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胸口堵了许久,我才拾起断掉的思绪,哑着嗓子开口问。
陈锋从背后抱住我,汗津津的身体像是丝毫不觉得闷热。他厮磨着我的后颈,硬得扎人的发丝戳到皮肤,稍稍发痒。我忍不住躲了躲,却被他牢牢扣住肩膀。
“我一直放在口袋,刚才就想给你,”他闷闷地说,“不喜欢就还给我。”
我好气又好笑,作势要摘掉戒指,“那我现在就还给你?”
“你敢?”
陈锋立马沉下脸,半眯着眼威胁,好像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早有预料地放下手,“口是心非。”
得到这个评价的陈锋不置可否地哼了两声。他掰过我的下巴,没有表情的五官显出几分颇为唬人的冷峻,“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很想问他现在应该说什么,获奖感言吗?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目光不自觉瞟向那枚戒指,有些怔仲。
我从来没有想过陈锋会送我戒指,可是他真的送了。
就好比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可是眼睛一眨,就过了五年。
单从外表看,这只是一枚朴素的银环。感受到内里似乎有些不平整,我顶着陈锋吃人的目光将它摘下,眯起眼终于看清了里面刻的小字。
2014/9/25
不是我想象中的情话或者名字,而是一串平平无奇的日期。
“14年......9月25日?”我大脑飞速运转了几秒,下意识问出,“这是什么日子?”
陈锋闪着暗光的眸子顷刻间沉下,浑身散发出冰冻三尺的寒气。我心里暗暗叫苦,14年,那得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我哪还记得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电花火石之间,思绪戛然而止,我似乎抓到了一点尾巴,眨了眨眼缓慢试探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不用陈锋点头,我也从他舒展开的眉眼里知道自己猜对了。
人的记忆真是神奇的东西,每当我觉得自己一定忘记了某件事情,就会在一个契机、一个晃神后,清晰想起。
刚认识陈锋的时候,我正升上大二。
我就读燕大文学系,陈锋则是隔壁体校的新生。他第一次来燕大打球,我刚好从旁边经过,篮球不小心出界,滚到我的脚边,相隔十几米的距离,我弯腰捡起将球扔了回去,那是我与陈锋第一次见面。
从那以后,像是打开了某个奇特的开关,我每次路过篮球场,都会有球莫名其妙的滚到脚下。而每当抬头,又总能对上陈锋青涩的目光。这样来了几次,就是傻子也知道他是故意的。
这段笨拙的追人回忆早已被陈锋列入‘黑历史’的范畴,我每次想起都会感到忍俊不禁,好像那样无忧无虑的轻松岁月就发生在昨天。晃神回来,陈锋已经再次扯过我的左手,将戒指不由分说地套进无名指,并且命令道:“不准摘下来。”
“知道了,”我流露出一丝笑意,声音微顿,“陈锋,你这是在和我求婚吗?”
他呼吸一窒,然后生硬地回答:“只是生日礼物,你爱信不信。”
鬼才信。
我翘起唇角,觉得心底浮起的异样应当是喜悦,可涌上来的却又不单单是毫无杂质的纯粹喜悦。那其中有感动,也有惆怅,浓郁而滚烫,如清早的潮雾沉甸甸压在胸口,一寸寸渗透进血肉,压得我一时间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
默了半晌,我才听见自己用微微变调的声音说:“谢谢你。”
这也许是世上最通用无耻的两个字,可以用来应付一切不知该给予什么回答的语境情景。
我想我给不了陈锋更好的答案,而‘谢谢’永远不会出错。
他没有发觉我话中的异样,刻意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欲盖弥彰地强调:“都说了只是生日礼物,你别给我胡思乱想。”
“好,那就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忍着笑,不去戳穿他的别捏,“你什么时候买的?藏得那么深。”
紧接着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我禁不住问:“不会是我去学校接诺诺那天吧?”
陈锋很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
突然地,我很想穿回那天把自己胖揍一顿。
“就是瞎猜的,没想到真的猜中了。”
我含糊不清地扯开话题,绝对不会告诉陈锋那是一个由外卖盒而引发的血案。还好他对此不感兴趣,听完后就继续沉下胳膊抱着我。我任由他紧紧环绕,闭上眼浮起几分倦意,脖子却突然一紧,那枚由顾鸣生送出的小太阳被陈锋捏起,银质的边角划过光晕,被他面无表情地把玩在掌心。
......差点忘了这回事。
“这个东西是谁送你的?”
我咽下喉咙里的脏话,抽回项链镇定地说:“我自己买的,好看吗?”
“你不是从来不戴首饰吗?”
“路边看到好看就随手买了,反正价格也不贵,只是戴着玩玩。”
见陈锋眉头一点点拧起,我愈发觉得没底,干脆心一横,趁其不备亲了上去,然后故意勾住他的脖子,轻轻蹭了一下。
毫不意外地听到他变粗重的呼吸。
“时间还早,要再来一次吗?”
他隐忍着说:“你明天还要上班。”
话说得冠冕堂皇,手却已经在底下不安分地摸了起来。我内心唾弃他的口是心非,也连带着唾弃起自己不光彩的手段。
顾鸣生啊顾鸣生,为了给你打掩护,我真是牺牲了太多。
“林曜哥,你最近是打算结婚了吗?”
午休时,赵泉神神秘秘的一番话差点让我被水呛到,“谁和你说的?”
他瞄向我左手的无名指,一副又羡慕又失落的表情,“戒指都上了,离结婚还远吗?哎,我现在可是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我顺了几口气,刚想开口解释,又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解释,只能说:“别想太多,我和他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赵泉摇头晃脑,“现在没到,以后也总会到的。”
我摸了摸光滑的杯壁,指腹还留有传递过来的余温,“感情的事不好说......总而言之,我不会结婚。”
赵泉似乎听不太明白,我也不愿多说,顺口扯去了其他话题,聊着聊着就开始听他哭诉,只是内容颇有些哭笑不得。
“林曜哥你看,球球它真的焉了!”
我说:“这连两个月都没到,你是不是给它倒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泉委屈又忿忿,“怎么可能!除了浇水和晒太阳以外我什么也没做,你说球球它怎么好端端的就成这样了?”
球球是赵泉养的那盆仙人掌,此刻主植二人正达到高度统一,全都焉着脑袋,无精打采。我有点想笑,但思及不太厚道,给憋了回去,怜悯地看着那盆仙人掌,想起它刚到赵泉手上的精神面貌,内心唏嘘不已。
能在赵泉养什么没什么的buff下存活一个月,也算是生命的奇迹了。
赵泉离开后,我将这件事分享给了蒋秋时。这段时间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冷淡,好像那顿饭没有起到丝毫拉近距离的效果。虽然聊天内容比以往更多,但态度依然是那样不冷不热,全靠我在一旁努力热场。
其实我一直都不理解蒋秋时对我的态度。哪怕再直的人,被同性这样出格地关心也会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吧?可无论如何暗示,蒋秋时都秉持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热情的小辈,平和聊天。
几乎要把我憋出内伤。
纠结的片刻里,蒋秋时已经回了消息:他的仙人掌叫做球球吗?
明明好笑的点是赵泉能把生命力最顽强的仙人掌给养死,蒋秋时的关注却格外清奇。我想要去纠正,又自暴自弃地觉得算了,打字回复道:是啊,还挺可爱的。
谁料蒋秋时问:那你的呢?
我刚想说自己并不会干给植物取名字这么幼稚的事情,却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鬼迷心窍地删掉已经打好的内容,回道。
:我的那盆叫秋秋。
我放下手机,缓慢做了一个深呼吸,没想到胆子日渐膨胀,到现在连蒋秋时都敢调戏了。
他会怎么回复?
昂扬的情绪没占领高地两秒,就被忐忑不安给取代。我与桌上的仙人掌深情对望,总感觉眼前时不时就划过蒋秋时的脸。僵持片刻,屏幕终于亮了起来,我连忙点开查看,心底的小芽颤了颤,忍不住发出‘就这?’的呐喊。
蒋秋时:很适合它。
“......”
这要让我怎么回复?
不愧是你,蒋老师。
我关掉手机,难得不想上赶着说些什么,硬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心累。
感情我都做的那么明显了,蒋秋时还是一点也没有察觉。我惆怅地叹息,忽然又想起顾鸣生,眼皮不禁跳了两下,得出一个结论。
直男,果然是世间最可怕的生物,由其是撩不自知的可恶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