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聚会那天,下着厚重的大雪
明黎见状,坚持要接送他,理由是打车不方便,聚会上周煜林肯定得喝酒,也开不了车。
周煜林被说服了,只能麻烦他。
两人到了目的地,下了车后,明黎帮他理了理棉衣,妥帖嘱咐:
“你胃不好,少喝点知道吗,如果别人不依不饶,你就说家里有人,管你管得严,喝多了回去要挨骂的。”
周煜林浅笑:“知道了。”
明黎也笑:“如果他们还是不放过你,你就打视频电话给我,我帮你救场。或者直接叫我进去带你走。”
周煜林无奈:“知道了。”
他虽然不擅长社交,但这点社交能力还是有的。
也太小看他了。
明黎却不认为这是小看,他总想把周煜林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这个人,值得被这样珍重对待。
这一点上,韩美美跟他倒是不谋而合。
两个人一年多,把周煜林都快宠上天了,可以说周煜林能这么快走出情伤,跟明黎和韩美美的用心浇灌有很大关系。
周煜林:“我进去了,你也进去开个包间等吧,外面太冷了。”
明黎只是笑眯眯地朝他扬手:“去吧。”
周煜林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他。
看见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长身玉立地站在雪地里,那样俊美的样子,引得路人都频频侧目。
周煜林朝他笑,明黎就又挥了挥手。
周煜林这才大步向前。
等到了班长订的包间,他轻轻拉开门。
屋里已经密密麻麻坐了好多人,看见门开了,哗啦啦的目光一片片投过来。
周煜林不卑不亢,迎着目光走进去,有对他问好的,他就点头微笑,礼貌回应。
班长是唯一一个站起身来接他的人,直接胳膊一抬,勾住他脖子,热络道:“你小子,今年总算来了,往年怎么叫你都不来。”
周煜林被他勾得身子一歪,柔和地笑:“好久不见。”
班长张凯拉着他在一个角落坐下:“咱俩坐这儿,人少,安静。”
给他倒了酒:“来,先干一杯,敬友谊。”
周煜林看了眼酒杯,对方知道他胃不好,照顾着他,只倒了一小口,所以他也就不矫情了,端了杯子一口闷了。
张凯给他竖大拇指:“真给面儿。”
“聊聊呗,最近你都干嘛呢,看你朋友圈,好像是在国外?”
周煜林如实说:“嗯。出国留学去了。”
张凯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哇塞,牛逼啊,学的啥?还是计算机吗。”
周煜林摇头:“不是,学的珠宝设计。”
张凯琢磨:“那也行,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儿,就爱在本子上画些东西,你这是追求梦想去了?”
周煜林笑笑。
张凯:“不错啊,到了咱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想干点啥,都放不开手脚。就算不用挣钱养家,那点精气神,也早就被社会磨平了,梦想什么的,只能趁着年轻时的一头热血,现在啊——”
他遗憾地摇摇头:“现在想想梦想,都觉得累挺。还不如在家躺平多打打游戏,多睡会儿觉。”
周煜林拍拍他肩:“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只是暂时不知道人生的方向,找不到事儿做,想想还有这件事可以做,于是就去做了。就这么简单。”
张凯嗐了声:“那也比我好吧。”
周煜林:“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张凯:“给人当助理呗,就那种,除了公司里的事儿,还得照顾老板生活,全方面的助理,成天累死累活,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又说:“不过老板大方,从来不亏待我,工资开得挺高的。”
他本想说,我老板也是你熟人,但话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儿,想起老板交代过他不许跟别人提,最终又咽了回去。
周煜林想了想:“那你结婚生子了吗。”
他其实很不擅长也不喜欢聊这种家长里短,因为觉得没意思,也没意义,平时不喜欢迎合和迁就别人,这是他朋友少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如果是张凯这种真心朋友的话,他也会放下自己的清高,为了能跟对方聊到一块儿去,而迎合地聊些通俗话题。
张凯闷了口酒,摆摆手:“没。讨厌小孩儿。老板家就有个一岁的小孩儿,真烦人,我有时会帮着带那么一会儿,那孩子老哭,给我烦透了。”
周煜林笑了:“或许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觉得烦了。”
张凯:“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聊得正好时,一道身影突然压了下来。
随后一只粗壮的手臂,端着酒杯伸了过来。
屋里一瞬间,厚重的安静铺陈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这个角落。
周煜林抬头,对上一张面相凌厉的脸。
对方笑了笑,却不怎么友善:“哟,大学霸,难得看到你,来,我敬你一杯。”
周煜林不是很舒服,挪开眼没理他。
因为这个人,当年高中时,霸凌过他。
霸凌的原因也很简单,就只是某次期末考试的场上,两人座位一前一后。
这人就想让周煜林帮着作弊,歪歪身子,给他看看选择题的答案。
那时的周煜林也清高孤傲,瞧不起这种行为,不想理会他。
本以为自己不答应,这件事也就算了,谁想,考试的时候,这个逼在后面踢他凳子。
还趁着监考老师去门口伸腰时,站起来伸手去扯周煜林的卷子。
周煜林以为,他是要抢自己的试卷,就举手打了报告,也没说作弊的事儿,就说这人妨碍他考试。
但监考老师多精,看出这人的意图,直接向学校反应了,那段时间学校抓作弊抓得严,老师又在这人身上搜出了作弊的小纸条,直接就给了他通报批评的处分。
从此后,这人记恨上了周煜林,联合一些学校的刺儿头,三天两头把周煜林堵在厕所或学校的角落里欺负。
他越是反抗,被欺负得越狠,那是真正的校园霸凌。
那时周煜林父母还在,但很忙,忙到家都很少回,不怎么管他,他作为一个标准的三好学生,唯一会做的只能告诉老师,但老师只是把王康喊过去,口头教育一番,根本起不到作用。
说来也奇怪,王康只欺负了他十来天,后来突然就变乖了,再也没找过他的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煜林现在想起来,都心头厌恶,所以对面前这人,他没什么好脸色。
这人被他当众下了面子,也不恼怒,只是不依不饶地要把酒杯递到他手上:“喝一个呗大学霸。今天不喝不让走啊,咱们一杯泯恩仇。”
周煜林冷冷地瞥他一眼,还没开口,张凯先怒了:“王康,给我坐回去,别找事儿。”
王康笑呵呵的:“我哪儿找事儿了,都是同学,敬个酒而已,班长也太敏感了。”
张凯冷嗤:“你自己当年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压根儿没请你。你既然来了,就安分点。”
班里被王康欺负过的同学,不在少数,此刻看他的眼神,也都不太友善,大有拧成一股绳的气势。
王康只能双手举起,做投降状:“OK,消消气。”
等王康走了,张凯怕周煜林心里不舒服,安抚他说:“这人就一傻逼,别为了他坏了自己心情。”
周煜林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砂糖橘,轻缓地剥着皮。
张凯:“当年班里,谁没被他欺负过,这傻逼,要不是他遇到了个厉害的主儿,怕是要欺压我们到毕业。”
周煜林顿了下,但很快又接着吃自己的橘子,没多问。
他不是喜欢八卦的性格。
张凯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当年你眼里只有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知道吧,这孙子,后来被人收拾了,才变乖的。”
“收拾他那人,你也熟,就是那个隔壁班的刺头,靳修臣。”
周煜林心脏被揪了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砂糖橘掉了,但他没捡,只是无意识地又拿了个继续剥皮。
张凯没看出他的不适,还在说:“当时我也被王康欺负过,有天靳修臣路过,恰好看到我被王康带人围了。”
“他问我是不是周煜林的朋友,我说是,他就一扬下巴,说今天这个事儿他管了。”
“然后王康那傻逼,被揍得五颜六色的。而且班里好多跟你关系不错的人,当年都被靳修臣罩着……”
周煜林只觉得呼吸不顺畅。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他不想听这些。
他现在更愿意听到,靳修臣高中时多么有心机,多么坏,听到别人也愤怒地批判靳修臣。
然后他就能轻松地附和两句——是的,那就是个烂人。
好把心底恶毒的怨恨发泄。
张凯还在说,但周煜林脑子仿佛开启了自动屏蔽功能,能听见声音,却拒绝了接收含义。
只在张凯说完后,本能地回了句:“挺好的。”
张凯终于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试探说:“咋啦?你俩,掰啦?”
当年周煜林跟靳修臣关系好,张凯是知道的,靳修臣经常托着他给周煜林带一些吃的用的,托他照顾周煜林。
但周煜林跟靳修臣后来变成了情侣这件事儿,张凯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十年,还结过婚,如今已经离婚。
毕竟周煜林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人,包括谈恋爱。
他跟靳修臣在一起后,唯一不低调的事儿,就是他们的婚礼。
但结婚那时,他们的社会阶层,早就跟以前的同学脱层了,也没邀请谁,所以同学都不知道。
周煜林表情很淡,直接承认:“嗯。掰了。所以不要再聊他。”
张凯愣了下,尴尬得笑笑:“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提他扫你兴了。”
两人间沉默了片刻
周煜林捏着水杯,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不妥当,他不该这么下朋友的面子,让张凯下不来台。
正要开口重新找回话题,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人抢进视线。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棉袄,曾经打理精致的头发,如今只是松散地垂落眼前,凌厉的气场被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没有攻击性的柔和。
暗黄的灯光像是一层薄薄的纱雾,让他的五官变得朦胧,那双以往让人看不透的深邃眼眸,如今沉淀着死寂跟平和。
他变了。
变了好多。
从满是棱角的石头,被打磨成了柔软的沙包。
屋里人都安静了下来。
周煜林也怔住了,目光呆滞两秒,在扫到靳修臣怀里抱着的孩子时,他不可遏制地,瞳孔剧烈收缩了下。
捏着杯子的手逐渐收紧,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勉强把目光从那个孩子身上挪了回来。
屋里有几个人开始喧闹,招呼靳修臣进包间坐。
张凯想起刚才周煜林的话,尴尬地看向周煜林:“我、我没请他……”
这时靳修臣也开口了:“不好意思,我本来是在这里谈事情,刚好看到熟悉的同学进了这个包间,又听服务员说,你们在同学聚会,就想着来跟熟人打个招呼。”
也是抱着那么一丝,周煜林会在的可能,来碰碰运气。
很客气的礼貌,简直让人认不出。曾经那个靳修臣,永远高高在上,何曾这样温和过。
也很让人挑不出错的理由。
说话间,靳修臣的眼睛,也只是一错不错地钉在周煜林身上,不舍得放过一眼。
班里有好多同学,当年被王康欺负时,都接受过靳修臣的帮助,所以对他其实印象不错。
再加上他老往周煜林班级跑,给周煜林送东西,很多人都认识他。
有人就说:“嗐,来都来了,赶巧了不是,来坐,你也算半个我们班的人。”
大家都乐呵呵地笑。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可以吗。”
眼神却是望向周煜林。
周煜林没说话,低着头坐在角落里,让人辨不出神情。
但有人替他答应了:“当然啦,你以前跟小林儿关系那么好,你俩坐一块儿呗。”
周煜林眉头厌恶地蹙了一瞬。
靳修臣立马说:“不了,就不坐了,大家吃好玩儿好,我还有点事儿,以后有空再聚。”
他说完,在一片遗憾的哗然中,退了场。
但很快,门又被推开,一个服务员拿着几瓶高档的酒进来:“有个先生说他请客,让我送来。”
大家立马就能猜到是靳修臣:“这么贵的酒,靳修臣现在不知道是做啥的,发达了吧。”
毕业后,靳修臣就跟高中同学完全断了联系,没人知道他的近况。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
又有人说:“刚看他抱了个孩子,那是他的孩子?看不出来啊,咱们这么多人都还单着,他竟然结婚生子了,事业家庭双丰收啊。”
周煜林手里的橘子,被他捏爆汁了,等他反应过来,看着满手的黏腻腻的橙汁皱起了眉。
捏爆橘子的那一瞬,他满心都是,凭什么?
那个烂人,凭什么配结婚生子,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张凯看出他心情不好,想宽慰他一下,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手。
周煜林站起身:“我去一趟厕所。”
张凯:“要我陪你吗?”
周煜林摇头:“你跟他们玩儿吧,我上完厕所回来,就走了,以后有空,我们单独聚。”
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让人胸闷。
出了包间,周煜林给明黎发消息:师哥,我完事儿了,上个厕所就走
明黎:好,那我去门口等你
明黎:出来时记得把衣服拉好,围巾围上,外面冷
周煜林心情缓和几分:嗯
他搓了把脸,进了厕所。
打开水龙头洗手,又想起靳修臣怀里抱的那个孩子,木然了几秒。
片刻后,周煜林关掉水龙头,转身正要走,突然听见厕所的某个隔间,传来婴儿的哭声。
他脚步顿住,很快,隔间的门开了,熟悉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出来。
靳修臣不知道在隔间里做什么,整个人虚弱脱力,脸色跟窗外的雪一样惨白,那双眼睛里,密密麻麻满是疲惫,仿佛刚经历过一轮痛苦的折磨。
看见周煜林时,他瞳孔震颤,身子都抖了下,显然比周煜林还意外。
靳修臣幻想过很多再次跟周煜林相见的场景,有悲伤的,感人的,还有无动于衷的。
却没想到,重逢后第一次单独相处,是在这样的境地下。
靳修臣僵立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也闪烁着,想看周煜林,又不敢看。
过了几秒,才从嗓子里沙哑地挤出几个字:“你,过得还好吗。”
语调那么温柔,那么不舍,克制又夹杂着难忍的刻骨思念。
【作者有话说】
臣子不是那种好心人,当年帮助被霸凌的同学,只是因为林林,爱屋及乌罢了QAQ因为爱林林,所以保护林林在意的一切
为啥臣子到哪儿都抱着孩子呢,因为从林林离开后,他有了重度的分离焦虑,看不见孩子他会发病,所以孩子不是为了作者刷存在感,硬塞他怀里的哈(飞吻)(抛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