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场人很多,柳林帆护具都穿戴好了,林寒山还在门口打电话。
几分钟后林寒山终于收了手机,柳林帆问:“怎么了?”
林寒山说:“我那朋友临时家里有事,来不了了。”
“这样啊,没事,那我们就两个人玩呗。”
林寒山那位当地朋友原本想要来当二人向导,突然有事来不了,柳林帆也表示理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林寒山这么体贴又很会照顾人,和他在一起独处,柳林帆很自在很舒服,景点介绍什么的无关紧要,有没有向导也无所谓,只要玩得开心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林寒山眉眼温柔弯起,笑道:“好。”
两人都是初学者,磕磕绊绊上了初级道,柳林帆练了许久还是时不时摔个四仰八叉,林寒山上手没一会儿就能划得稳稳当当了。
不愧是运动细胞强大的林哥。
两人就这么玩了一下午,从早上就洋洋洒洒落下的雪不知何时开始下大了。
“肚子饿了吗?”
林寒山把又一次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给他拍着衣服上的雪。
柳林帆点头:“是有点饿了。”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还了雪具,搭上了缆车往山顶去。
林寒山查好了攻略,说:“这里山顶上有一家很火的餐厅,临崖,风景很好位置又刺激,机会难得,我们去那里看看。”
柳林帆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下了缆车走了十分钟的路,到达了林寒山所说的那家餐厅。
果然,里面灯火通明,生意很火爆。
这是一栋两层的木楼餐厅,屋里的灯光全部是柔和的暖黄光调,桌椅地板都是木质,进门之后率先看到的就是一楼大堂中那个很大的壁炉,壁炉上方的墙壁上悬着一个很显眼的仿生鹿头壁挂,整体的布置很有北欧风格。
两人被服务员领到了靠窗的位子,柳林帆也因此发现原来窗户上也被设计了小巧思,隐藏在餐厅墙角里的投影投在窗户上,像极了挪威雪林里的极光。
柳林帆连连赞叹,难怪这里老板能赚钱了。
两人吃饭吃到中途,柳林帆看了眼窗外,外头原本细碎的小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能见度也不如刚才清晰,远处的景色影影绰绰,愈发模糊了。
雪有越下越大不会停的趋势。
林寒山也顺势看了眼外头,说:“吃完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柳林帆点点头,进食的速度加快了。
但这顿饭还没吃完,店里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服务员开始一桌一桌地和客人们说着什么,陆续有人起身离开。
“怎么了?”
服务员终于来到他们这一桌,说:“不好意思,我们临时收到了暴雪预警,山上马上要刮大雪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这要提前闭店,你们也赶紧坐缆车下山吧。等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凭今日的小票存根再来店里,我们会免费为您赠送一餐以示补偿,实在不好意思。”
人都这么说了,柳林帆他们也只能起身离开。
好在他们也吃的差不多了。
这里只有这么一家餐厅,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从店里涌了出来,场面闹哄哄的。
柳林帆和林寒山并肩走着,笑:“果然今天是我的倒霉日,明天出来一定要看黄历。”
“哈哈,还记挂这事儿呢。”
二楼,一个人影立在窗边,望着楼下人群中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
颜栎结好账凑到他身边,跟着往外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柳林帆,笑道:“这么巧,又碰到他了。”
姜森没有收回视线,一动不动:“这里地方就这么大,碰到也不稀奇。”
“他旁边那人你认识吗?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朋友,不会是新对象吧?”
姜森不吭声。
“也是,你俩都分手了,也不能让人家一直空窗,有个新男友这也很正常,我看那人对柳林帆还挺不错的。”
颜栎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着话,姜森瞥他一眼,道:“你烦不烦?”
颜栎弯唇一笑,挑了挑眉。
顾央就在这时从洗手间出来,来到姜森身边:“我们走吧。”
颜栎眼睁睁见姜森又挂上了那张虚伪至极的笑脸,对着顾央十分细心地吩咐:“好,把外套扣子扣上,外面很冷。”
“嗯。”顾央红着脸照做。
颜栎嘴角一扯,干巴巴地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缆车五分钟一趟,柳林帆他们排在等待缆车的队伍中缓缓前行,没过一会儿,前面的人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儿从路边的公共厕所里跑出来,五六岁的模样,哭着喊爸爸。
林寒山连忙跑过去把她抱起:“怎么了怎么了?你和家里人走散了吗?”
小女孩儿吓坏了,搂着林寒山的脖子,哭得抽噎不止。
她喊了这么久,也没见她口中的爸爸现身。
肯定是早下山了,也太粗心了,竟然把孩子忘在这里。
柳林帆见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先带她下山再说吧,她老爸估计也在山下等呢,找不到我们再报警。”
“行。”
终于轮到他俩了,刚要上缆车时,柳林帆一摸口袋,愕然发现手机没在身上,这一细想,好像是放在餐厅桌上忘了拿。
队伍里还有一些人,回去一趟再回来应该也来得及。
柳林帆走出队伍,对林寒山说:“林哥,我回去拿个手机,你先下去吧。”
“我陪你……”
“哇啊啊啊啊——”
林寒山刚要跟着柳林帆返回,怀里勒着他脖子不放的小姑娘就哭的更凶了。
他当即不知如何是好,小姑娘怎么哄都哄不住,哭个不停,再加上工作人员不停催促,柳林帆就道:“我自己能行,你先走吧,我马上就来。”
林寒山都来不及喊,就看见柳林帆飞快地跑走了。
无法,不想给人添麻烦,他只能在声声催促下赶忙慌地登上了缆车。
柳林帆越往回走路上的人就越少,很快小道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耳边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和自己脚底下的沙沙踩雪声,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倒是很想停下来欣赏风景。
正想着有的没的,突然啪的一声,原本道路两旁亮着的路灯毫无预兆地熄了。
唯一的灯光没了。
柳林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加快了脚步,可是当他小跑着到达餐厅的时候,店门已经锁上了。
里面空无一人。
他绕到自己吃饭的座位,隔着窗户,果然看到了自己躺在餐桌上的手机。
他试着掰了掰窗户,纹丝不动。
……看来今天是拿不到了。
算了,没丢就行,在这儿放一晚上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明天早点过来拿吧。
时间紧迫,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回去再说了。
雪早在不知不觉间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他头发和身上都有不少落雪,晃了晃脑袋往回走,等他到达坐缆车的地方时,蓦然睁大了眼睛。
缆车管理处一片黑,周围的栏杆也拉上了。
没有人在。
“……”
显而易见,他被忘在山上了。
“操,不是吧。”他就是随口说说而已,难道今天真是他的受难日?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能下山的方法只有靠缆车,他彻底没了回头路。
在无人的深夜,大雪纷飞的山上,柳林帆裹紧了身上的棉服。
完蛋,要是今晚没有躲避的地方,他一定会被活活冻死的。
哪里……哪里能躲?
冬季昼短夜长,夜幕已悄然降临,四周又没有照明物,柳林帆就快什么都看不清了。
口中呼出的白气消散在空气中。
正无措时,他忽然看到了一点猩红的光,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就像一只趋光的虫子,扑棱着翅膀跌跌撞撞追赶着那个唯一的光源,可是等走近了,脚步倏地停住。
这个光点不是其他东西,是一根抽到一半,正在燃烧中的烟头。
而这根香烟,正夹在一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间。
姜森单手插兜,盯着送上门来的柳林帆,半阖的眼皮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泛着一点浅红的星火。
柳林帆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为什么姜森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在这家餐厅吃饭?可是刚才没看见他啊……
然后又想起,餐厅还有二楼。估计他是在二楼。
那怎么就他一个人?顾央和颜栎没和他在一起吗?
他为什么也没下山?
雪这么大,天都黑了,为什么还有心情在这里抽烟,他就不怕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柳林帆也没勇气开口去问他。
两人间又是沉默。
柳林帆忽然想起那个和爸爸走丢的小姑娘是从路边的公共卫生间出来的,那里至少有墙有顶,总比外头吹冷风的强。
于是他循着路走过去,抱着一丝希望推开门,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高高提着的心又落了下来,比刚才更加失望。
卫生间不大,四面都是瓷砖,像个冰窖一样,而且里头的窗户碎了一扇还没修,冷风裹挟着雪花呼呼往里灌,他冻得牙关直哆嗦,这里比外头暖和不到哪里去。
躲在这里看来也不是什么上策。
他走出卫生间,姜森的烟已经抽完了。
烟头坠落雪堆,滋的熄灭,黑暗卷土重来。
柳林帆迟缓地眨了眨眼睛,面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可能再过一会儿,就要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了。
须臾,他听见踩雪的声音,一步一步远去。
姜森走了。
他要去哪里?
柳林帆惶惶不安,不想被丢下,这种时候如果独自落单,会有什么后果他不敢想。
尽管有些犹豫,听着姜森的脚步声,他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跟了一段路,他才反应过来姜森原来是回到了那家餐厅。
他刚想告诉他这是白费功夫,门窗都锁了进不去的。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见姜森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挑了一个木窗,面无表情地开始撬锁。
“……”
他觉得姜森应该撬不开。
但伴随着一声咔哒的响动,柳林帆的脸又被打了,姜森撬开了那扇窗户,轻盈地跳了进去。
他稳稳落地之后,站在窗内,似乎是瞥了眼雪地里目瞪口呆的柳林帆。
柳林帆傻乎乎地闭上了张大的嘴,只迟疑了一小会儿,就决定跟着姜森进去,毕竟小命重要。他想着,姜森就算再讨厌他,总不至于把他赶到雪地里冻死,于是默默扒着窗沿,手脚并用吭哧吭哧爬了进去。
如他所料,姜森也并没有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掀出窗外。
进了餐厅,柳林帆把窗户合上,阻挡了外头冷冽的寒风,但因为锁已经被撬开了,只能用一些重物压在窗户边上,才能保证窗户不会被风吹开。
姜森按了下墙壁上的开关,屋里的灯没有任何反应。
停电了。
柳林帆关好窗户,就去拿自己的手机。
信号只有一格了,应该是因为这场风雪的原因。
不过就算现在电话能打出去,也没什么用。上下山只能靠缆车,这种天气傻子都知道摇摇晃晃的缆车并不安全,也不适合让别人冒险来救他们,原地等待风雪停止是最佳的选择。
好在这还有个坚固的餐厅能让他们完完整整地度过一晚上。
比躲公厕里强多了。
他想着给林寒山发个消息,结果林寒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帆,你怎么样?你在哪里?”
一接通,林寒山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对面传来。
柳林帆说:“我没事,我错过了缆车,还在山上呢。”
“什么?这么大的雪,那怎么行,你看看有没有地方能……”
“林哥你别急,别担心,”柳林帆忙解释,“我躲在餐厅里呢,这里很结实的,也不冷,我没事的,等雪停了就好,雪停了我就去找你。”
“那……我在…等你……安全……嘟嘟嘟——”
林寒山断断续续的回话终于断了,手机里只剩下了忙音。
信号那格变成了一个小叉叉。
没信号了。
柳林帆收起手机,身上的雪融化了之后变成冰水从衣服缝隙渗透到自己的皮肤上,他嘶嘶吸着凉气,打了个声音不大的喷嚏。
雪水进了鞋子里,脚趾都冻得没知觉了。他跺了跺脚,想要让自己暖和起来。
可惜没什么用。
他和林哥撒谎了,其实他很冷,冷得快要死了。
停电了,这里的暖气也开不了,这个时候他就无比希望能喝上一口热乎的饮料,钻进暖烘烘的被窝。
他搓了搓手臂,回头时,姜森蹲在壁炉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柳林帆慢吞吞地走过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姜森却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他看着姜森的背影,顿了顿,小声问道:“你怎么没下山?”
姜森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的打算。
柳林帆:“……”
如果搁以前,姜森即便不回答,他也能叽里咕噜自言自语地说上一大堆话,可是自从被姜森说了那么一句「你好烦」之后,柳林帆就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了,他怕多说一个字,都会让姜森更加反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