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如此重大收获, 郭怀忿当然立即就给传真机接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方盒。

这东西与超凡无关，只是纯粹的谍报用科技产品。它可以将各种电子设备直接连线卫星，绕过层层网关进行数据传输。

传真机开始工作, 一张张机密文件通过军用卫星，直接发送到冷静的手提电脑里。

但就在看上去一切顺利的时候，传真机的显示屏上，突然古怪地闪过一行字幕：

【你一直在自责, 因为她的死】

同一时间，张十梦和莫离正行走在遍地碎尸之中。

鲜血像街头涂鸦一样，胡乱却富有张力地喷洒在厚重钢板墙壁的每一个角落。人类的残肢断臂像是坏脾气的小孩子破坏的玩具, 扔得道出都是。

踢开糊在脚上的半截胃囊, 张十梦可以明确感觉到, 这种把人体零件整齐扭断的习惯, 大概率出自人造人的手笔。

那些少女看上去纯净无暇，不谙世事, 完美到不落凡尘；其实骨子里一点也不缺小孩子特有的残忍。

记得Z跟她说过, 她们在自己的家乡需要经过长达半年的持续厮杀历练才能“成年”, 被允许踏入外面的世界。

在那段日子里, 她们需要和成百上千的“自己”厮杀, 成为最后活下来的那个。

身体残缺是家常便饭。被弄坏了什么器官, 就直接从失败者身上找来，接上自己使用。

这种变态的求生法, 即便经常把自己变成奇形怪状的张十梦也多少有点心理门槛。归根结底，人造人并不是人。

徽章通讯中, 郭怀忿道出了自己所见。

张十梦十分惊诧, 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个一直保护自己, 却被她遗忘的小姐姐。

半晌, 她沉声道：“那行字幕，都是四十四刻意留给我的。”

“什么意思？”郭怀忿大惊，她下意识担心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真的都是假的。鸿熡书远

不是那种无伤大雅的“造假”，而是对她们的认知动了手脚，让她们以为看到了并不存在的东西那种。

莫离却是叹了口气：“终于发现了吗？我还以为你们都被什么心理暗示影响了。担心对你们造成理智冲击，一时都没敢点破。

怀忿，你想想，监察院储存机密情报的保险箱，怎么可能会使用只有四十四和张十梦知道的事情当做密码？

你看到的东西显然是有问题的。”

“我看你一直欲言又止，原来是在担心这个，”走在她身边的张十梦苦笑道：“我当然早就发现了，只是在纠结另一件事情。

刚刚听到你的提示，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或者说……一个被我忘记的人。

我之前和你们讲过的，对四十四的记忆，似乎有很大一部分，都和那位姐姐混淆重合了。

那个阴沉的，残忍的，对神秘只是痴狂的，热爱虫子的男孩，是四十四。

而那个保护我们的，善于揣摩人心的，可以随心所欲，用一颦一笑在别人心目中植入某种念头的，是另一个人。

一个已经在我眼前死去的人。

坦白说，对那件事，我还是听介怀的。

但现在令我困扰的问题是，包括有意留下密码和资料这种事，包括之前有意把封禁之地留给我继承，帮我进入迷雾之海，帮我找到破解必死之局的契机……

这种事情，四十四不会干。

无微不至的关怀，若即若离的存在，摸不透她目的的神神秘秘……让我感觉，好像早已经死去的她，又回来了一样。”

“你以前并不了解超凡，或许她真的没有死，或者又回来了呢？”莫离提示道。

张十梦苦笑：“谁知道呢？也许吧。但既然已经被诱导着想起了一些，再见到她之前，我的【神秘】注定会留下相应的‘破绽’。

刚刚发现这条记忆中没有的地下通道时，我就开始一边观察一边完善自己精神堡垒中对应的区域。

这未必是坏事。画风上反常的展开可以让受困我噩梦的敌人产生困惑和动摇，从而衍生出许多有趣的计谋。

但获得力量的同时，我觉的在听到怀忿描述那边的事情时，似乎在对应的场景也生成了类似的意象。

无解之梦只是传说，任何强化都必定会在潜意识中给敌人留下对应的生机，无论我们有多不情愿，对吗？”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无心之举似乎给张十梦的【神秘】增添了破绽，郭怀忿满心歉意。

“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紫黛舒声音发颤，打断了伙伴们慢条斯理的分析：

“孤儿院主楼的窗户上出现了字幕！很多！

上面说……【你一直在自责，因为她的死】

【你一直在责备四十四，甚至憎恨他】

【你忘记了她的存在，所以在想起时，会更加愧疚】

【直到在保险箱的密码盘中，你解出了她的名字】……”

“快停下！”莫离厉声打断了紫黛舒的陈述，随即满脸担忧地看向张十梦。

“没事，”张十梦只能苦笑：“我的精神堡垒中，大概是下意识间已经生成了对应的影像，潜意识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不过问题不大，回学院后，花个两三天打磨，就可以去除掉这些印记。

毕竟我只是听到，还没有亲眼看见。并不会留下永久的‘破绽’。

与之相比，还有个更加紧迫的问题。

怀忿，我问你，你能描述一下，你所看到的‘字幕’里，随便哪个文字，一笔一划具体是怎么写的吗？还有小紫，同样的问题。”

一开始听到“传真机的显示屏”，张十梦还没有多想。但当小紫提到玻璃上的字幕时，张十梦第一时间就想到的逐韶与自己见到【时之果】的场景。

不过这种震惊在一瞬间就被她抛诸脑后。

逐韶的字幕，旁人是看不到的。这似乎和祂与自己的特别联系有关。

那么，有可能如小紫所说，她看到了那样的东西吗？

答案是，有的。

从翅寒寺噩梦回归后，怀忿提到了四十四口中，洁白梦旧日往事的另一个版本。

四十四自称见过逐韶。

事情是否真如四十四所说那样，张十梦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情可以因此断定，那就是四十四知道一些与逐韶有关的事情。

这些事或许真的是他曾经亲见，但也不能排除，是年幼的自己曾经对仅有的“朋友”亲口托出的可能。

甚至于，张十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假若如此，四十四……或者说“她”想要在张十梦的潜意识里植入“破绽”，利用这一旁人不知道秘密作为突破口就变得顺利成章。

这些猜想虽然骇人，但其实放在眼前都并不重要，真正严重的，是它们意味着的事情：

想要在检察院控制的洁白梦中制造这种规模的字幕投影……只有一个可能。

她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拉入了别人的梦境！

“做不到……”郭怀忿声音发怵：“梦境中负责逻辑与文字的左脑受到压抑，因此可以出现文字认知的概念，却无法清晰认知文字具体的形象……”

“可是……十梦不是验证过了吗？”紫黛舒对于张十梦的能力以及她之前给出的推论笃信不疑。

“是在那之后，”张十梦沉声道：

“四十四料到我一定能想到并实际探测是否身处梦境，毕竟我接触迷雾之海的机会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得到的。

传真机上的留言，明显是以假设我本人位于那里的前提而设计的，这便成了最大的破绽。

在四十四眼中，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叶家鑫，所以怀忿所处的位置无疑是最关键之处。

他并不知道我曾经在之前的梦境中隐约窥探到了洁白梦地下的问题，就算有所准备，多半也是以我会在抵达此地之后才发现异常为前提布置的。

十分抱歉地说句实话，如果我和怀忿交换位置，是我在那里看到了字幕，多半会想到其它的东西，并且大概不会和你们说……”

“这没什么，每个人的【神秘】都不容窥探，”莫离似乎早就知晓张十梦有所隐瞒一样，主动帮她开脱：

“真正的问题是，假设我们现在身处四十四制造的人工噩梦中，为什么没有任何【诡异】杀来？为什么没有任何危险降临？甚至连围困我们的意思都没有？”

“四十四的目的不得而知，”张十梦突然萌生出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但如果对付我们的并非四十四，而是叶家鑫的话……”

徽章之中，传来郭怀忿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最坏的情况，这是叶家鑫布局，有意让我们传出明显有破绽的假情报……

他们在我将文件传真出去之后开启了梦境，如此一来擅自调兵的冷将军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郭怀忿说话的工夫，张十梦已经再次尝试张开噩梦。

这一次，一股粘滞的阻力将她的精神堡垒紧紧压负在脑内，每张开寸许，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她们的确已经入梦了！

“小紫，立即联系冷将军！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张十梦喊道。

几乎同一时间，紫黛舒便给出了令人绝望的答案：“做不到！信号……被屏蔽了。”

……

同一时间，帝都的街道上警笛呼啸。一队装甲越野车完全无视交规，在道路上横冲直撞。

遇到来不及闪避的车辆，便会有从天窗探出半个身子的疯狂特工，直接开枪逼停。

挂满仪器与电线的车厢里，一位特工突然转头：“叶队，目的地检测到噩梦入侵的超凡反应！”

后座的叶嫜不开窗户就对着旁边啐了一口：“混账……给我全速撞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