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之前的柳林帆,姜森即便什么都不说,只要往他面前一站,他都会愤怒暴起,像只小刺猬一样冲上来对他又咬又踢。
可是现在,不管自己怎么刁难他,怎么说难听的话,他好像都不会生气。
他对自己的忍耐度突然拔高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
为什么?
为了那一段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交往’?为了那一段莫须有的喜欢或爱?
甘愿隐忍,甘愿委屈。
他是这样性格的人吗?
从前轻易就能惹怒的人,现在却怎么都不和他发火。
他说喜欢。
喜欢我吗?
这是姜森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原因。
姜森闭着眼,手下力道又急又重,他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可是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柳林帆的脸。
愤怒的,开心的,还有……被他的话伤害到,而失落伤心的模样。
一想到他,身体里的火便烧得更旺。
他讨厌无法控制的自己,讨厌自己一看到柳林帆之后就不听使唤的心脏和下半身。
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光是存在,就打乱了姜森本该稳定有序的步伐,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对着好朋友的弟弟,对着一个男人……
他竟然有了最不该产生的生理反应。
不该是这样的。
再这样下去……
他这不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变态。
姜森的喘息愈发急促,身体里的弦紧绷到一个程度之后猛然断裂,四肢百骸流淌过酥麻的快感,随即渐渐平息。
掌心里黏黏糊糊的,姜森毛骨悚然,这才意识到自己想着柳林帆做了什么。
他躁怒起身,进了浴室。
柳林帆没有离开。
他坐在门外,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夜幕。
隔着一扇门,姜森就在屋里,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虽然见不到他,虽然不能和他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但是留在这里,就好像终于离他近了一点。
喜欢,因为真的很喜欢他。
因为想要和他继续一起生活,想要再次尝到被姜森喜欢的滋味。
所以坚持着。
他戒不掉。
至少……现在还无法戒掉。
在自己最喜欢的时候,他失去了姜森,虽然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可是他和姜森却连好好道别都没能做到。
怎么会没有遗憾。
柳林帆连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找了个挡风的位置,蜷缩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是被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吵醒的,一睁眼,就对上了姜森的脸。
天已经亮了。
雨也停了。
姜森的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掩饰的惊愕,他没想到柳林帆竟然会在他门口坐一晚上。
“你在干什么?”他拧紧了眉。
又在生气了。
柳林帆好像也习惯了姜森对他的态度,挠了挠脸颊,道:“不小心睡着了。”
话一出口,音调让柳林帆自己都吃了一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喉咙里塞了一张砂纸,嘶哑得像缺了几天水。
他扶着墙站起身,四肢软绵绵的没力气,头重脚轻眼前一阵一阵的晕,呼吸也发了烫。
也是,淋了雨没吹干,又裹着一身湿衣服被风吹了一晚上,不发烧才怪。
柳林帆眨了眨眼,皮肤后知后觉地开始疼。
“回去!”
姜森留给他一声呵斥就往外走。
柳林帆见他衣着正式,打扮的很好看,连忙小跑着跟在他后面,问:“你去公司吗?我陪你去。”
姜森头也不回蹦出两个无情的字:“约会。”
柳林帆怔了怔,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下了。
约会?
和那个叫顾央的女生吗?
相亲,约会。他们会做什么事呢?会牵手,会接吻……会上床吗?
一旦想到这些问题,柳林帆的身体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痛心入骨。
他怎么又离姜森越来越远了……
姜森按了电梯,在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一个重物砸在了他身上,腰被紧紧箍住,身后贴上了一个烫到不正常的热源。
柳林帆把脸埋在他的后背,手臂发着颤。
姜森:“松手。”
柳林帆抱得更紧,低声请求:“不要去……”
“松手,柳林帆。”
“不要。”柳林帆一直摇头,固执地不肯松开他,“不要去。”
姜森挣脱他轻而易举,更何况柳林帆现在还烧得浑身无力,他的手被姜森毫不费力地强行掰开,扯下。
“你是我什么人?”
他迷迷糊糊看向姜森,姜森冷眼注视着他,面无表情:“我的事情轮得到你过问?”
还来不及心痛,发烧产生的眩晕猛烈袭来,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本该直接摔在地上。
本该是这样的。
姜森没打算管。
可是看到他晕倒后的下一秒,身体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后,他已经把晕倒的柳林帆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抱到人之后,胸腔里的心跳到快要撕开皮肤迸裂而出。
一种叫做后怕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啧。”
又是这样!
姜森烦躁地咂舌,动作凶狠地将人打横抱起。
柳林帆醒来时,是在家里床上。
宁一昔坐在床边上,正拿着一个体温计看。
“哥……”他喊了一声,比之前的声音更难听了。
宁一昔见他醒了,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你发烧了,好好休息。”
柳林帆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是姜森吗?他送我回来的吗?
他心中燃起一丝欣喜,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姜森助理打电话给我,叫我去接你,说你淋雨发烧晕倒,没把我吓死。”
“哦……”不是姜森啊。
也是,他怎么会管自己。自己当着他的面晕倒,他当然只会让助理处理他这个麻烦,联系宁一昔带他回家,这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柳林帆看了眼窗外,天黑了,他睡了一整天。
姜森……他现在在忙着约会呢吧。
不知道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顾央……长得真的很漂亮,还那么温柔,这样优秀的人,姜森喜欢上她应该也是时间问题吧。
他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温柔的人总是很讨喜。
我要不要改改脾气呢,我改了,姜森说不定就会,对我改观了吧……
柳林帆想着想着,很快就又睡着了。
宁一昔替他掖好被子,十分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叹了口气呢喃道:“太累了吗,瘦了好多。”
柳林帆的烧反反复复,持续了三天才稳定下来。
期间,他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好友请求。
随手同意之后,那个账号就忙不迭给他发了一堆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姜森,和顾央。
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的照片,也有他们一起散步的背影。
郎才女貌,看起来很是登对。
对方只是发了这些照片,一个多余的字都没给他留。
柳林帆大概能猜到这人是谁。
和姜森离得很近,又对他满是敌意的,是贺明景吧。
发这些照片给他是想要干什么?让他知难而退吗。
柳林帆愤愤发过去两个字:「幼稚!」
刚发过去,对方就显示正在输入中。
不想收到更糟心的东西,他直接把那个账号拉黑删除,眼不见心不烦。
幻想了一下贺明景发了一大堆辱骂他的话过来,结果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的憋屈表情,他就畅快。
他病好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再次去找姜森。
兴冲冲换衣服穿鞋的时候,宁一昔突然喊住他:“小帆。”
“怎么了?”
宁一昔欲言又止:“你还好吗?”
“什么?”柳林帆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样问他。
宁一昔吞吞吐吐:“你瘦了很多,而且,我看你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不太开心的样子。我们上次说的话,你还记得吗?如果你实在难受了,不继续也可以的。”
柳林帆闻言,愣怔过后又笑了,他摇摇头,道:“我很好,哥,别为我担心。”
宁一昔动了动嘴唇,看着柳林帆的笑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柳林帆去了姜森公司,和往常一样苦等时,里面出来一个女员工,她偷偷对柳林帆告密:“姜总不在公司。”
柳林帆问:“他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
既然他不在,柳林帆就想着去他家里看看,走出去还没多远,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对方发来一行简短的地址。
是一家会所。
这是什么?垃圾短信吗。
就在他疑惑时,第二条接踵而至。
「姜森也在」
好吧,看来又是贺明景。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微信拉黑了就发短信,闲得很。
他会这么好心告诉他姜森在哪里?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柳林帆会怕他?
去就去。
他不费力气就找到了地址上的那家会所,进去之后,一个侍者上前给他引路。
柳林帆蹙眉。
看来又是贺明景的手笔。
他跟在侍者后面,来到了二楼一间独立包厢。
推门而入后,一屋子人都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柳林帆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一屋子人时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扫视四周,一瞬间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最显眼的姜森,他旁边的颜栎和他一样,眼神里包含着不明显的错愕,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柳林帆往姜森的右手边看了一眼,果然找到了那一脸坏笑的贺明景。
“哟,还真的过来了。”贺明景嗤笑一声。
颜栎瞪他一眼:“你又搞什么鬼?”
贺明景拍拍他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啊。”
柳林帆走进去,在姜森面前短暂停留,姜森没有看他,贺明景扯了柳林帆一把,道:“发什么呆,你坐这儿。”
他把柳林帆扯着坐在了他旁边。
他递给柳林帆一杯酒,道:“你喝这个。迟到了,先自罚三杯。”
“……”柳林帆盯着手里这杯琥珀色的液体,一动不动。
在场除了姜森之外,认识他的人只有颜栎和贺明景,其他的人见状都以为柳林帆是贺明景的朋友,也都起了哄,“好好,迟到了就得喝!”
“这儿别的没有,酒管够!”
“别怂!”
谁怂了。
柳林帆握紧酒杯,一口闷掉了杯里的酒。
比他想象中的要烈。
贺明景紧接着又给他连倒了两杯,柳林帆二话不说喝了个干净。他这举动引得一群人鼓掌叫好,唯二没有鼓掌的人是颜栎,还有姜森。
他酒量本来就不好,这三杯灌下肚子,没多久就晕晕乎乎的了。
他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姜森那边瞥,在看到他空荡荡的手腕之后,心中一直积攒的疑问就上来了,酒意上头,他胆子也大了,越过贺明景去扯姜森的袖子。
姜森看向他,柳林帆红着一张脸,舌头也大了,他问:“手表呢?没戴了吗?”
姜森将袖子从他手里扯离,冷声道:“丢了。”
柳林帆的神色明显地落寞下来。
贺明景就在这时问道:“什么手表呀?你送的吗?”
柳林帆不理他。
“是那块蓝色表盘的吗?”
柳林帆一怔。
贺明景道:“我就说姜森怎么会看上那种便宜货,原来是你送的,这就怪不得了,不是我说,那种廉价东西你怎么送的出手的?不过也是,寒酸东西正好配穷酸的你,没见过世面就是这样。”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忍了他几次,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他是可以随便任人欺负的吗?!
你又不是姜森!
柳林帆哼了声,对着近在咫尺的贺明景啐了一口:“呸!我送什么要你管,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嘲讽你爷爷!”
被面对面呸了一口,贺明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柳林帆酒壮胆,比平日里更不怕事,他一下一下戳着贺明景的额头,咬牙切齿:“不是我说,你针对我几次了?啊?你叫贺明景是吧,爷爷记住你了!怎么,你这么看不惯我,处处挑我的刺,是看上哥了吗?啊?!但是不好意思,老子也不是什么肉都肯吃的,一看到你这张脸老子就萎了!呕!”
突然被迎面暴击,最后那一声呕更是让贺明景呆若木鸡,直到听见颜栎低低笑了一声,他才后知后觉怒意上头:“你他妈说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你俩吵什么呢?”
“咋了咋了?”
贺明景一声大吼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颜栎眼疾手快,立即在事态失控之前扶起半醉的人退场,道:“我送他回去。”
柳林帆被带了出去,一闻到新鲜空气,他就长长吐了口气。
他靠在路边墙上,颜栎虚虚扶着他的肩膀,问:“能站住吧?我去给你叫车,站这里别走啊。”
柳林帆低着头,嗯了一声。
颜栎离开后,柳林帆揉了揉滚烫的面颊,酒意来势汹汹,他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混蛋姜森,就这么看着贺明景嘲笑他,也不知道帮他说话……什么人哪。
“王八蛋。”柳林帆低低骂了他一句。
“怎么了,小弟弟,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呀,是喝醉了吗?”
“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柳林帆虽然醉的不清,但知道这不是颜栎的声音。
抬头,是两个同样喝的醉醺醺的男的,闻到肉腥味就急不可耐凑上来的鬣狗。
好恶心。
柳林帆懒得搭理他们,其中一个看他年纪轻轻,以为他是不敢反抗,便大着胆子来搂柳林帆的腰。
一被他碰到,柳林帆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刚想一拳挥过去,视线余光突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人。
姜森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正在遥遥看着他这个方向。
柳林帆顿时就没了反抗的意思,任由面前两个男的不怀好意地对他说荤话,他想看看姜森会不会过来帮他,如果他来帮自己,那就代表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
手表的事,他也就可以翻篇,不用再为此难过。
可让他失望了。
姜森明明目睹了这一切,却选择了冷眼旁观,他和柳林帆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缠着,可他最后还是率先移开了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柳林帆又一次看到了他离去的背影。
等到姜森的身影彻底不见之后,柳林帆依旧望着姜森离开的方向,又等了一会儿,希望他能去而复返。
但可惜,并没有。
意识到他不会再回来之后,连人带心好似被巨物碾压而过发出阵阵剧痛,险些叫他痛到出声。
他自嘲地掀起嘴角,眼睛染了红,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猛地暴起而上,抡起拳头就往面前两个混蛋身上招呼。
对面两人也喝了酒,仗着二打一起初没把柳林帆放眼里,可和他打了一会儿,许是柳林帆发狠不要命的模样吓住了他俩,破口大骂之后就溜走了。
柳林帆脸上也挂了彩。
他吐掉一口血沫,随便一抹嘴,摇摇晃晃离开了。
五分钟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姜森去而复返,跑的太急,气息不稳,胸膛剧烈起伏。
他喘着气,喉咙刺痛。
可是柳林帆早不在原地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