲风割得生痛的脸,和被刮蹭了一下正火辣辣的手臂,转身猛地快跑!
三步,两步,一步。
松田阵平堪堪到巷口的位置。
那辆面包车。
砰——
爆炸了。
火焰的哔剥作响声,玻璃的碎裂声,远处的电话报警声,一起混乱地在他耳蜗中打滚。
好吵。
松田阵平克制着没有捂上耳朵,站直身体回望刚刚爆炸的位置。
旁边店铺的玻璃已经被全部震碎,墙壁也一片焦黑,所幸是空无一人。
依然在燃烧的面包车,车体已经彻底扭曲变形。
有预谋的、专门冲着他而来的、自杀式袭击。
松田阵平绷直嘴角,目光一寸寸冷下来。
而就这短短的半分钟,松田阵平缓过劲的时间,巨大响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边虽然因为施工而人少,但毕竟挨着医院。
他还站在原地,医院的保安和医生就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恰好堵住了他离开的路,松田阵平甚至看见了刚刚来到他病房的护士。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人记得他的脸,松田阵平就算想要离开也不可能了。
时隔多年,松田阵平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警局的搜查一科。
带他回去的还是位老熟人。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松田阵平坐在黑色办公椅上,尽可能冷淡且镇定地开口。
而从车祸现场看见他就一言不发的短发女警,扯扯嘴角,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麻烦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