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看着被铁丝拴住脖子挂在路灯上，在晚风中摇摆的尸体，门书学院的女孩们久久无语。
挂起来的尸体左手斜指天空, 右手从背后扭曲搭住自己左肩，双腿像麻花一样互相缠绕在一起，被张十梦从路旁院墙拆下来的铁丝固定住。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邪异而又玩世不恭的艺术气息。
“就算可以理解你精神弱点发作，但也没必要非得弄成这模样吧？”紫黛舒声音发颤地抱怨道。
张十梦还没吱声, 莫离抢先解释道：“十梦刚刚折腾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到这个梦境在发生某种变化吗？
不知道这么说你们能不能理解，这种感觉就好像……世界对我们的排异反应降低了似的？”
所谓“排异反应”并非学术用语, 但学生们经常用它来形容潜梦时梦主人潜意识对于入侵异物的直觉抵触。
这是一个无法量化, 甚至没有被神秘学证实的概念, 但却可以非常形象地解释随着梦中异常的增加, 逐渐引起梦主人主动察觉的心理机制。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可这也太奇怪了……”郭怀忿皱眉道：“我们干掉了梦主人的【神秘】, 反而得到了梦境的认可？
这算哪门子道理？不砍我就跟你急？砍了我都是好兄弟？”
梦境中的事情光怪陆离, 但有着精神分析学当做基本法, 再离奇的表象下面也一定有合理的逻辑才对啊。
“我确实有一些想法, 但还不敢确定, ”张十梦自己也同样有些犹豫, 却突然抬头看向街道远方城市的方向：
“【神秘】可没有那么容易干掉。或者说，没有真正识破‘破绽’, 【神秘】几乎都是无法彻底解决的。”
其余几人察觉到异样，随着张十梦的目光看去。
只见杂乱破旧的街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一直紧闭的车门此时正被里面的人缓缓拉开。
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女孩子正有些垂头丧气地单独在人行道上走着, 似乎因为被罚留堂而显得有些沮丧。
就在女孩走过面包车边的一瞬间, 一道身影突然从中跳出, 捂住女孩口鼻, 将她拉进了车里。
“我怎么看那人……有点像……”紫黛舒目瞪口呆，惊得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张十梦瞥了一眼挂在灯上姿势诡异的尸体，同样有些疑惑道：“你没看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条街的距离，紫黛舒没能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犯人的样貌，但在心之道途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张十梦却看得相当真切。
面包车上跳下来的男人，分明就是那个被她杀掉挂在路灯上的家伙。
几人困惑的当口，面包车早已扬长而去。
一阵寒风吹过，路灯上的尸体缓缓摆动，原本背对着几人的身体此时在摇摆中转了过来。
尸体的嘴角诡异地翘起，像是在嘲讽张十梦的困惑。
莫名其妙的展开让郭怀忿有些气恼，她拼命试着捋清整个事件：“梦境中不会有毫无意义的事物存在，一切意象都应该可以解释。
杀人的男子，被困的少女，被杀的男孩，被绑架的女孩，还有一个未曾出现过的，遭遇囚困少女诅咒的姐姐……”
“不要被轻易迷惑，”张十梦提醒道：“被杀和被绑架的两个孩子，面孔并不清晰。这一点你们或许看不清楚，但我可以十分确定。”
莫离点头道：“这通常意味着两人并非与梦主人相关的具体人物，而只是潜意识用来映射其它一些东西的背景道具。”
“他们所表现出的，就只有那反复出现的家伙有多么凶残邪恶……”紫黛舒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但逻辑却很清晰。
“所以说破局的关键还在男人身上，”张十梦总结道：“这家伙满世界都是，倒未必是件坏事。
走，回去再找一只出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线索。”
紫黛舒死死瞪着张十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凶残诡异的杀人犯，你脸上的欣喜是认真的？
几人很快回到了小女孩被拐走的位置，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面包车早不见了踪影，只有街角的小卖部正在关门放下卷帘。
“天要黑了，不要呆在外面。”
随着一声冰冷的劝告，卷帘门轰然落地，将几人彻底关在外面。
“这算什么？刚才没记得这里有人吧？”郭怀忿有些困惑。
莫离却是若有所思：“十梦吊起尸体的行为，似乎得到了梦境世界的认可。
所以当再有危险降临，梦主人的潜意识无意间向我们给出了提示？”
“纠结什么？问清楚就是了。”张十梦简单粗暴，一把拉住刚锁上的卷帘门就要往上扯。
以她现在的力气，就算没法直接把金属卷门撕碎，拉弯变形扯出一个缺口还是不难做到的。
但就在她接触到卷帘门的一瞬间，神色突然诡异起来：“我摸到了……梦境边界？”
“之前经过的一些街道我是见过的，梦主人应该就住在帝都，”莫离试着分析道：“这个梦远比普通的梦境范围更大，我怀疑它的空间是不断拼接变化的。
但刚刚还存在梦中的空间，突然被排除在边界之外就有些反常了。
这通常说明梦主人的大脑正在变得活跃，占据更多的空间用来制造某种变化……”
说着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深邃而凝重起来。
而莫离分析的时候，张十梦则一直在左顾右盼着。
突然间，她锁定了目标，以猎豹望尘莫及的速度朝着一个正急匆匆用钥匙开门的上班族冲去。
街道上本就少有人烟，刚刚还偶尔走动的人影随着夜幕降临已经不知不觉消失殆尽。
眼前的上班族成了张十梦最后的机会。
突然被无可抗拒的怪力一把卡主脖子按在墙上，这面目模糊的中年人并未愤怒，也没有疑惑，却十分诡异地拼命挣扎起来。
“你急着回家？”张十梦问道，掐着那人的手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放开我！”男人咆哮：“我已经回来晚了！天要黑了！天马上就要黑了！”
“天黑之后……会发生什么？”张十梦眯起眼睛。
男人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挣扎得更加用力。他胡乱抠抓着张十梦的手臂，在进化过的超凡躯体上将自己的指甲都扣翻开来。
“潜意识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答案，这是不是和刚才善意的提醒相矛盾了？”张十梦回过头朝同学们问去。
却不想这一回头，就见到几人惊骇莫名的面孔。
“快跑！”莫离朝她大叫。
张十梦头也不回，松开手中的脖子就朝几人奔去。
跑起来才顾得上回头看一眼。这一眼，便解决了她询问男人而不得的疑惑。
男人的钥匙还在手上，家门却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并非男人的妻子，而是一块歪歪扭扭，由大小不一木屑拼凑出的人形。
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叫，想要追着张十梦逃窜，但他却只有正常人的速度。
身后的木屑人转眼追了上男人，用尖锐而粗糙的木茬手臂从背后捅进去，直把男人插了个对穿。
而这才不过刚刚开始。第二只，第三只……仿佛无穷无尽的木片人形从街道两侧每一扇破旧的门户中挤出，转眼便填满了整条街道。
“我似乎……知道为什么梦境空间会突然被隔离出去了……”莫离嘴角抽搐，呢喃道。
“知道了就别傻愣着啊！”张十梦已经冲到几人面前，却来势不减，整个人起跳一记飞踹擦着莫离耳边扫过。
咔嚓一声，刚刚从几人背后小卖部里悄无声息走出来的木屑人，被张十梦一脚踹成满地碎片。
这一次几人看得真切，被重新打开的卷帘门后面哪还有什么小卖部的影子？那是一片比欲望更加空洞，比人心更加深邃的黑暗。
黑暗中唯一存在的事物，便是阁楼少女那病娇的笑容。她的脸孔庞大骇人，让几人感觉自己像是被摆在娃娃屋里的玩偶，在仰视主人的面容。
“快跑！”张十梦一把将双腿发软的紫黛舒扛在肩上，牵起郭怀忿就朝城市边沿的树林跑去。
放眼望去，无穷无尽的木屑人已经随着黑暗的降临填满了整个城市。
远方不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代表着恐怖的杀戮正在夜幕下的城市里四处蔓延。
而原本被张十梦踹碎的木屑人，此时像是发霉的蘑菇一样，每一块碎屑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出新的人偶。
打死一个，冒出几十个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能够以物理暴力破解的局面。
几人决定进来探梦的时候，可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这还能算是新晋野生超凡者的筑梦手段？
“这梦怕不是被什么麻烦的东西给污染了……”如此危急之下，莫离倒是丝毫不慌，满眼信赖地看向张十梦：“还打么？”
“打……个大头鬼啊！”张十梦抓狂往前一指：“看林子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