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发先至, 慢得不讲道理，快得莫名其妙。
张十梦开玩笑般的这一推手，就这么不可思议地稳稳拦住了肥尾蝎用她臻至极致的武技全力提出的一脚。
带着些许清脆悦耳的洪亮锐鸣声回荡在死寂的黑色荒漠之上, 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肥尾蝎退步跳开，微微眯起眼睛。
显而易见，她猜错了。张十梦所使用的力量，并非她曾经找准过破绽的“真理”——【梦想家】的能力。
这已经足够惊人了。毕竟在半神的位阶上, “真理”已经是超凡者能够掌控的，最强的力量。
无数游荡在死亡荒漠上的强者，花费漫长的时间将自己的“真理”开发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但像张十梦这样放弃自身最强手段不用, 反倒另辟蹊径克敌制胜的, 简直闻所未闻。
令人震惊的还不仅如此。
肥尾蝎愕然发现, 上次交手时还只会动脑子玩弄些小伎俩, 真刀真枪打起来便毫无章法，对武技一窍不通的张十梦；
就在她打穿边界神囚的短短时间里, 竟然使出了极其高深的武技。
是的, 张十梦那后发先至, 仿佛扭曲了时间, 在所有人眼中制造出不可能错觉的, 轻描淡写的一挡, 并不是她所擅长的诡计……
那是堂堂正正的，极致高深的武学技法！
肥尾蝎想过自己可能会打不过张十梦, 毕竟那家伙鬼点子贼多。
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肥尾蝎已经有了会输的心理准备。
这些, 她并不在乎。
但她从未曾想过, 张十梦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 在她以绝世天才几乎是茶饭不思而刻苦钻研至今的武学领域里……胜过自己？
这个念头刚在肥尾蝎脑海里浮现, 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而这震惊带来的短暂失神，让她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张十梦所使用的武技上，存在着某些她自己所独创的特征。
并不是真才实学的武技，而是更高深的……诡秘技巧吗？
模仿？复刻？不……那种武技的纯属，已经在我之上。
无论怎样的能力，也不可能凭空创造出需要努力一生才能造就的纯熟。也就是说……某种虚假的幻术？
“有意思，”肥尾蝎咯咯笑了：“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我都会看穿的！”
前所未有的斗志与热爱，在胸中燃烧。两点真理的金芒，在眼底闪耀。
“就知道你还不服。”张十梦叹了口气，随即整个人骤然在原地消失。
瞳孔一缩，肥尾蝎便看到张十梦已经以凭她的动态视觉也不过刚刚能跟上的速度冲了过来。
只来得及本能地左腿后撤，右拳平伸而出，身体成三角形姿态向前倾斜，张十梦便已经冲至面前。
用肥尾蝎引以为傲，从来不曾有敌人能够追上的速度为标准衡量，此刻的张十梦已经超出了那一道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过的极限。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超越极限不可能没有代价。
就像全速疾驰的汽车不可能原地九十度转弯一样，她想要借助张十梦冲击的速度对其自身造成伤害。
在同样将心之道途走到极致的强者之间，有时候胜负的差异反倒没有了花里胡哨的表现，而成了和普通凡人格斗时类似的较量。
而张十梦，再一次施展出那种看上去极其缓慢，实际上却就是比所有反应更快的武技，一掌虎口钳在了她的手腕上。
接着，上半身被柔和的冲势推着不断后仰，脚跟却被张十梦抢先一步跨出的脚步绊住，无法后退。
整个人就这么失去了重心，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四仰八叉。
最简单的武技，最直白的物理学，没有任何【神秘】在进行干涉。
肥尾蝎就这么被干净利落地放倒在地。
当然，只是摔倒而已，哪怕把黑沙削去几百米，也不可能对肥尾蝎造成伤害。
但显然张十梦也根本没打算打出物理伤害。她这是在用肥尾蝎最自豪的长处，不容置疑地蹂躏她内心里的骄傲。
杀人诛心。
长这么大，肥尾蝎哪受过这种委屈？心里自然不肯服气，一个鲤鱼打挺便翻身而起，震得地面的黑沙像是遭遇了流行撞击般再度向四周爆射。
一瞬间，四周正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自己根本跟不上的对决的众人，纷纷抬手遮挡那裹挟着黑沙，扑面而来的冲击波。
而正在空中转体的肥尾蝎，却只感觉脑后被轻轻一推，脚背被大力一扫，整个人原本正好能直立而起的旋转力，当时加倍。
又一次后发先至，就好像张十梦已经看穿了她下一秒的动作，提前摆好姿势等着她准确入套一样。
就这样，原本应旋转九十度的力道，在张十梦的一点小小“帮助”下，让肥尾蝎的身体不偏不倚，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于是在众人放下手臂的一瞬间，刚刚似乎扑腾了一下的肥尾蝎又老老实实躺回了原来的姿势。
至于她是否勉强挣扎了一下，都感觉……似乎只是错觉？
在她面前，张十梦居高临下，负手而立，看上去就像是老套电影里的一派宗师。
这是技法上的碾压。字面意义上，“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种碾压。
身上没有一丝伤痛。肥尾蝎却整个人都在不断地抽搐颤抖着，在极度的亢奋下，她的身体出现了某种登顶欢愉极致才会出现的反应。
“服了吗？”
张十梦早已习惯了肥尾蝎的变态，也不管地上那家伙的古怪表现，此时仍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似笑非笑地问道：
“服了的话，是不是要履行你的诺言？”
“呵……呵哈哈哈哈……”肥尾蝎仰面躺在地上，放声大笑：“好，好！爽快！
有次一战，此生无憾！要杀要剐随你了。”
在圣武帝与第一巫女困惑的注视下，肥尾蝎像是中了奇怪的诅咒一样，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向来眼高于顶，不服天地的人，会仅仅因为无关痛痒被接连放倒两次就心服口服，无疑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在与肥尾蝎昼夜不歇地连日交手后，圣武帝与第一巫女对她的了解其实已经有了一定深度。
哪怕他们的想象中，有一天肥尾蝎会败，会死，那也一定是一边咀嚼着自己流了满地的肠子，一边用赤红的眼睛凶恶地瞪着敌人，狂笑着化为飞灰。
让如此骄傲，如此狂邪无双之辈心服口服，甘愿领死，他们觉得这恐怕是创始者重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但他们不清楚的是，在他们所认知不到的领域，肥尾蝎早已经用身体确认了实力的差距。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是嘴硬不要命够疯够狂就能改变的事情。
此刻的肥尾蝎心中已经没有了不甘，有的只是由衷的喜悦。
那是一种普通人永远也不可能明白的情感。能够心悦诚服地失败……原来是这样令人愉悦的事情。
肥尾蝎笑着笑着，用含泪的眼角斜睨张十梦。
那个女人，肯定也是明白的。
毕竟，无论使用了什么手段，能够把她毕生唯一痴迷的武技修炼到这种惊天动地，旷古绝今的境界，也必然会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若要你死，我现在就可以自己动手，”张十梦虽然明白，却只是浅笑着摇头：“我要的也不多。只需要从今往后，你为我而战。”
但凡换个正常人，在当场被杀和出卖尊严之间，都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服不服是自己心里的事情，只要先活下来，以后有得是翻盘报仇的机会。
更何况是肥尾蝎这种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眼高过顶未尝一败的天才？
第一巫女连连摇头，只觉得张十梦最后着话多少是有些羞辱肥尾蝎的觉悟了。
对角而立的圣武帝也皱起了眉头。
他本是相当看好张十梦的。却不想着后生，似乎一点也没有身为武人最起码的尊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并不理解张十梦到底做了什么让肥尾蝎甘愿认输。但已经接受失败的肥尾蝎剩下的唯一选择，便只会是含愤自尽。
果然，肥尾蝎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坐起身来，眼中夹杂着不解与愠怒：
“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你根本不需要我的战力。为了羞辱我而提出这种要求，有必要吗？”
“何来羞辱？这是我原本的所愿，”张十梦挑起一边眉毛。显而易见，她的思路与面前的三位武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已经答应的条件，应当愿赌服输吧？
更何况……老实应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明明我深度位阶都不如你，却依然能胜过你的诀窍哦。”
“你果然用了手段！我就知道！”肥尾蝎龇起牙来，露出山猫子一样小兽般的表情。
“答案呢？”张十梦微微歪头，笑容灿烂。
虽然越想越气，虽然早就该知道张十梦才不是那种堂堂正正以力服人的正人君子，肥尾蝎终究还是忍不住对那份更强大力量的好奇与渴望。
她点了头。
张十梦满意地点头，也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我能胜你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莞贰姐妹。
人造人本就有着对升华道途的克制。位阶越高，受影响越大。”
肥尾蝎缓缓摇头：“你当我瞎的吗？
就算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刚刚第一次交手便早已看穿了。
但是她们对我的压制力有限，最多不过把我从马泽布达那里取得的神性，控制在与你现在的半神层级相当的水准。
这还是不能解释你能够同阶胜我的原因。”
“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
说着，张十梦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的举动。
她并指成刀，一掌刺入自己的胸口。
在莫离甚至来不及阻止的瞬间，她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