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斑斓的鱼鳞飞了好几片。
被江南追杀, 海钰娇娇弱弱地往神越身后躲,一副禁不起摧残的委屈模样,似乎之前几日折腾人的根本不是他。
“神主……”海钰轻轻拽神越袖子, “你看他。”
“江南向来好脾气。”神越抽回袖子,弹干上面的水渍,“还有, 别把我衣裳弄湿了,我会生气。”
海钰瘪嘴状似要哭,见神越真站到一旁不管他,而江南又来势汹汹抽出着火的鞭子恶狠狠扬言要碳烧活鱼。
眼见鞭子就要打到身上,霎时间海钰脸上委屈一扫而空,眼神骤地凛冽,甩尾跃起以水凝出扇面出手应对起了江南的鞭子。
打得激烈, 打得好。
神越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对打斗中的二人指点提醒,几次三番弄得江南气急败坏:“神主究竟是帮谁的!”
神越浅笑:“不偏心,不偏心。”
自当平等相待。
一番下来海钰鳞片被拔了几块, 结实的上身被划了几道痕迹,江南也得了一身的水渍, 搞得束好的头发也乱糟糟。
倒是旗鼓相当。
神越负手,一只手的指尖在另一只手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对打得激烈的二人道:“点到即止,不可危极性命。”
鲛人族天生灵养,海钰在鲛人一脉里应是绝佳根骨, 一手以水化物得心应手。
江南灵根虽不及海钰, 却也聪慧努力,当年不过是依附大树生长, 人人可欺的藤妖,如今也能和鲛人族最厉害的鲛人战成平手。
鲛人族送来海钰目的明显到神越根本不想戳破,无非是想让他收做徒弟,或是像寂玉一样留在神居地做神侍,这样的例子往年并非没有,不过都被他拒了,或是叫寂玉出面。
只不过鲛人族脸皮比其他人还要厚些,寂玉出面想来不会说什么好话,也不会给鲛人族什么好颜色,没想到即便如此鲛人族还是铁了心要把海钰留在神居地。
那便留吧。
他就当池子里多了条会说话唱歌打架的鱼,无伤大雅。
只不过江南被气得发昏,咧嘴嚷嚷:“神主,他竟敢对您大不敬,这怎能留他性命!简直不知所谓,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纲常伦理!!”
他一连胡说了三个‘不知’。
海钰应付他的进攻,又腾出一只手掩面作势要垂泪,“神主救命,他当真是要取我性命来的……呜呜……”
引得江南怒骂:“当着神主面少装什么腔做什么势!刚才扇我那两巴掌是鬼吗!看看我脸上红的难不成是胭脂?!”他气越足,鞭子上的火焰就愈发大了,“茶鱼!受死吧你!!”
这水火不容的架势,怕是一时半会难和解。
神越头疼得揉眉心。
骤地一道凌厉的风从身后刮来,他眼波一转透出几分淡薄冷意,感知到这股力量的来源又转而消逝,挑眉随手从旁折了根树枝,微微偏头只轻抬了下树枝便挡住了飞来刺人尾羽。
接着一杆长枪挑出,五岁的小孩双手持着一把比三个他还高的长枪掠来,压沉地眉眼全是刺骨杀气。
原本还打得激烈的海钰和江南齐齐停了手,一同朝神越奔去,“神主小心!”
神越温和一笑,抬手一道神息拦住了二人,反身闲适地应对起了容荒来势汹汹的攻势。
他不做进攻,只化解容荒攻来的招式,气定神闲问:“怎么出来的?又从哪里摸兵器?”
“一座破塔还能困住我不成?”容荒气哼哼道:“丢下我这么久,原来是躲这里偷闲来了。”
神越思索,“很久吗?分明才离开一个时辰不到。”顿了顿,他恍然:“我忘了你才出世没几天。”
他只当新天道力量不弱需要教化,有足够的力量就能成长,却忘了新天道才出世没几天,应当离不得人,小孩自然粘人得紧。
似是被戳中了,容荒浑身戾气更重了,揍人的架势也愈发狂野。
神越叹息:“枪太笨重,不适合你,等你身量再长大些,该用轻盈的长刀才对。”
一边随意化解了容荒的招式,他一边一路向后退,暗道新天道果然势猛,不过才几日时间就有如此强的实力。
虽说这样的攻势与他而言不过蜉蝣撼树,可至多十年,容荒便能彻底超越如今的他,而十年之后他的力量必然有所衰减……
神越敛眸,眸底划过一丝悲悯。
所谓神明,也不过是世道所衍化的失败物,最终是要成为新天道的养分消融与世间。
物物如此。
人人如此。
不知不觉已退到一片竹林。海钰和江南虽然脾性不和,却没有再继续打斗,也一同跟了过来。
“哪里来的小孩,如此厉害……”海钰嘟囔,眼神泛起冷光,“不过该死。”
江南“哼”了声,“少打歪主意,那是神居地的少主,你没瞧见神主纵容他吗?从头到尾就没出过招。”
海钰警觉:“神主有道侣了?!”
江南不耐烦,“没有,说了多少遍了,神主没有道侣!你们这些人一惊一乍听说有少主就说神主有道侣,那是义子!义子!”
海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
还以为没机会了。
江南上下打量他一眼,看透他心思‘切’了声,“奉劝你死了这条心,几万年来对神主有心思的可不止你一个,上一个有心思的已经被寂玉侍尊发配走了,怕是这辈子永远也进不来神居地,我还好说话,神主只要没意见我不会对你如何,可你最好藏好你的小心思。”
他警告道:“寂玉侍尊可不如我这般,但凡你的心思透出一点让侍尊知晓,他是真的会剐了你做鱼片。”
见海钰垂着眼没说话,江南以为他被吓到了,无声冷笑。这就怕了,还敢肖想神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海钰视线内的不远处,竹林里叶子随风翻飞,地面不知何时亮起了个阵法,冒出四根锁链捆住了小孩的手脚令其动弹不得。
长枪啷当落地。
容荒挣脱不开,大怒朝神越道:“你放开我!”
“没大没小。”神越心平气和,抬手一道风卷起了长枪落到他手中,他在长枪上点了点吩咐,“去寻主。”
长枪应声脱离掌心飞了出去。
容荒怒目而视。
“你该叫我什么?”神越走近,弹了下他额头,“出来就对义父动手,叫你看的书都看进狗肚子了?”
收手时,腕骨上倏然一疼,神越低眸就见小崽子偏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用不得神力就开始用蛮力了。
倔脾气。
神越也不生气,只静静看着容荒咬,用力地咬,使出浑身的劲咬还要磨牙,血从手腕与容荒接触的缝隙中流出,鲜红血液里透着点点银色光泽的血液落在地面,乍然卷起一股浓郁灵风。
海钰看着地面消失的血液,若有所思了起来。
渐渐容荒力道变弱了。
松口了。
神越只轻声问了句:“不咬了?”
容荒低眼,唇上还有血渍,他舔了舔又抿唇,还是倔得不说话,不理神越。
神越叹气:“好吧。”他挥手解了锁着容荒手脚的锁链,把闹脾气的小孩抱了起来,准备回奉神塔。
江南忍不住道:“神主……手……”
神越摆手:“咬一口罢了,不打紧。”
“噢……”江南愣愣见神越离开后,喃喃自语:“神主居然会被咬伤……”到底是少主太厉害,还是神主故意如此?
神主可是万年不曾被伤过,就算当年应对两大神族攻势也未掉过一根头发丝,怎么会被一个小孩以蛮力咬伤。
江南坚信,神主一定是故意如此。
……
可惜是让江南失望了。
神越当真不是故意的,而是容荒确实有伤他的本事,造成的伤口是神力也无法立刻愈合的。
他与容荒的相克,神力自然也是相克。他能以神力结阵锁住容荒的神力让其动弹不得,容荒自然也能用蛮力在他伤口留下气息,让神力无法起作用。
伤口残存了容荒的气息,神力无法即刻愈合,神越粗略估算这个伤口怕是还要留三天,这三天便只能先包扎起来。
奉神塔里,神越加固了周遭的封印,以免容荒再冲出去,同时他也暂时先留在了塔里。
一根白绫不算好看的缠在手腕,神越找了榻便靠上去闭目修养。
“我不走,你看书吧。”他嗓音淡然,带着一丝慵懒的低沉,“莫要再找理由偷偷跑出去。”
回应他的是如石头般压在他心口的小崽子,趴在他身上两只短手扒拉起他的衣摆当被子盖,闷闷说:“我也要睡觉。”
“……你下去。”神越睁眼。
“不。”容荒眼皮开始打架,手却紧紧搂在他脖子上,呜呜囔囔道:“香,不走。”说完他又舔了舔唇。
先前沾染在唇上的血或者接触到的血液早就被他吞了进去。
神越一顿,敛起眉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困。”容荒打起哈欠,说话声音都有些不清晰了。
坏了,进补太过。
神越看了看缠白绫的手腕,又去探了探容荒的额头,有些发热,灵海也在翻滚。
神血带来的神力太过庞大,容荒吸食太多,一时间消化不了才会觉得困顿,陷入沉睡,不会带来坏处只不过这样的揠苗助长并非好事。
推了几下没能把容荒推醒,神越干脆就随他去了,脖子上的手也拿不下来,只要也闭起眼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