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列穿着迷彩野战服的士兵在树林里穿行, 大部分人看上去面容疲惫。
“还有多久？你确定没走错方向？”张十梦走在队伍中，穿着和女兵们一样的打扮，脸上却是没有了出发前那势在必得的从容。
不得不说, 张十梦的确缺乏行军打仗的经验。
短短的月余时间里，这些被外力催生出的新晋超凡者虽然经历了远超本应承受的，迷雾之海的洗礼，但却根本没能在苍白平原走出多远的距离。
大部分的梦凰军士兵, 至今仍旧徘徊在苍白平原的安全区域。
升华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并不是找到神之塔就直接蜕凡成神了，这需要在梦界每一个层次一步一个脚印地升华积累，逐渐蜕变肉身与灵魂才能达到。
而这也就意味着, 踏足超凡的女兵们虽然各自掌握了千奇百怪的【神秘】, 一个个堪比人形炮台, 但老牌超凡者日积月累起的无道途意象却根本没有。
除了独特的【神秘】, 她们一样可以被一发子弹轻易杀死，且理所当然地没能像张十梦预想的那般日行千里。
而同样也有好消息, 那便是这次挑选出来打头阵的山猫子营是真的很熟悉这片森林。
不需要小心翼翼依靠无人机引路, 一众本地兵员就轻车熟路地带着队伍在每一处不会被卫星捕捉又便于行走的密林中穿梭。
这挽回了不少超出预期的行军时间。
“嘿嘿, 跟着我没错了！”山猫子嘴角往两边夸张地一咧, 黝黑健康的脸孔上龇起白晃晃的笑颜：
“我打小就在这片林子里玩大的, 这里已经是我们寨子的地盘了。再走五分钟就能到山门,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就会得到树哨的欢迎。”
“你确定不是冷枪？”莫离拧开军用水壶递给张十梦, 神色狐疑地看向山猫子：“我记得十梦下达过全军静默令吧？”
张十梦自己的水壶早已空空荡荡。得知目标近在眼前，便也不再顾忌, 接过莫离的水壶痛饮起来。
升华超凡并非一帆风顺的过程, 人类想要企及超然, 多多少少总要付出些代价。
比如每个超凡者都逃不掉的精神弱点, 又比如虫之道途经常变异变形带来的身体畸形或残缺。
张十梦的强大能力也并非全无害处。【拟态】的【神秘】建立在变态的新陈代谢能力之上，这也捎带着让她需要更多更频繁补充食物和水。
“我们大当家不仅实力超凡，脑子也相当活络的，”山猫子大咧咧拍着胸脯：“他能策划让我去投奔你们，当然也会关注林中的行军动向。
不是我吹，等一会到了咱家寨子，我敢打赌将军想要的敌军动向肯定都已经被查清楚摆在桌子上等着了。”
“还要多久，才会遇到你你们的树哨？”莫离没管别的，只是专心担忧着张十梦的身体。
照理说张十梦在梦界一路走来根基扎实，全道途意象的完美吸收早已让她肉身成圣金刚不坏的地步才对。
但超凡者的身体与精神会出大问题，往往就在于一些细小的“破绽”。
张十梦之前没有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野外持续行军。她所表现出的疲惫远超过她如今体质所应该体现的情况，这让莫离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
领路的山猫子闻言也露出困扰的神色：“照理说，差不多应该遇到了啊……”
三人走在开路的百人队末尾，前面再怎么说也已经深入几百米更远的范围了。
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遇到山寨里的树梢，属实有些反常了。
“山猫子，停下。”突然间，张十梦深深皱起眉头，下令道。
透过茂密的树冠，她高度进化的感官隐约看到了不远处升腾的灰烟。一股大面积焚烧木炭夹杂着烤肉的焦香味隐隐弥漫着。
更关键的是，在普通人不可能躲藏的【心眼】视角里，前方除了己方开路的百人队，一直到很远都没有任何人类的色彩。
张十梦话音刚落，便见到野兽一般敏锐的山猫子也面对山寨方向，耸起小鼻尖。
山猫子这货，这段时间被她锻炼下来，实力绝对是这一批新兵新将中最拔尖的。
她性子也直，对张十梦和梦凰军死心塌地，这些都瞒不过【心眼】，张十梦心知肚明。
可唯独一点，这小野猫在服从命令指挥军队集体作战上面一点也不像个职业军人。
可能是从小在匪寨长大，自由自在惯了。除了张十梦，就没有人能指挥得动她。
眼下发现自家寨子有异，怕是连张十梦的话也顾不上听了。
“山猫子，这是军令，给我退到后卫队去！”张十梦语气严厉了起来。
梦凰军不走帝国传统那一套整齐划一，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各自发挥。但眼下这情况，蓝阶的灵觉让她能够确认前面的寂静有大问题。
她不希望手下都是一声令下肝脑涂地不知变通的战争机器，但更不能接受出师未捷先把手下大将折损一员。
“可是……你还需要我带路。要是我不在前面领着，咱们的人被树哨攻击就……”山猫子目光游移。
“退回去。”张十梦加重了语气。
山猫子狠狠咬了咬牙，略带歉意地看了张十梦一眼，化作一团黑影直接窜进树林朝着山寨的方向射去。
太过突然的举动，让被自家千夫长丢下的士兵们一脸懵逼。
皱了皱眉，张十梦没有理会山猫子冒失的举动，而是沉声下令：“全体都有，战斗准备！以什为组，游击队形。”
山猫子这人又懒又莽，但绝不愚蠢。她如此执意冒险冲过去，想必是那野兽般的灵觉发现了什么张十梦并未察觉的细节。
“啊啊啊啊！！！”
千人营刚刚散开阵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山猫子撕心裂肺地嚎叫。
张十梦瞳孔微微一缩。
神国军悄然南下，沿途哨站村落逐一失联，张十梦因此把假想敌设定为行事谨慎奇策层出的名将边境圣光。
假若是那位在针对她布局，目标绝对不会是落单的山猫子，而只会是她此行所带的整支千人队，抑或她这主帅本人。
因为如此推想，张十梦才没有去追违令的山猫子，而留下率领大军做好防备的。
按她的预料，即便山猫子自己跳进敌人的包围圈，边境圣光也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难不成……她猜错了？
“保持阵型，稳步推进，永远记住防御第一！”张十梦喊了一声，留下一道残影便寻着山猫子的叫声飞奔过去。
匪寨的四周并不安全，区区几百米的林间路，张十梦便踩中了一发地雷与一枚捕兽夹。
这证明了让大军小心推进显然是正确的。
至于她自己，地雷的爆炸已经破不了她的肉身防御。至于捕兽夹，弹簧压合的钢齿甚至都没能追上她飞奔的脚步。
眨眼之间，张十梦已经冲进了削尖的木头层叠并排垒砌的城寨。
首先映入眼帘的事山猫子的背影。
她并没有出事，只是浑身微微颤抖着，正站立在高耸的树屋废墟上。
不得不说，边境匪寨里层层叠叠的树屋非常具有建筑美感，让人宛若置身于精灵的村落。
而与这种美感相互矛盾的，是被烧成焦土的山寨。千年老树东倒西歪，粗壮的根须已经完全碳化。
没有任何炮弹爆炸的痕迹，地面上蚊香一样一圈圈螺旋扩张的纹缕是超凡者使用火焰【神秘】才会留下的独特的，人为操控的特征。
螺旋的正中，是被浇上汽油，焚烧殆尽的大量人类尸骸。
男女老少，连带手臂长的婴儿，全部由未曾完全碳化的血肉粘合在一起，像是某种由无数深渊恶鬼组成的集群【诡异】。
有些骸骨空洞的眼眶里，甚至还遗留有未曾完全熄灭的亮红色光芒。
游离梦界两年，什么颠覆三观的场面没见过？这点冲击力还不至于让张十梦理智动摇。但她却不由得心生困惑。
要知道边境圣光的仁将之名广为流传。就算他出于尊重对手的谨慎，选择大规模屠杀灭口，也没有任何理由做到这个地步吧？
通常会制造这种地域景观的部队，不是为了发泄深仇大恨，就是说为了威吓敌人，再不然就是本身的理智早已被战胜吞噬。
无论哪一条，都不太可能发生在她与边境圣光的对决之中。
带着这样一丝疑惑，张十梦想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
超凡者的仪式需要！
“敌军克里特，超凡者十数人，普遍绿阶……”就在张十梦疑惑的时候，背对这她的山猫子突然开口了。
她的手抚过被特殊溶剂浸泡过的藤蔓大网。这东西本吊在大当家的树屋上面，用林地人独特传承的方式记载着各种情报信息。
经过当代劣化版炼金术的处理，勉强在大火中幸存下来。
磕磕绊绊，山猫子哽咽地念诵着通过藤节编织的情报。
里面虽然没有涉及敌军具体的身份数量和动向，但零零碎碎的拼凑起来，却足以让梦凰军了解到边境圣光不惜举起屠刀也要隐藏的绝大部分秘密。
“……山寨已暴露，敌将至。全寨一百二十八口恐不得存，绝笔留于山猫子……”
念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
“活下去，像个人。”
张十梦打量着四周的废墟与林地，一步步接近过去，默默张开手臂，将这位比她高出大半头的懒猫傻大姐紧紧抱进怀里。
出乎意料的，山猫子并没有哭，而是在她耳边喘着粗气，咬牙道：
“将军，我们一定能赢的，对吗？请……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会的，”张十梦轻拍她的后背：“这次带你们来，正是为了此事。
还有，你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