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鼓声第三次响起时,偌大的殿阁内立刻响起了长短不一的叹息声。伏案奋笔疾书的太学生们依次起立,尽管仍然手持毛笔恋恋不舍,却不敢有丝毫的迟误,只能小心整理笔墨收拾衣衫,俯首退出了这空旷沉肃的太学正殿,寂静无一丝响动。
当然,这谨声屏气的恭敬姿态仅仅维持了片刻。步出正殿以后不过片刻,门外便是轰一声叽叽喳喳:
“这是谁出的题?一点把握也没有啊!”
“少来!足下哪次不是这个说法?足下哪次又不是考的第一?”
“这一次我是真没有把握……对了今日的几何也太难了,陛下不是说要不拘一格录人才么?”
“不错,还有说这算学术数是一年简单一年难?我看是愈来愈难,必定无边无涯了……”
“即使不拘一格,录的也得是人才方可,总不能把蠢货给招进去。上林苑的刘老夫子早就说了,当今县官看重军械、冶铁,这一回少府招录上岸的考试,必定会注重几何与冶炼。几何之中,勾股更会一枝独秀,卓然而立。当时在下便劝诸位师法刘老夫子,如萧、陈等辈,不过尸居余气,冢中枯骨而已。”
“足下慎言!人家好歹也是侯门的跟脚——”
“侯门如何?县官改制三年以来,他们的子弟上过岸么?连汲公的心法都一无所知,不过荫蔽之辈而已……”
大门訇然闭合,将吵嚷声隔绝在外。肃立于殿中几案之前的御史大夫张汤抖一抖衣袖,终于郑重出声:
“收卷吧。”
几位被借调来监考的御史中丞自屏风后依次步入殿中,收取平摊在几案上的试卷,并一一检视错落之处——元朔五年,少府的方士们终于在皇帝的逼迫下试验出了所谓的“纸张”,而今这“造纸术”反复改造渐趋完善,至元朔七年始,终于有幸登大雅之堂,以特旨用于朝廷抡才之盛典;此“纸张”轻薄挺括,与往日的竹简大相径庭,太学诸生在大考中初次见此奇物,答题时难免战战兢兢,多有污损,需要再行誊抄;而污损过甚难于面圣者,则唯有黜落了事。
这是干系用人大政的要事,因此御史们屏息凝神,小心翻检那些天书一般的算学符号,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如此逐次收拾,忽有人咦了一声,小心捡起几案上厚厚一沓草纸,快步走入殿中,双手捧于御史大夫:
“张公,这份试卷似乎颇有些稀奇。”
张汤注目凝视俯首屏息的手下,目光高深莫测。可惜,这些被皇帝特旨超擢专程负责考核太学的御史修为到底不够,他们或许精通算学冶金乃至营造,却实在不懂窥伺上官的心思,一双手仍旧不动不摇,呈递着那份符号扭曲怪异不可辨认的草稿。
张大夫只能开口了,语气同样飘渺难测:
“是吗?”
“下官不敢欺瞒。”
这也实在太不开窍了。张大夫沉默片刻,凝视着草纸出神少许。虽尔穷尽想象,但以他那临时恶补,仅相当于小学肄业的算学水平,显然在理解上稍微有点吃力。
反复追问至此,御史大夫不能不承认自己的浅薄了:
“这到底写的是什么?”
被拔擢上来的御史中丞老成淳朴,没有听出御史大夫话中隐约的不满,老老实实回答:
“以小子的见解,此人应当是想要解决陛下于上年张贴出的疑问——如何打造火炉,才能使冶铁的火焰足够炽热……”
而今太学初建,太学的考核也尚在摸索之中,因此答题的形式相当自由。除了回答规定的题目之外,还可以索取草纸书写附录,向圣上展示自己横溢而出不可为考纲所阻碍的才华。不过,而今考核已有三年,这“附录”的制度却是形同虚设,大抵考核实在太难,能竭力从几何术算天文地理中挣扎出来的已经是士子中的上品,怎么还能奢求有展示才华的闲暇呢?
正因如此,眼见这三年来百中无一的附录,御史中丞才表现出了格外的谨慎。
张汤的神色也变得肃穆了。他仔细翻动草纸,虽然仍旧理解不了诘屈聱牙的文字,却勉强看出了此人在繁琐论证中讨论的问题——数年以前,皇帝为了精研军械、磨砺兵力,曾于太学以外张贴三个疑问,则这篇附录连篇累牍,正是在尝试回答第一个疑问:
【如何培育出最为炽热的冶铁之火?】
一年以前,少府中的方士回答出了三个疑问中的第一个,于是立蒙宸赏,青云直上——数月之间,此区区布衣黎庶便被皇帝敕封为关内侯、食八百户、赐千金之重,荣宠莫可言喻;连举荐此方士的臣工亦因此锡恩,声光大为不同。故此,即使以张汤的城府,一时间也不由微微愕然,而后小心展开了草纸最后几页。
不过,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一语中的的结论,在一堆稀奇古怪的图形之后(难为这考生,竟能以毛笔画得这般横平竖直),末尾却是匆匆的几句话:
【解法至妙,惜纸短而地促,无可描画矣,叹叹。】
——我有一个绝妙的解法,可惜纸张太短,实在不能再写了。
张汤瞠目良久,终于从腰间取下印绶,在草纸的一头一尾铃印下御史大夫的印章,而后以蜡封装,仔细包裹。
“为我通报上林苑。”他道:“就说我要求见陛下。”
·
当御史大夫疾驰出太学时,皇帝正在上林苑中检阅羽林骑射——顺带着接见远道而归的骠姚校尉,亲外甥霍去病。
自元朔元年天书降临以来已有七年有余,朝廷依仗着这由天而降莫可比拟的金手指,一步步在汉匈战争中奠定了绝对的优势;而去年九月十三日,与公孙贺卫青与汲黯等商议数日之久以后,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以三十万的兵力倾国而出,决意以优势转为胜势,与匈奴做最后的决战。
此战关系至重,因此调兵遣将莫不谨慎;除近年来光辉耀目的大将军卫青以外,有幸执掌方面分兵出击者都是苏建公孙贺等久历沙场的元老宿将,负责后勤辎重的更是朝中心腹重臣,可谓调度严谨细微之至。但这样缜密严格的计划之中,皇帝却骤然颁下特旨,令年方十九的霍去病领上林精兵八千,虽听令于大将军帐下,却有自行裁断的特权。
此令匪夷所思,领军将帅莫不惊愕:霍去病初出茅庐而无尺寸之功,如何能承担这领军陷阵独当方面的重任?皇帝如此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简直有藐视大将任人唯亲的嫌疑,不能不令军中瞠目结舌,万难理喻。
——当然,有鉴于皇帝上一次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任命的乃是卫青卫大将军,故而将帅再为疑惑不满,终究不敢出声。
……不过,卫家有一个初出茅庐一鸣惊人的卫青便够了,难道还要添个姓霍的么?真当名将是一窝一窝生的呐?
以皇帝战前的规划,此次决战应该是稳扎稳打的犁庭扫穴,卫青等率主力直奔匈奴绝不可舍弃的水源地,与单于王庭正面迎击;而霍去病则领精兵奇袭西域,斩断匈奴勾连河西走廊的臂膀,阻绝漠北骑兵逃遁的后路。
以元老宿将正面迎敌,以新锐小将阻截败军,这算是极为妥帖、处处吻合兵法常理的安排。但霍去病的思路显然超出于兵法常理之外,此人领军直出北郡,立刻便抛弃一切辎重千里奔袭西域,趁着出兵的消息尚未扩散之时抢先发动了斩首行动,将亲近匈奴的各部族小国首脑一网打尽,彻底扫清漠北入侵西域的一切势力;稍作休憩又立刻领兵折返直扑漠北,在俘虏与眼线带领下准确阻击了被汉军主力锤得屁滚尿流一路西逃的匈奴单于卫队,与沿途赶来的卫青苏建等来了个两面包夹之势。
此役可谓大获全胜,不但左右贤王被一网打尽,王庭贵族多半就俘,即使最为阴险狡诈骑术高明的伊稚斜单于亦不能幸免——虽然他豺狼心性狠辣恶毒,不惜以母亲与幼子吸引汉军的注意;但在骑马奔驰之时,多年前在臀部的箭疮还是迅速发作,并恶化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当汉军紧赶慢赶追上之时,所能发现的已经只有一句惨不忍睹的尸体了。而随行记录的太史令司马迁心怀不忍,大笔一挥,婉转记载了这位雄主最后的下场:
“将逃,肠出于尻,遂卒。”
虽然没有生擒酋首,但此战战果的确辉煌已极,迥然超乎战前百官最为大胆的估计——在数月秋风逐落叶般的犁庭扫穴以后,措手不及的匈奴上层几乎被一网打尽,有单于王庭继承权的贵族勋戚或死或俘,扫荡无余。至此,存续约七十余年的匈奴草原帝国算是被连根拔起,在自冒顿单于以来苦心经营五代人所培育的上层精英损失殆尽以后,即使有部分残余的部落依旧在漠北茫茫戈壁中游荡求生,也决计无力再支撑一个统合草原南北的政权了。
某种意义上,这是真正底定乾坤的一战——大汉终于逆转秦以后漠北与西域逐年整合而渐次威胁中原的趋势,彻底粉碎游牧部族所建立的一切国家机器,使草原重归于数十年前群龙无首、“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时代。汉匈彼此相持凡七十余年之久,终于以一场流血漂橹的暴烈战争画上了句号。
但战果固然辉煌耀眼,但大事稍一平定,草原的局势却是错综复杂,难于料理。奉大将军的谕令,此战中俘获无算、论功第一的校尉霍去病先行折返,向皇帝汇报功绩,请示处置的方略。
这是大将军对朝廷极为婉转的奉承,皇帝亲眼看中的将才竟尔建树如此大功,圣人洞明烛照,垂谟深远,岂是庸俗可以臆测?而陛下闻弦歌知雅意,欣欣然喜而不自胜,除了连下温旨褒扬功绩,还打破惯例,令一千石重臣于长安城外迎候霍校尉返京的队伍,行所谓“郊迎”的礼节。而陛见重赏之后,皇帝更额外赐非分之恩,每日辰时都要召霍去病于上林苑议论对匈军务,偶尔还会带太子出面见一见亲戚。
虽然名为议论,但以霍将军寡言少泄的风格,上林苑对答多半都相当标准;具体而言,每日都是以霍将军汇报军情开头,再是皇帝陛下兴之所至,做出重要指示,霍将军表示坚决拥护,完全赞成,毫不动摇跟随圣上的意旨;而后便是皇帝指出,皇帝强调,皇帝要求——整场对话行云流水,稍稍修饰便可以放在太学生的教材中做公文的模版。而遵皇帝特旨,从军的太史令司马迁千里迢迢随霍去病赶回,每日都要侍奉于圣上身侧,记录君臣对答冠冕堂皇的文章。
不过,在交谈半个时辰以后,皇帝会屏退太史令,仅留霍去病一人独对;用意也是昭然若揭:
——现在,咱们来唠一唠史记上不能写的。
到这种时候,霍将军往往更惜字如金了。除谨慎汇报战况见闻以外,对皇帝种种的询问大多沉默以对,或者自承愚鲁而已;但皇帝倒也并不在意,他之所以要与自己一手培育的将种反复议论,也不过是天书看得实在太多,揣摩过度心痒难耐,不吐不快而已。
而这数日以来秘密的讨论,要点却都牵系于一处:
匈奴虽灭,余患却延绵不绝;如何一劳永逸,防止漠北再度生乱?
霍去病奉命返京,启程前便与大将军反复商定,诸般办法已经成竹在胸。但面对面与皇帝交谈之时,无论他提出何种妙策——分封瓦解重礼收买抑或重兵征讨迎头痛剿,刚柔相济威福并用,仔细聆听后的皇帝都只会问出同样一句话:
“如此,便能一劳永逸么?”
搜肠刮肚贡献出所有的方案以后,面对着杠精一样来回抬杠的皇帝,寡言少语的霍将军沉默片刻,只能承认:
“不能。”
——是的,不能。即使将军们的才智勇力万中无一,又怎么敢奢求以人力胜天,一举定鼎、2再无疏漏?实际上,种种策略能保个五六十年的平安,已经是他们预计中的绝佳效力了。
皇帝随之哼了一声。
“这倒也不奇怪。”他喃喃道:“以朕自天书中的所得来看,漠北的边患绵延数千年,历朝历代都没有断绝过的时候。毕竟茫茫草原就在那里么,总会养出难以料理的强敌来。即使一时占据上风,也很难斩草除根……”
说白了,几千年来的能人志士贤才伟人难道少了么?人家倾尽才力尚不能解决的问题,凭什么能让皇帝轻轻松松料理?
霍去病随之默然。虽然少年将军雄心万丈,但常年随姑父浸淫于天书种种玄妙的理论,他渐渐也领悟出了隐匿于文字之后的某些规则——这些规则或许浅陋怪异,却在实际上主宰着整个历史的轨迹;即使大汉的战力所向披靡,也对这些玄秘的规则无可如何。
如若高情商如公孙贺张汤东方朔,大概此时已经在搜肠刮肚的思索安慰皇帝的借口。但霍去病沉默片刻,只是一板一眼道:
“陛下说得不错。”
皇帝只微微一笑。
“不过,朕也不是没有做过尝试。朕的才气或许不如几千年以降的贤哲,但却有诸位圣贤都没有的天书珍物。”他悠悠道:“朕反复询问天幕,始终不得要领,最终逼到了极处,迫出天幕的一句话——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事,还是要相信后来人的智慧。”
“朕想了一想,觉得上苍的垂训确有道理,当初皇祖文皇帝、皇考景皇帝,不就是养精蓄锐、含羞忍辱,将讨平匈奴的大业,托付给了朕么?所谓敬天法祖,列位先帝的深谋远虑,正当取法。”
皇帝停了一停。
“然后,朕再次逼了一逼,终于从天书口中问出了实话。”
霍去病:…………
好吧,这还真是皇帝那决心已定而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作风。所谓“汉家庶事草创,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什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他要真相信后人的智慧,那又何必穷尽国力,与匈奴作此不死不休的决战?以此刚硬独断到近乎可怕的心志,是天书区区几句劝告可以扭转的么?
当然,皇帝之所以要如此苦苦逼迫,也是有其缘由。他解释道:
“天书既然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想必数百数千年以后,终究还是有一代人一劳永逸,消弭了北境的边患。既然后人有此良法,大汉为何不可效法?即使办法天马行空,听一听也是好的。”
霍去病的嘴抽了一抽。所谓“听一听也是好的”,说来真是轻描淡写,但要逼迫天幕开口吐露实情,不知又要砸多少偏差值进去?仔细想一想,也幸亏皇帝有如此赫赫功业,否则以这样挥金如土的性格,早晚得走上借贷的不归之路。
“想必陛下已经有了见解。”霍将军低声道。
“谈不上见解,只是一点启示而已。”皇帝平静道:“知道‘火器’么?”
霍去病微微一愣:“是陛下自天幕中兑换的……”
两年以前,皇帝以重金自天幕中换出了火药与火器的配方,视为是能改变整个战场局势,莫可抵御的神兵利器;因此特意召集关中关东一切方士,聚于长安郊外实验配方,并为此允诺下了封侯的重赏。不过以霍去病所知,虽尔方士们勤勤恳恳尝试数载,也不过只是造出了能炸塌半座房子的怪异粉末而已,虽然在战场应用甚广,但尚且与传说的火器相差极远。
“天幕给陛下的启示,便是‘火器’么?”
如果以天书所言,那么火器的确是威力莫可比拟的杀器;但要说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漠北边患,似乎还是匪夷所思。
皇帝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他道:“火器固然威力无穷,但以天书所言,后世的朱明虽然掌握了火铳火炮,依然是亡于异族之手,难以回天。毕竟,火器虽然精细,终究是工匠可以锻造出的东西,蛮夷只要设法俘虏中原的工匠,也可以探知火器的秘密。所谓的‘技术外流’,是不可避免的。”
的确,即使皇帝已经谨慎封锁了大汉与匈奴的边境,但匈奴人依旧成功从商人手中窃取到了某些中原冶铁的奥秘,能够打造粗糙的铁器,“颇得汉巧”;只不过汉军雷霆之击来得太快,技术还远未成熟罢了。
“但破局的关键,却又恰恰在这‘火器’上。”皇帝轻声道:“天书说,一把两把,乃至十把百把千把火器,在历史的规则前都无济于事。但量变是会引发质变的。如若朕能打造十万把乃至百万把的火铳,为所有边境的汉军尽数配备;那么,便已经接近了解决漠北的最终答案。”
霍去病呆了一呆:“即使十万把火器,又能如何……”
只要被蛮夷盗走工匠,不一样是被仿制破解的下场么——
不,似乎不太一样。霍去病到底是天资聪颖无与伦比的将才,他敏锐的意识到了皇帝寥寥数语中的关键,因此仓促咽下了后半句话。
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以天幕的说法,一把两把乃至千把火器,都只是‘工艺品’而已。它们可以由能工巧匠精心打磨,一次次的试错试出来;但一旦数量上了十万百万,那就不是工匠可以应付的了——它需要的是无数人无数产业紧密的配合,如链条一般环环相扣,因此唤做‘产业链’。”皇帝稍稍思索,仔细复述着这莫名怪异的论述,语气却依旧平静:“制造十万把可用的火铳,需要的是采矿、冶铁、锻造、火药,十数个产业中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熟练工人,与这些工人相吻合的体制,或者换一个名字——‘工业化’。”
“这些,才是文明解决蛮夷的关键。”
霍去病怔怔看着皇帝,一面是被这前所未有的叙述与种种怪异名词冲击得头昏脑胀,一面却是在本能的迷惑:
工业化,工业化,即使这工业化真有天书所言的玄妙高深;那么蛮夷——蛮夷难道就不可以学习,不可以模仿,不可以同样组织工人,造出这十数万把火铳了么?
霍将军眼神微微闪动,心中猛然生出了明悟。
“以天书的说法,能为军中随时提供十万计的火铳火炮与充足火药,整条产业链需要至少十余万的工人,因此称为‘工业化’。”皇帝缓缓道:“而蛮夷……以漠北茫茫草原的那点地产,蛮夷要是能供养得起十余万计的工人,还入侵中原做什么?”
以游牧业那点看天吃饭的可怜收成,以牛羊马等那少得可悲的能量转化率,这十余万计身强体壮不事生产每日白白消耗粮食的汉子,便是连匈奴帝国全盛之时也不可负荷的泰山之重——而这,才是最终制约游牧部族要害,最大也最可怕的,逆鳞。
世间奇谋诡计层出不穷,但最终以力破巧横压一切变化的,还是最不起眼却最根本的东西。
人口,乃至自然资源。
“……所以,天书告诉朕,当工业化全面铺开之后,一切游牧文明,骤然都变得能歌善舞了。”
皇帝微微一笑,但顾盼之间,却是神色熠熠,俨然有不可遏制的欣喜热望:
“也是奇闻一桩,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