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蹲在篱笆外的小弟子被叫到了后院, 跟着小弟子一起过来的还有滚了一身泥,脑袋上戴着几根稻谷的屈行一。
屈行一边把稻谷从头发上捋下来,一边告状:“侄儿脾性也太差了些, 我就笑了一声,他就把我从门口推进了稻田里,刺得我满身都是。”
沈越山眼皮抬也未抬:“谁叫你招惹他。”
“行行行, 惹不起我躲得起。”
屈行一呸呸吐着泥,周江南端了盆水过来:“掌门,先洗洗脸。”
小弟子们想笑又不敢笑,沈越山无奈摇首:“先将剑招练一遍,我瞧瞧这些时日可有进步。”
顿时小弟子们敛去笑容,正色亢奋道:“是!”
后院宽敞。
沈越山依坐在挡风的花架下,花架是这两日刚做好的, 上面爬满了凌霄花,被灵气酝养得极好,四面的风挡得严实。
他静静望着面前十几名小弟子举剑挥出招式,抬手从旁随手吸来一根树枝, 见不对的地方便虚空点一点,纠正姿态。
几株壮硕的红枫叶片很红, 掉落的叶片随风轻轻飘荡。
起先从沈越山眼前落过的只有一两片,后面被卷来的越来越多,直到沈越山侧目看了眼,那群掉落的红枫之中,便飞来一片叶子, 晃晃悠悠飘到他掌心。
这片红枫很大, 鲜红明艳的叶片上,用浓墨般的鬼息刻画了两个字。
——错了。
沈越山眼尾弯了弯, 显出一个浅浅淡笑。
他抬指勾了勾,一片干净的红枫被调了出来,指尖酝出一缕灵力轻轻在叶片上划过,然后松手,任由灵气推着这片叶子缓缓从高空飘出,越过亭台屋檐,来到前院……被桂树顶虚浮的容荒抬手接住。
修长的两指捻着红枫叶柄,叶子上灵力显出四个字回应:
——规矩,反省。
容荒长眸低敛,沉沉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反省。
自从他放弃将沈越山剥皮拆骨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他就要定了,管他是不是天道化身,是不是与他为敌。
都绝对不可能因为人间俗规,轻易放手。
修行无情道的沈越山,骨子里和天道是一脉相承,俯瞰世道,有神性的凉薄,却止不住对烟火心软。
想与红尘亲近,感知不到七情六欲。
没关系。
他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地教会沈越山。
……
放出红枫后,沈越山见小弟子们剑练得差不多,便开始讲起了道法。
细细讲述,一讲便一个时辰,他声音低沉,带着不近人世的淡泊感,入耳潺潺令人耳底发痒,极为好听。
小弟子们听得入迷,捧着下巴崇敬地望着花架下一席银白雾紫的沈长老,又一次忍不住去想沈长老究竟是什么来头。
虽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可剑法深刻,连对道法的理解也如此细致,是他们远远所不能及的高度。
就是不知哪里总飘来红枫叶子,不是停在沈长老膝头,就是恰好落到沈长老掌心……
沈长老神色似乎有些无奈,会把这些打断他的红枫轻轻拍开,随后继续给他们讲课。
天幕渐暗。
这时。
从前院传过来一个惨嚎,竹苑很大,前院与后院的距离有些远,小弟子们听得不太真切,但沈越山听得清楚。
这声音不陌生,像是余长风那个小侄子发出来的。
沈越山往前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小辈们道:“今天先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
他起身准备去看看情况。
余光瞥到在红枫树杈上睡迷糊的屈行一,他脚步一顿,淡淡道:“把你们掌门抬回去,那树上不舒服。”
小弟子们轮番爬树七手八脚把屈行一抬了下来,屈行一倒是睡得香,硬是没被折腾醒。
有这样的掌门,霍洵恐怕能累死。
沈越山摇了摇头,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