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学之后,柳林帆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的变故只有姜森一人。
之前上学时,姜森总是一有空就来找他,二人经常能见到面。
但是现在,姜森有意和他断了联系,他不愿意,柳林帆就永远再见不到他的面。
微信上依旧是自己的独角戏。
思念愈演愈烈。
他趁着休息日,去了那栋别墅,想要再看看那个包含了他和姜森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
可是等他到了门口,手放在门锁上的时候,门锁忽地发出了滴滴滴的尖锐警报声,——姜森取消了他的指纹。
他进不去了。
姜森曾经说过,这栋别墅是他送给他的家。
可是现在最荒唐的事情发生了。
柳林帆进不去自己的家。
他没有资格了,他被拒之门外。
他只能隔着铁制的大门,从缝隙里窥探着他从前轻易就能得到的一切。
他现在只能住在学校宿舍里了。
柳林帆觉得这事儿很搞笑。
以前姜森要他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同意,想着万一姜森以后记起了他俩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生气到想要来找自己算账时,他还可以躲在宿舍里避风头。
这般自作多情的自己可真是好笑。
人家根本不想来找他算账,光是看他一眼就觉得恶心。
柳林帆在铁门外坐了一下午,他什么都没干,只是远远望着院子里那片逐渐衰败的玫瑰丛。
至少,它们还在。
他还有一些念想。
这么来回往返别墅几次,柳林帆渐渐地也没最初那么伤心了。
虽然进不去了,但那个地方自己再熟悉不过,哪怕就在门口待上一会儿也能汲取到一些勇气,尽管只有一点,也已经足够支撑他走下去。
可是某一天他再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一直紧闭的铁门开了,一群工人在拔他的玫瑰花。
成片成片的花枝连根带泥被拔了出来,丢在地上。
凌乱的花叶落了满地,被那些人无情地踩在脚下。
见此情景,柳林帆胸口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瞳孔骤缩,猛地大叫一声冲上去制止。
工人拿钱办事,半路杀出来的柳林帆却来抢他们的工具,对着人又推又搡。
“哎不是你谁啊你!干嘛呢!”
柳林帆吼道:“谁准你们拔我的花!”
“什么你的花?你是这里主人吗?”
柳林帆斥道:“我不是你是啊?!”
工人们闻言面面相觑,然后笑了。
其中一个说:“小伙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这里的主人明明是姜先生,是他要我们来把这片花丛处理掉的。”
柳林帆怔住,不敢置信。
姜森叫他们干的?
“可……可是……”
“我们很忙的,你赶紧别处玩去,别妨碍我们做事了。走走走——”
眼见又有人去拔那所剩无几的花,柳林帆红着眼上去把那人狠狠一推,那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柳林帆声嘶力竭大吼:“不准拔!”
这一下可把那些工人惹恼了。
一行人很快和柳林帆吵了起来,扭打在一起。
柳林帆就一个人,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八一整理哪里敌得过这些做惯了力气活的花农,很快被他们七手八脚按在地上,他手脚动弹不得,火气上头,咆哮着不管不顾就动嘴去咬离自己最近的那只手。
“啊啊啊啊啊啊咬人了咬人了!”
“我的手啊操操操操!!”
“松嘴!还不松嘴吗你!”
他们这边兵荒马乱时,一道声音突然幽幽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一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柳林帆也松了嘴,抬眼去看忽然出现在院子里的姜森。
“姜森……”
时隔许久未见,他依旧丝毫未变,看到柳林帆的时候,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身上穿着的是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拖鞋,显然,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别墅里面。
听到了动静,现在才出来。
工人们纷纷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姜先生,是这人莫名其妙闯进来不让我们干活!”
“他先动手推人的。”
“你看他把我手咬的。”
“报警报警……”
柳林帆被人松开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身上沾了落叶,衣服也因为在泥里打了个滚而变得脏兮兮的了。
他却没有去管,朝姜森走了一步,指着地上的花说:“他们拔我的花……”
听起来,像是习惯使然,在和姜森告状。
可惜他现在搞错了撒娇的对象。
姜森冷冷注视着他,道:“是我叫他们拔的。”
柳林帆手指一蜷,轻轻问:“为什么?”
姜森道:“我的地方,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是……”柳林帆眼眶酸胀,他指着一地惨败的花叶,说,“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
姜森道:“这是我的家。”
他在柳林帆动摇的眼神里轻飘飘地说道:“关你柳林帆什么事?”
“拔。”
一声令下,工人们继续开始工作。
柳林帆只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
一朵,两朵……
直到一根都不剩下。
原本漂亮的玫瑰丛被薅了个干干净净,光秃秃的灰色地皮在精致的院子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工人们收拾了地上的花叶,搬上了一辆小卡车,领了报酬之后便离开了。
柳林帆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身上围绕着肉眼可见的悲伤落寞。
工人都走了,只剩下了他和姜森两个人。
他听见姜森对他下了逐客令:“你还不走。”
柳林帆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把眼睛擦得一片通红。
他的衣服上也有泥,这一下蹭的他脸颊上也脏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回应姜森,他捡起地上落着的一片红色花瓣,紧紧攥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跑出去很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肺仿佛要当场炸裂,他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急促心跳声。
他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掌心里的花瓣被他握得太紧,溢出了些微花汁,濡湿了他的手掌心。
他又重重合拢五指,抬脚往某处走。
他来到了那家花店。
他把掌心的花瓣给店员小姑娘看,说道:“我要这个花的种子。”
拔掉又怎么样。
他重新种就是了!
有本事你就一直拔!
“小帆?”
店员小姑娘去找商品种类的时候,柳林帆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是林寒山。
他斜背着一个运动挎包,站在花店门口一脸诧异地盯着他。
“林哥!”
柳林帆走到他面前,林寒山神色不虞地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搞这么脏。”
柳林帆拍了拍裤腿上干掉的泥,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后知后觉感到丢脸了,他竟然就这一身泥猴样在大街上乱窜了这么久,还被熟人看见了,样子真是好狼狈。
林寒山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默默替他拍着衣服上的泥,却发现怎么都拍不干净,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披在了柳林帆身上。
“先穿我的。”
柳林帆窘迫得满脸通红,他这副尊荣确实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便道:“谢谢……我会洗干净还你的。”
“没事。”林寒山体贴地没有多问,道,“你来买花?”
“嗯……”
“你会种花吗?”
“算是……会吧。”说到这里自觉心虚,又说,“其实种的也不太好。”
“你真厉害!”
林寒山一脸毫不作假地佩服,说:“我也很喜欢花,可我就是怎么都养不起来,可能花花草草讨厌我吧。”
“不会的,”柳林帆认真地说,“林哥你人这么好,不会有讨厌你的事物存在的。”
林寒山闻言,耳朵根子慢慢发了烫。
柳林帆对此全然不觉,说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种一盆给你!”
“好。”林寒山笑弯了眼。
柳林帆脸颊上也有些泥点子,林寒山从背包里拿出一小袋湿纸巾,给他擦脸。
柳林帆抬手想要阻止他:“我自己来就行。”
林寒山道:“你看得到吗?”
也是……
柳林帆就不动了,默默站在原地仰着头,让林寒山给他擦脸上的泥。
林寒山和他离得很近,他看到了林寒山琥珀色的瞳孔,如一块清透的琉璃,里头只装着自己。
林寒山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那你呢?”
“什么?”他歪着头,不解。
“你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柳林帆没多想,一脸直白地说了实话:“我当然不讨厌你啊,我可喜欢你了!”
林寒山给他擦脸的手微微顿了顿,片刻后就动了起来,比刚才的力道还要轻柔,像是生怕弄痛了他。
在长街尽头的转角,立在一块广告牌下的男人沉着脸。
鬼使神差追着柳林帆出来的姜森,在看到不远处那两个几乎要抱在一起的人时,脚步顿住。
下一秒钟便立即转身离开。
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要追着他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