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孑这边刚回复了刘冰的消息, 手机上又突然收到了几条消息。
阿戒:
[殡仪馆事好多,我走不开,点的外卖被偷了, 好气。]
[楚哥,我要饿死了, 求投喂。]
[哭哭。]
是阿戒发来的求助短信。
楚孑看完, 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 最近殡仪馆的事情很多。阿戒几乎每天都忙的四脚离地。
如果楚孑不用去别的城市调研, 又在系统的虚拟空间里学习学累了, 那么就会去和阿戒一起搞殡仪馆的事。
如今, 城西殡仪馆的五层五个悼念大厅全部都正式开始接待客人了,不仅是五层的大殡仪厅主要用作接待贵宾的定制葬礼,其他的四个殡仪厅也各有各的主题。
B殡仪厅主要接的就是宠物葬礼;C厅接待未成年人的葬礼;D厅接待有比较独特爱好的逝者的葬礼,比如喜欢电影、游戏、体育项目之类的,这里的投影设备也是最好的, 科技含量最高;E厅则是负责接待还在世的,却想提前筹备自己的葬礼的客户, 帮他们在这里预演自己的葬礼。
这些都是根据前一阵接待的有定制葬礼的需求的客户来定的, 这样以来, 虽然每一个葬礼的需求不一样,往往还需要调整一番,但有了每个厅的大致主题在,调整的就不会太多,也算是有的放矢。
楚孑这边从楼下小餐馆买了两个炒菜一盒米饭,这就开车去到了城西殡仪馆。
一到达五层, 就发现这里人满为患。
同一时间,同时进行了五场葬礼, 怪不得阿戒要累吐血了。
楚孑费了半天劲才在杂物间找到了还在疯狂回消息的阿戒。
阿戒抬眼,看到了拎着饭盒的楚孑,恍惚间还以为是天使降临。
“呜呜呜呜,”阿戒立马打开饭盒,看着白花花的大米和油香四溢的炒菜,口水狂流起来,“谢谢楚哥的投喂,我要饿死了。”
楚孑看着阿戒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自己都饿了:“怎么今天人这么多,一般不是会控制在同时进行两三场的吗?”
“嗐,赶上了呗,”阿戒喝了口水顺顺,“也没辙,逝者家属有需求,我们也不能驳了人家不是?”
楚孑刚想劝阿戒吃慢点,就听见有人来敲门了。
“吕先生,请问您在里面吗?我想问一下D厅放的音乐在哪里啊?刚刚电脑重启之后内容都不见了。”
阿戒赶紧放下筷子:“就在我这,我拿给你……”
说着说着还赶紧扒拉了两口菜。
楚孑见状,把阿戒按了下去,拿过U盘之后就往出走:“你吃吧,我去替你忙一会。”
“好的好的,”阿戒这边又开始回消息,“辛苦楚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呜呜呜。”
楚孑去外面,帮阿戒处理了半天各路家属的需求。
直到下午,这些客户都散了,这才算是忙完了这一天。
送走了最后一位孝子,阿戒也长舒一口气:“真不容易……”
“是啊,”楚孑擦了擦汗,“可真是够累的。”
“熬过这两天就好了,”阿戒说道,“等五一,就可以休息五天了。”
楚孑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令归公司赚了点钱,所以二人商量着,打算趁五一期间将整个五层要来一次大翻修。
到时候,有熟悉的施工队来做事,阿戒也比较放心,所以就不用亲自来盯着了。
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要说还得是有竞争对手才行,”阿戒收拾着大厅,“要不是城东也开始搞定制化葬礼,我也想不起来给整个五层翻新一下这事。”
自从城东殡仪馆看到城西殡仪馆将各类定制化葬礼搞得有声有色之后,他们也开始动起了这方面的心思,听说五一之后也要开始营业了。
当然了,楚孑和阿戒也托人打听了一下,城西殡仪馆的定价依旧很高。
所以,他们办的与其说是定制化的葬礼,倒不如说是为了更好的服务贵宾而搞出来的噱头。
楚孑他们虽然并没有太把这个竞争对手放在眼里,但还是打算提前做做准备。
比如说,整体装修就是第一步,之后还打算再购买一些高级、省时的火化炉。
总之,一切扩张的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了。
楚孑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些天一直在想的事,于是问道:“对了阿戒,你搞得这么累,有没有想过雇几个人啊?”
“当然有啊,”阿戒眼睛明显变得明亮了,“但是真不好招人,之前我试着发了些需要活动策划的招聘启事,但人家听说是搞葬礼,就都不来了。”
“那如果招一些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大专班的那些学生呢?”楚孑又问,“现在正好是毕业生们想要找工作的时候。”
“嗐,更别提了,整个璞兰一年也就十几个学生从这专业毕业,里面有一半还不打算做这行,”阿戒叹了声气,“殡仪馆的其他部门也需要人啊,我这里又累又要面对家属,费体力也费脑子,给的钱又和整体水平差不多,当然没人来了。”
这情况楚孑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自从他们和王林森彻底闹掰之后,王林森那边的经营情况就每况愈下,所以裁掉了不少老员工。
但是工作岗位又没变少,还是需要一大批员工才行。
那怎么办呢?当然是用高薪为诱饵吸引一大批应届毕业生了。
然后,再给他们派超过他们预期的工作量,甚至定下了根本不能完成的KPI任务,目的就是一个:逼着他们在实习期结束前离开。
所以,现在在应届毕业生的眼里,城西殡仪馆的待遇明显要比城东差。
楚峰也天天都在为了招聘的事头疼,虽然他们的工资待遇已经提上去了,但还是不能和城东这种搞骚操作的比。
更何况,虽然大家都知道,如今做殡葬这行挣的钱还算可以,但总归是有些忌讳在,再加上不论是抬运尸体还是葬礼策划都比较需要体力和智力并存,这就更难招人了。
“算了,先不想了,”楚孑摇了摇头,“对了,既然你五一休息,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东发村看看?”
“东发村?”阿戒疑惑,“是哪?”
“刘冰老家,反正我是要去田野调查的,你就当是休息了呗。”
“成啊,”阿戒爽快一笑,“正好,这五一我也不想在家待着。”
……
去东发村的车上,404宿舍全员到齐了。
本来楚孑只邀请了阿戒,但刘冰那边也邀请了王一弗,就把这次外出变成了整个宿舍的一次集体行。
阿戒开着车,打开收音机听了两耳朵新闻,忽然想起来:“王一弗,你是不是刚参加完大学生运动会啊?”
“是啊,”王一弗说道,“要不我就得集训了,怎么有空去阿冰老家玩。”
“哦,”阿戒挠了挠头,“之前都忘了问你了,成绩咋样?”
“当然是第一了,”王一弗笑了笑,“职业运动员就算了,但大学生里,我这个量级,其他人没有太能打的。”
楚孑坐在副驾上,回头看了看王一弗。
王一弗穿着短袖,胳膊却把袖口撑得满满当当,整个人都散发着“恶灵退散”四个大字。
怪不得是第一名。
这谁能打得过啊。
“我比赛那天阿冰还来现场了,”王一弗笑着道,“当时给我加油,嗷呜一嗓子,差点让我直接殡天。”
楚孑笑了:“看不出来,刘冰该激动的时候还是挺激动的。”
“可不是,你平时别看这小子冷言冷语的,其实内心里特别闷骚,”王一弗看了刘冰一眼,“你干嘛呢,阿冰?”
刘冰如梦初醒,从手机屏幕上别开视线,“啊?”
原来刚刚他根本没听这几个人在说什么。
“啧啧啧,”王一弗咂了咂嘴,不满道,“你怎么整天抱着手机啊?”
阿戒在前排插嘴:“我看阿冰是谈恋爱了吧?”
刘冰听到这话,脸忽然一红,低下了头,“哎呀,提这些干什么。”
王一弗也有点惊讶:“阿冰,你真谈恋爱了?”
“啊,怎么了,”刘冰看向王一弗,“是……吧?”
“艹,你小子,”王一弗推搡了刘冰一下,“咱俩整天在一块待着,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恋爱了?”
“这怎么说啊,”刘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就那么谈上了呗。”
“和谁啊?”王一弗好奇心起来了,一个劲地看刘冰的屏幕,“是咱们学校的妹子不?看你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怎么追上的?也不教教哥。”
“不是,”刘冰清了清嗓,“你不认识。”
“那是谁啊?”
“是啊,阿冰你就和我们说说呗,你可是咱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阿戒也起哄道,“给我们看看照片,别藏着掖着了!”
“加一加一,快给我看看,不然我要动武了。”
“哎呀!”刘冰赶紧把手机藏好,“你们就知道就行了,别瞎问了,烦死人啦。”
楚孑见,刘冰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聊了,但飞起的嘴角就根本没下来过。
第一学期的时候,楚孑总觉得刘冰看上去有点凶,说话嘴也毒,但没想到这学期,尤其是谈恋爱之后,倒是总带着笑模样了。
可能这就是恋爱的美好吧。
但王一弗没这么好打发,一直想让刘冰说出女朋友的名字或者给他们看看照片,但刘冰就是不从。
等王一弗开始假装使用武力了,刘冰这才拗不过,摊手道:“好,我告诉你们,我对象不是学校的,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行了吧?”
“哦呦,青梅竹马,”王一弗露出了十分羡慕的表情,“这就是最好的。”
“是啊,”刘冰假装不经意,看向窗外,低声道,“这就是最好的。”
……
璞兰市离东发村也不算远,再加上他们出发的早,一路上也不堵车,刚过中午他们就到了。
这是楚孑第一次来到乡村,和他想象中的却不大一样。
东发村并不算大,根据资料显示一共也就三百多户,但绝对不算是贫困的地方,路上到处都是平房,甚至还有些小洋楼。
所有村民住的地方都相对集中,被大片大片的田野包围着。
而进村的一路上,楚孑就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这里的狗特别多,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养。
更奇怪的是,很多小孩的身边也都跟着小狗。
楚孑问道:“你们村的人好像很喜欢养狗啊。”
“有吗?”刘冰面露疑惑,“村里一般都比较喜欢养狗吧,我们这也不算特奇怪的。”
楚孑想了想,也是,虽然他作为一个外来人直观感受就是狗很多,但刘冰从小就在这长大,恐怕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车到了刘冰家,他的父母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外,看见他们过来都绽放出极大地笑脸。
刘父刘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看着打扮和谈吐就有种说不出的朴实和踏实。
二人见来了这么多同学,赶忙拿出了各种花生、瓜子、巧克力,甚至还有些刚刚蒸好的腊肠,请他们品尝。
一众人吃了个酒足饭饱,又聊了一会儿天,刘父刘母忽然起身,只说让刘冰招待客人,他们要下地干活了。
“您是做什么农活啊?”阿戒好奇问道,“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刚刚看见好多田地,里面都种着什么啊?”
“土豆,”刘父一边回答一边笑,眼角的皱纹都堆积在了一起,显得特别淳朴,“现在春土豆都熟了,我们得去收土豆。”
“您一共种了土豆啊?”阿戒又问。
“不多不多,就六亩。”
“六亩还不多?”阿戒眼睛都瞪大了,“这可是四千平米的土地啊!您二位能忙的完吗?”
说着,王一弗也站起了身,拍了拍胸脯:“您二位年纪也都不小了,土豆是长在地里的吧,我们帮您收吧。”
这话说完,刘父刘母都笑了。
而正好有几位路过的乡亲,听完阿戒和王一弗的话,也都笑了。
“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们是一颗一颗自己种、自己收啊?”刘冰揶揄道,“现在都机械化了,我们家有个小型的马铃薯收获机,一天就能收十几亩地了。”
“啊……”阿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没事,你们要想帮忙也可以一起,”刘冰笑道,“可以跟在机器后面挖没被翻出来的土豆,一亩地经常能捡个百八十斤出来呢。”
一众人方才来了精神。
虽然刘父刘母都说不用,客人就该好好休息,但都是大小伙子,谁能显得住,都撸胳膊挽袖子到了田里。
楚孑也不例外,走到了田地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双脚踏上泥土,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明年这个时候,会爱上这种感觉。
虽然现在只是五月,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丰收的季节”,但是放眼望去,百余亩的地里都是三三两两在做活儿的农民。
整个田地里的秧苗已经都被压倒了,楚孑查询了一下系统,发现这是收货土豆前的“压秧”环节。
即在收获的前一周,用割秧机或是碾子把所有的土豆秧苗全部压倒,这样以来,就能让土豆地面上的茎叶全部损伤,促使土豆植株将所有的养分都转移到地下的根茎里,能让土豆长得更大、更饱满也有更多水分,即是好吃也可以压秤。
之后就是今天的重头戏了,正好是个阳光高照的日子,非常适合收割土豆。
一般都是一个农民在前面推着马铃薯收获机往前走,这样就能把几乎所有地里的土豆都从地下翻到地面,然后后面跟着两三个来帮忙的人,将土豆全部都摆到地面之上。
最后,还有一两个收尾的人,最后检查一次,把所有还在地里没挖出来的土豆都弄出来。
这样,再经过一两天的晾晒之后,就能正式把土豆都装进网兜里,拿来储存或者出去售卖了。
到时候,也会有人专门来农村里,直接农民们收获了的土豆,这样可比以前农民还有自己去找人买农产品方便多了。
“我们现在还得用人工和机器联合的方法收土豆,”刘冰指着田地,“等明年我们村就可以买到联合收割机了,到时候就不用人工了,直接用联合收割机走一圈就能把所有土豆都收好了。”
“机器真是帮了农民不少忙啊,”楚孑感叹道,“如果这要是在以前,收这么几亩地的土豆不是得几个月吗。”
“对啊,”阿戒感叹之余,又看了看周围的田地,问道,“为什么有的人家还没压秧啊,他们不收土豆吗?”
“嗯,我们种的品种不一样,”刘冰拿起一个土豆,从中间掰开,“我家的土豆都是黄皮黄心的,还有黄皮白心的,还有青薯8号、9号之类的,都不一样。”
楚孑点点头,才知道种土豆也有这么大的学问。
看来每一个领域都有无数学者在努力着,大家的生活才能越来越好。
他们这边还聊着天,刘冰的父母已经开始行动了。
刘冰的父母都是干活的老手了,刘父推着收获机在前面走着,刘母在后面左扒扒右拨拨,很快藏在地底的马铃薯就都露出来了。
四个小伙子这才赶忙跟上,慢吞吞地跟在两位农民身后。
楚孑发现,虽然听上去捡马铃薯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实际做起了却根本不简单。
这不止对体力有极大考验,对眼里更是,他经常看不出来哪些是土块、哪些是成熟的马铃薯。
不过这也是熟练工种,经过一小时的锻炼,三个人已经基本上能和刘冰干的一样快了。
午后的太阳正毒,刘父和刘母就暂时收了手,一群人在树荫地下乘凉。
楚孑也闲不住,他还没忘了自己来东发村的主要目的为何,于是开始四周走动起来。
旁边也都坐着干完活来休息的农民。
而他们身边多半都跟着一两只小狗。
“大爷啊,乘凉呢?”楚孑问候道。
乘凉的大爷朝他笑笑,“你是谁呀?”
“我是刘冰的同学,来这玩的,”楚孑回答道,“您挺喜欢小狗的啊?”
“喜欢……喜欢……”大爷点点头,“你们好好玩啊。”
说着,大爷就离开了。
楚孑又问候一旁的大妈,可也没说两句,大妈也说要回家做饭就走了。
一来二去,弄得楚孑还有点尴尬。
楚孑在影视作品里看各路农民都是话痨,但实际生活里却又不尽然,都说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每个农村的气质也都不太一样,可能这个村子里的人就都比较害羞。
也难怪了,刘冰他们一家三口话都不多,看上去在村里也没有太广的社交圈子,而他又是刘冰的同学,和这帮村民八竿子打不上关系,还在这探头探脑、问东问西,不怪村民们不愿意搭理他。
楚孑之前也和猫教授请教过不少次,想知道关于田野调查有什么要注意的。
猫教授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说最难的其实不是累或者辛苦,而是和不同文化、不同民族的人建立关系。
让他们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展现在你眼前,这才是社会学的学者们面临的最难的问题之一。
怪不得楚孑总听说一些社会学、民俗学的学者,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都和调查对象变成了好朋友。
这条路,真是不好走啊。
楚孑也暂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回到了刘家人乘凉的大树底下。
他决定先从身边人问起,之前看到刘父刘母也养了三只狗,于是问道:“您村子里养狗的人挺多的啊。”
刘父刘母都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吗?”
“对啊,我没去过别的乡村,但是如果在城市里,三四家人里有一家养狗的就了不起了,”楚孑说道,“但您这边经常是一户就有两三只狗。”
刘父点点头:“是啊,三口人嘛,三只狗。”
“您这边养狗是按照人头算的?”楚孑感到有些惊讶,“每个人都要养一只狗吗?”
“是吧……”刘父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祖祖辈辈都这么养的,我们就也照做了。”
楚孑默默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看来东发村对于养狗还真是有着不太一样的情感。
“老刘,刘嫂!”
楚孑这边还在想着事儿,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靠近,朝他们喊道,“家里来客人啊?”
一众人立马起身和男人打招呼。
“可不,”刘母高兴应和道,“这些都是我儿子的同学,高材生!”
“高材生?”男人一脸狐疑,看着几个人浑身大汗淋漓的样子,笑道,“高材生没下过地吧?怎么累成这样了!”
“可不,这几个小伙子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刘父笑呵呵说道,“这是第一次来地里帮忙,有意思的很。”
这话说得三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也不能怪村民向看怪人一样看他们,他们的把式确实有点怪。
“你儿子是不是学的殡葬啊,这专业怎么样?”男人又问,“我家儿子学的开货车,听说可难了。”
“都差不多,凑合学着吧,”刘母回答道,“你儿子还没回家?”
“今晚回来,”男人凑上前,小声道,“不是得今晚办事吗?”
“对诶,你们今晚上办事,”刘母一拍大腿,“用我们去帮帮忙不?”
男人看了看三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就……不麻烦了吧。”
楚孑看向男人的眼神,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觉得他们干活不利索,去了也没什么用,所以就没邀请。
但楚孑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见他身边跟了两条小黑狗,于是主动搭讪道:“叔,您狗养的真好,乌黑油亮的!”
大叔立即白了楚孑一眼,“这不是我养的,是我供的!”
“供的?”楚孑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为什么说是供的?”
“不然呢?”大叔十分不解,“说是养的,不就和牲畜一样了么?”
“倒……也是,”楚孑被大叔的逻辑打败了,“您这边的风俗也满独特的。”
“这算啥,”大叔又看向刘父,“老刘,晚上别出门哈,跟着几个小子说,别忘了。”
刘父想了想:“知道了,都记得清楚着呢,忘不了。”
“成,那没什么事,我先下地干活去了,还有两亩地的土豆没收好呢。”
刘母点点头:“得嘞,我们这也要下地干活了。”
一众人这才从树荫底下又走到田地里,继续干起活儿来。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再干就没那么生疏了,他们几乎能跟上刘父和刘母的速度了。
楚孑仍是觉得不甘心,走上前,趁刘母喝水的功夫,问道:“刚刚那位叔叔说的,晚上是什么活动啊?”
“他家供的老狗死了,”刘母道,“不是得办个事吗?”
楚孑精神一振:“葬礼吗?”
“对啊,”刘母点头,“我们这儿狗的葬礼都是晚上办。”
“这我得去啊!”
楚孑兴奋不已。
这可是原汁原味的,宠物殡葬啊!
没想到一来就赶上了!
“你想去也不成啊,”刘母道,“人家不请,咱去合适吗?”
楚孑低下了头
这倒也是。
楚孑这边正想着怎么办呢,忽然听到咔咔两声。
刘父面露不悦,抬脚踢了几下土豆收获机。
“怎么了?”楚孑忙问。
“又卡上了,这破机器,”刘父叹了口气,“看来今儿收不了了,得明天去镇上看看。”
“这种小型的土豆收获机虽然轻便,但就有一个不好,就是特别容易卡土,”刘冰解释道,“我们村里也没什么人会修这玩意,每次都得去镇上看看。”
“这样啊……”楚孑见刘父刘母都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想了想,上前道,“要不我看看?”
“啊?”刘母顿了顿,“不麻烦了吧……”
“没事,”楚孑说着已经走上前去了,“我来看看,如果搞不定,我就不动,指定不能给收获机弄坏了。”
刘母这才放心些许:“那好,你瞅瞅吧。”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楚孑已经在系统里查找了所有关于土豆收获机的资料。
不仅是如此,他还控制时间流速,在系统里把这些消息都看完了。
在众人眼里,他不过是端详了一会儿收获机,便拿定了主意。
幸亏之前有修火化炉的经验,他发现土豆收获机的原理和火化炉的行走台有相似之处,所以这次看得也比较快。
“刘冰,你能不能帮我去拿点扳手、锤子还有机油?”楚孑问道。
“啊?这你也会修?”刘冰惊讶不已,“真的可以吗?”
楚孑点点头:“应该能弄好。”
阿戒也帮忙说道:“是啊,这种活儿楚孑基本都能来点,之前我们殡仪馆的火化炉都是楚孑改装的。”
楚孑指向他们的土豆收获机下侧,解释道:“你们用的这款叫手扶拖挂式马铃薯收获机,我看你们这边买的好像都是A省东风工厂生产的,他们这款机器虽然便宜、性价比也高,但也有个缺点,就是传动轴的地方比较松,这才老是被土块卡住。”
听到楚孑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夫妇二人才放下了心,又问道:“那能修好不?这要是一般的机器我们也就自己能搞懂了,但这里面又是马达又是传送带的,我们就不是特别敢自己动手。”
“当然可以,”楚孑笑笑,“只要把马达上的传动轴加固,再把前面传送带的部分卡死,以后应该都不会进土了。”
正说着,刘冰也把工具都拿过来了。
楚孑二话没说,就开始动起手来。
“来,王一弗,帮我撑着这里。”
“阿戒,帮我递一下锤子。”
“这里再用一点机油,应该就没问题了。”
十几分钟过去,楚孑费了不少功夫,弄得浑身大汗淋漓,终于修好了这个小小的收获机。
刘父这边本身还有点担忧,但再启动之后面色立即转喜,“这咋比之前的还好用!”
楚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传动更顺滑了,当然会比之前好用一些。”
“真厉害啊,小伙子。”刘父喜上眉梢,“这下再也不用去镇上找那人修了!”
“对,我还想跟您说,以后尽量也别找那个人修了,”楚孑想了想,说道,“他干活不太老实,不然一次就修好了,不用让你们一次次去。”
“我就觉得那小子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人!”刘母又道,“老刘,以后咱再也不去他家了!”
“好!”
刘冰看到父亲一直弯着的腰也挺直了不少,打心底里开心,对楚孑竖起大拇哥:“楚哥,崇拜!你是怎么做到的,不止学习拔尖,这种活儿也都能上手?”
楚孑笑笑,谦虚道:“学习就是为了动手实践嘛。”
“厉害!”刘冰揽过楚孑的肩膀,“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炸小黄鱼,算是报答你!”
刘母应和道:“我给你做泡菜炒腊肉!你得多吃几碗,可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
“我再给你添一个醋蒸鸡!”
这边,刘母和刘冰还没报完菜名,只见刚刚在一旁田地里收土豆的大姨围了过来。
“小伙子啊,你能不能帮我家也修一下这收获机啊?我家的也是在你说的那个厂买的!我给你十斤鸡蛋!”
楚孑微微愣了片刻,随即点头:“没问题啊!”
于是,他又带上了王一弗这个力气大的,去帮隔壁大姨也修马铃薯收获机了。
结果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各家各户都带着自己的收获机到了楚孑跟前。
“孩子,帮我也修修,我给你两斤熏鱼!”
“我给你五斤腊肉,帮我这也看看!”
“我送你个小狗崽子,你可帮我们家也弄弄好吧,可是烦死了个人了!”
一下午,楚孑他们也没再跟着刘父刘母找土豆了,光顾着修理各家各户出问题的土豆收获机了。
起初还不大信赖几人的村民把三人围得团团转,无一例外都夸着,就差选三人当东发村的名誉村民了。
忙完一通,夕阳都快落山了。
阿戒瘫坐在地,哀嚎道:“这怎么比在殡仪馆上班还累啊……”
就连体力很好的王一弗也是光着个膀子靠在大树底下:“真不行了,我是来加训来了……”
楚孑虽然也累,但更愁的是一旁堆着的小山一样的农副产品:“这可怎么搬回刘冰家啊……”
正当几个人鼓起勇气,决定搬货收摊的时候,之前那位要给小狗办葬礼的阿叔却过来了,不好意思问道:“孩子们,你们还能给我家看看收获机不?我给你们带了两缸泡菜。”
听到还有两缸,刚刚站起身的王一弗和阿戒懵了,求助似的看向楚孑:“不要……”
“行,”楚孑却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您一会办事,能不能邀请我们去看看?”
“你想看这个?”男人愣了愣神,“行啊,当然行,咱不都是自己人嘛……”
……
最终还是刘父刘母开着拖拉机,把各种农副产品搬回了家。
而楚孑他们几人吃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之后,便去到了那位阿叔的家。
一进大院门,就发现气氛确实不同。
四周都摆着棒骨、肉排之类的大东西,而大门远端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祭台。
虽然整个摆放,看上去和人类的葬礼相似,但一众人却并不悲伤。
楚孑他们进门受到了大叔的热烈欢迎,然后被安排在了贵宾的位置。
很快,这场小小的仪式开始了。
楚孑见到一个和他们年岁差不多的男青年上前,对着放狗的棺材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干爹,谢谢您……”
“怎么还认狗做干爹呢?”王一弗有些不解,小声问道,“阿冰,你们这边都这样吗?”
刘冰摇摇头:“只有特传统的老一辈才让认狗做干爹干妈了,我家没有。”
“为什么有这个传统呢?”楚孑刨根问底问道。
“我也不知道,”刘冰想了想,“总之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做的,我们就也这样了。”
之后,主人将祭品一一摆上台,各取了两块,放到了小狗所在的棺材里。
楚孑注意到,摆放着的祭品却是“苹果、贝壳、蔬菜、玉米和银鱼”,略微感到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这些祭品看上去也不是给狗吃的啊。”
刘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这边给狗办事都要放红、白、绿、金、银五个颜色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倒是次要的。”
“那另一边放着的木尺子是什么意思,怎么也放到狗的棺材里去了?”王一弗又问。
刘冰也只能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了。”
“好吧。”楚孑把这些古怪都记了下来。
除此之外,他还在问过主人允许之后拍了一些照片。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原生态的华国人给动物举办的葬礼,可能也是在学术界第一个记载这些风俗习惯的人。
所以特别珍贵。
他也把这些古怪的风俗发给了猫教授,但猫教授也回答说不知道这些风俗的由来,说自己会想办法查证查证。
葬礼之后的环节就和人类大差不差了,狗狗带着棺材下葬,所有宾客拿着染成五种颜色的棉花,投入到了墓穴之中。
再之后就是填土等等事宜了,楚孑他们就没再跟着,而是和主人家一起喝上了酒席。
毕竟是给狗办葬礼,一众人虽然情绪都不算太高涨,但也没有太过悲伤。
而在乡土之中,似乎有这样的习惯——不管是红事白事,只要是能让人凑到一起的事,似乎总会变成一顿大型的酒席。
楚孑他们其实原本就吃饱了,所以也没吃太多,而是和各路乡亲聊着天,在酒精的催化之下,关系很快就熟稔了起来,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楚孑没喝太多酒,一直比较清醒,向各种老人请教着动物葬礼的习俗,但老人们也都说不出来所以然。
而王一弗和阿戒则是敞开了放纵,再加上两个人酒量也好,不多一会就和几个同龄人称兄道弟起来。
“你们都是刘冰的同学吧,和他一年生的?”一旁的大姨问道。
“是啊,”阿戒回答,“怎么了大姨?”
“你们谈没谈恋爱啊?”大姨又问,“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几个?”
王一弗嘿嘿一笑:“不用了大姨,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你赶紧追人家啊!”大姨着急,“你们都二十岁了,可得着急,别混到个三四十都不结婚昂!”
“是啊是啊,尤其是你,刘冰,你大小就不太和我们这些街里街坊的来往,可得抓紧,人生大事!”
大姨们七嘴八舌地开始给四人介绍起对象,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楚孑,大家都夸他学习又好,模样也好,还能干活,不多一会就给他推了二三十个微信过去。
楚孑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明明是来工作的……
“你们怎么还给刘冰介绍对象呢?”王一弗有点醉意了,看向刘冰,“这小子不是有……”
他本来想说刘冰已经谈恋爱,但看到刘冰一直在疯狂使眼色,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
楚孑觉得有点奇怪。
按理说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也不稀奇,但刘冰似乎就是一直瞒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是的,我说你们该恋爱恋爱,该结婚结婚,可别像村长家的大小子似的,今年四十了吧,还不结婚。”
“是啊,要说他也真是奇怪,长得也算是周正,以前工作也好,怎么就不结婚呢?”
“哎呀,别提他了,真的不对劲……”
“就他呀,连狗也是不配养的!”
“没错,这种人真是,咱村里怎么出了个这种人呢?”
“一个人一个活法,咱也别提了。”
一般酒席的标准流程就是问东问西、介绍对象、开始八卦。
楚孑听了两耳朵,似乎大家的八卦中心就是东发村的明村长。
以及他们家的大儿子,一个人到四十还不结婚,据说私生活也有些问题的男人。
他本来想问问刘冰这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大家说他不配养狗,但看到刘冰开始喝起闷酒,神色消沉,便只能作罢了。
“对了,小子,你是不是想问问我们村为什么要给狗办葬礼?”酒席的主人忽然想起来,“你要不去村长家看看村志?”
“村志?”楚孑一愣。
“是啊,村志,”男人说道,“就是记录每年发生的什么大事,出了什么人,都是我们祖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都在村长那里。你去看看呗,没准记着第一次给狗子办葬礼的事儿呢。”
对啊。
楚孑之前看资料,都说一个地方会有地方志,一个村也会有村志。
没什么比看村志更全面的了!
说走就走,楚孑和刘冰几人说明情况后,就问了村长家的位置,一个人朝那边去了。
明村长一个人住在整个村子的最西边,还要过一条河才能到。
楚孑沿着路走着,只觉得酒劲也消散了不少。
很快,他就走到了河边。
然后。
楚孑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这样的夜里,河岸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从身影推断,这人应该四十来岁,长得还蛮高大魁梧的。
楚孑觉得,这可能就是刚刚酒席上八卦的那位,明村长的儿子,明枫。
他正想上去打个招呼,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明枫竟然垂直着,从河堤上跳进了河里!
楚孑赶紧向河岸边跑去。
幸好河水并不湍急,楚孑只见明枫的身子朝下,漂在水上。
来不及多想,楚孑也一个猛子扎下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