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臣的手都在抖,瞳孔不可自控地颤动,他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周煜林,想问很多话,最终出口的却只有僵硬的两个字:“什么?”
周煜林神色平静:“你不是让我放一点水,跟你一点机会吗。我给了。”
昨天他想了很久,在情感上,他的心已经明显偏袒靳修臣了,像是有一头野兽在叫嚣着,让他再给一次机会。
从他第一次说服自己,对靳修臣心软,就已经在心脏原本坚硬的外壳上,开了一条裂缝。
后来这条缝,在周煜林无所察觉的情况下,越来越大,最后变得无法弥补,于是曾经一直被压抑的情感决堤,他终于被攻陷了。
在理智上,周煜林做出判断,这个人已经心甘情愿为了他,拔掉了自己所有的爪牙,不会再伤害他。
而且靳修臣能把他看得比自己都要重,他想要的那种极致的爱,只有靳修臣给得出。
既然如此,那不如先看看靳修臣的表现如何,反正他都没什么损失。
而逻辑上,是师姐说服了周煜林。
回头并不意味着倒退,而是为了重新出发,打出曾经不能打出的圆满结局,为了抓紧某些珍贵的东西,再去奔赴更好的未来。
周煜林如今已经改变,再也不是过去那朵被靳修臣娇养起来的天真玫瑰,他有勇气从一段失败的感情中抽身,也能更加现实地处理问题,保护自己。
靳修臣也有所改变,不再是过去那个阴暗又自私,还有心理疾病的份疯子,也更加意识到了周煜林对他的重要性。
或许如今的他们,可以尝试着一起奔赴美好的未来。
空气中有长达数十秒的安静,两人都在整理自己的心情和思绪。
周煜林说:“只要你能向我证明我说的那些,我就跟你复合,重新在一起。”
靳修臣眼眶已经红了,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求来一个机会。
他沙哑着嗓音,确认一般:“你真的愿意给我放一点水?”
周煜林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嗯。”
要不要给靳修臣机会,其实都在周煜林一念之间。
他可以不去看自己的动摇,不去看他思考出来的所有这些,也不给靳修臣机会。
倔强到底,冷酷无情到底。
但周煜林总想起那个晚上,靳修臣那样低声乞求他,让他把自己当成一条狗,放一点水,给一点机会。
周煜林的心也在说,放一点水吧,只要一点就好。
他用逻辑做了那么多次选择,这次,就用情感做一次选择吧。
但周煜林是个天生没有安全感的人,他需要给自己一个谨慎的兜底。
所以他给靳修臣出了一道题,一个月为期。
这是一次赌博,但主动权掌控在周煜林手里,这让他觉得安全。
所以他愿意开局。
靳修臣此刻好像一脚踏进了云端,又生怕下一刻就会跌落,他很没有安全感:“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就愿意了。”
周煜林说:“只是一次尝试,就算失败,我也没什么损失,所以为什么不呢。”
靳修臣抬起胳膊,撑着自己的额头,把脸埋在掌心,他双肩开始颤抖起来,从轻微地震颤,到止不住地剧烈抖动:
“谢谢……谢谢你还愿意把我捡回去……”
林林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
他这种人,即便他伤害过林林,也仍然能得到一丝温柔的眷顾。
靳修臣忽然抬头看周煜林,眼底全是血丝,像是望着月亮一般,他嘴唇蠕动,嗓音无措:“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周煜林想了想,主动伸出手,轻轻将他环住。
鼻尖是熟悉的气味儿,整个人都被那种安心萦绕着,靳修臣抬起了胳膊,却不敢乱动。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生怕惊扰了周煜林,这个梦就醒了。
靳修臣忍不住笑起来,眼角却有泪滑过:“原来是真的。你真的,在我身边,在我怀里。”
五年了。
这一刻他盼了五年,日日夜夜备受煎熬,拼了命地强求,才终于求来了这个拥抱。
周煜林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木宝还在。”
孩子看见影响不好。
靳修臣不舍地松开手,想起什么,急切又很轻地问:“我、我以后还能这样抱你吗。可以吗。”
周煜林垂下眼:“嗯。这种程度的拥抱可以。别的暂时不行……”
这话听在靳修臣耳朵里,他只捕捉到了‘暂时’两个字,整个人都好满足。
周煜林怕他得意忘形,警告说:“现在你就当自己是个正在追求我的备胎吧。能不能转正,得过了一个月的考验期。”
“如果你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会随时抽身,我们就此断了,朋友也别做了,这辈子都别再见。这是你获得这个机会的代价。”
靳修臣:“嗯。我知道。我接受。”
靳修臣胸腔里溢满了幸福,大概是因为过去五年,过得太苦了,没有一点甜,所以此刻很小的幸福,也让他觉得好甜好甜。
连嘴里舌尖都是甜丝丝的,好像掉进了蜜罐。
靳修臣:“林林,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永远不会。”
他心里偷偷补上一句:
——如果他做不到,就让他永失所爱,然后被车撞得五马分尸,用最惨烈,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周煜林淡淡地:“我不会蠢到再去相信别人的口头承诺。你还是用行动来证明吧。”
让他看看,他勇敢迈出的这一步,冒着有可能再次被伤害的风险放的这一点水,到底值不值得。
靳修臣语气坚定:“会的。”
天色已经黑了,游乐园也快到了闭场的时间。
一直在旁边玩耍的周木木,见两人似乎终于说完话了,开开心心地跑过去。
他脸上两个酒窝灵动:“爸爸,爹爹,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装玩得很投入也很累人的,可把他累坏了呢。
周煜林站起身,浅笑着牵起他的左手:“走吧。”
于是在晚风中,靳修臣也牵起周木木的右手,一家三口慢悠悠地散着步往外走。
暖橙色的灯光,把三条挨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仿佛能弥补这四年,缺失的所有光阴。
出了游乐园后,周木木期待地看着两个父亲。
抱都抱了,应该能住一起了吧。他终于不用在爸爸和爹爹之间,选一个了吧。
周煜林看了眼周木木,对靳修臣说:“你带他回去吧,我最近工作室刚开张,忙,而且家里没有备木宝的生活用品。”
主要是他怕空闲时间不多,照顾不好孩子。
等忙过这一阵,资金进账了,周煜林打算自己买个房子,起码先有个稳定的家。
再把工作也减少一些,以后他就专心地,好好照顾周木木。
把这五年自己缺席的时间,还有该给孩子的关爱,全都补上。
周木木很明显失落了下,但他没多表现出来,只是很乖巧地说:“好。等爸爸忙完。”
周煜林看着小孩儿巴巴的眼神,心口软了下,想了想,蹲下身,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玉雕的小长命锁,细心地帮他戴在脖子上。
周煜林:“专门给你打的。保佑木宝平安健康。”
于是周木木的天,瞬间就晴了,喜欢得爱不释手:“谢谢爸爸。我会好好戴着的。”
靳修臣看着那个长命锁,抬手摸了下胸膛正中的位置。
那里也有块长命锁,是四年前周煜林亲手设计打造的,却裂痕遍布。
每次看到那块长命锁的人,都劝他扔了,说已经碎了有裂缝了,戴着很不吉利,靳修臣却怎么都舍不得。
周煜林注意到了靳修臣的表情和动作,但装作没看见。
三人一起上了车,靳修臣先把周煜林送到家,告别后,他开车带周木木回家。
一路上,周木木都在摆弄着他的长命锁:“爸爸送我的礼物。”
语气略带点炫耀。
其实小孩子心思单纯,他心里想的不是炫耀,而是想让全世界都看看,爸爸给他的礼物,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爸爸关心他,心里有他。
但因为观众只有靳修臣一个,难免就有了点炫耀的意思。
靳修臣面上不在乎,但余光却死死抓着周木木手里的东西:
“这个长命锁是玉质的,冬天戴着冰凉,还硌人,要不你给爹爹,我先帮你收着,等冬天过去了再戴?”
周木木平静地看着他:“每年奶奶给的压岁钱你也说你收着,然后我就要不回来了。”
靳修臣咳了声:“没有。都给你存着的。”
晋婉每次一出手,就好几百万,或者一栋别墅,周木木一个小孩子,拿着那些做什么。
周木木也懒得拆穿他,又想起下午两人抱在一起的场景,他靠靳修臣近了些:“爸爸是同意跟你和好了吗。”
靳修臣嗓音都不自觉变得柔软:“没有。但他给了我一次机会。”
“你爸爸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
他原还以为,这辈子他都求不到一次机会了,只能无望地守着那个人。
周木木无奈地摸摸他的头:“这种话,这些年你都说过无数遍了。”
“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爱爸爸。”
靳修臣笑起来,腾出一只掌着方向盘的手,单手搂着周木木的脖子把他扯过来,在他脸上啄了下:“对。”
周木木叹气:“你加把劲儿吧。马上要过年了,我们立下一个小目标,争取今年能一起过年怎么样?”
靳修臣:“有点难。”
周煜林说的给他一个月,春节就在半个月后,可能赶不上。
靳修臣:“但我尽力。”
—
后面几天,周煜林忙得天昏地暗,每天都早出晚归。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上下班有人接送了,三餐有人定做好,再送到他的嘴边。
虽然忙起来了,但生活质量莫名其妙地提高了。
韩美美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男人,同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周煜林说:“诶,他以后难道都要来我们家做饭?”
周煜林抬头:“怎么了师姐,是太打扰了吗?那我让他别来了。”
韩美美忙摆手:“不不。有个大厨免费做饭还不好啊,我就问一嘴。”
这也算是她搭上周煜林享福了。
这时,靳修臣刚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浅笑说:“师姐,林林,吃饭了。”
韩美美汗毛都竖起来了:“别叫我师姐。你还是叫我韩小姐吧。”
别人敢叫,她都不敢应。
这可是靳家的那位,虽然以前因为周煜林的原因,韩美美比较讨厌靳修臣,但不得不说,这个人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都是在生意场上混的,谁见了靳修臣,都得敬畏礼让。
靳修臣仍然笑着,语气礼貌又恭敬:“林林叫你师姐,以后你也就是我师姐。都是一家人。以前也多亏你照顾林林,这声师姐是应该的。”
韩美美扬着下巴,眯起眼看他,看了一会儿后,说:“行吧。”
周煜林在旁边笑,推着韩美美上了餐桌:“走吧,吃饭。”
韩美美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把碗推给靳修臣。
靳修臣微怔,没理解她的意思。
韩美美语气恶劣:“看什么啊,既然你都叫我师姐了,给我盛饭啊,伺候我你不乐意啊。”
靳修臣嘴角的笑意僵了下,但风度不失,他站起身,去给韩美美盛饭,又恭敬地把碗放在她面前:“师姐。”
“师姐要喝水吗?或者酒?我帮你拿。”
韩美美一只脚踩着凳子:“昂。去吧。懂事点啊。”
靳修臣点头,转身离开。
周煜林不解,轻声问:“师姐,你想做什么?”
他知道韩美美从来都不是那种欺负人的性格,这么做估计是有原因的,所以刚才没当着靳修臣的面说什么。
韩美美挑眉,冲他笑:“师姐帮你验验他。”
周煜林一头雾水,验什么?
后面韩美美又继续指挥靳修臣做着做那的。
要不是拿个勺子,就是筷子掉了让他捡,或者觉得菜味道淡了,逼着他回锅重炒。
几乎这一顿饭,都没消停过,靳修臣也没吃上几口。
但事后,还要被韩美美指派过去洗碗。
周煜林跟韩美美两人坐在客厅,周煜林忍不住问:“师姐,完事了吗。”
韩美美:“心疼啦?”
周煜林表情复杂:“又不是跟他有仇,用不着这么整他。”
而且……而且靳修臣的左手神经性损伤,干不了太重的活儿。
韩美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不,这不是在整他,我就是要看看他的态度。”
她压低声:“要判断一个人是否对你用心,是否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就看他怎么对待你的亲人朋友,怎么对待你在意的人和事。”
靳修臣对周煜林的好,只要他愿意,他总能装出来。
但如果换了别人,依照靳修臣高傲的性子,绝对不会有那个耐心,更不会容忍被人这么指挥。
所以,哪怕他为了能跟周煜林复合,讨周煜林的欢心去装,他也迟早会露出马脚,装不下去。
韩美美就是在试探靳修臣的底线,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
周煜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说算了,但师姐又是为自己好,怕他再次被这个人骗。
而且,周煜林也想看看,靳修臣能做到什么地步。
因为曾经被这个人伤害过,所以周煜林的警惕心和防备心很重,总是克制不住地,想一遍遍去验证某些东西。
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周煜林都明白,但如果不验证,他又心里不安。
所以周煜林没阻止韩美美。
因为如果他们要复合,那这一关,是他跟靳修臣迟早要过的。
于是接下来一周,靳修臣都在韩美美家,被像佣人一样使唤。
但他始终情绪平和,保持着风度和礼仪,态度良好,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意。
到了最后,韩美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又一次晚饭后,韩美美把周煜林拉过去说小话:“我天,这人太牛逼了。”
“我那么使唤他,他都不生气,还对我恭恭敬敬的。”
周煜林说不明地,也有一点高兴:“那您的评价是?”
韩美美竖起大拇指:“看来他是真的把你看得很重要,我这边,对他没意见了。”
“要不,你就从了他吧?你说我都被他当成祖宗一样伺候了,我也不好再刁难他。”
周煜林嘴角扯了下,又被他压回去:“还早。”
韩美美:“行,那你自己再好好斟酌下,这人有前科在案,肯定得仔细考察,咱不能一个坑跌两回是不。”
周煜林嗯了声,坐回了沙发上。
看着那个还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想了想,点开手机的备忘录,写下一行字:
考察记录表(复合分60)
抿唇思索片刻,给靳修臣加了5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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