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分那天,家里上下都紧绷一线。
爸妈不敢过来看,林诺搬出笔记本,捂着眼睛让我帮她登录。我笑了她一番,手上还是照做,目光扫向底下明晃晃的628,控制住了想要扬起的嘴角。
“你猜猜是多少?”
林诺捂着心脏,“600过了没?”
我说:“过了。”
她吞了吞口水,“那燕大的分数线过了没?”
我没有说话,看见林诺一下子捏住抱枕嚎起来,才连忙说:“过了过了,超出很多。”
“我不信,你是不是骗我?”
林诺一把夺过笔记本,紧张的目光锁定在总分一栏,瞬间中了魔法一样舒展开整张笑脸,连蹦带跳地扔掉笔记本用力抱住我。
“628!我竟然考了628分!比我之前估的高了快10分!真的过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来,但也实在开心得顾不上这些,“我早就说你能过,现在该相信了吧?”
“相信了相信了,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她说完欢呼着跑出卧室,外面的爸妈也听到了这个喜讯,传来一阵阵压不住的笑声。爸难得拿出一直不舍得喝的好酒,倒了两杯作为庆祝,妈也满面红光地点开微信群,和亲戚朋友互通起了好消息。
喜气洋洋的氛围一扫上午的紧张,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作为犒劳自己的奖励,林诺第二天就跑去店里染了头发,回来时我差点没有认出顶着一头蓝发的她,说出来后被她好一阵乱捶。
她又是学着化妆,又是上网买衣服,偶尔还会发来让我做参谋。我不太习惯这样‘淑女’的林诺,好像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一下子有了大人的模样,有些无所适从,也有些怅然若失。
但我到底没有去阻止,心里酸酸的,还是给足她经济上的支持。林诺拿了红包,又是一口一个甜甜的‘好哥哥’,差点没把我夸到天上去。
她这几天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才没几天的功夫就又念叨起了和班里同学的聚会。我妈看在她考的那么好的份上,对林诺的疯玩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叮嘱我到点了去接她回家,女孩子晚上打车不安全。
我没有什么怨言,答应了下来。
这些天工作不忙,闲下来的时间变的大把大把。我没有什么朋友能约出去玩,大多数时候就自己宅在家里,翻来看去喜欢的书,或是电影。
顾鸣生像是全身心投入进了工作,难得有空也只能匆匆见上一面,大部分时候都是几句短信,或是简短的视频通话。
他的那句承诺偶尔会浮现在脑海,像是一场梦呓,辨别不出真伪。
我想他应该已经在连轴转的工作里忘记自己曾说过这句话,幸好,我早就学会别对一个人放出所有期望,这样就算是最后失望,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林诺聚会当天,我在约好的时间里去接她回家。
她的几个朋友走出饭店,纷纷向我打招呼,知道我是林诺的哥哥后便放下拘谨。有的自来熟还上来喊了句‘哥哥好’,没想到话音落下几个人都不甘示弱地喊起了‘哥’,像是要比比谁嗓门大,把我夹在中间只能尴尬地笑。
林诺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戏,丝毫没有要来帮我解围的样子。有人商量说时间还早,不如再去KTV唱唱歌,刚一说完就获得了几张赞同票。
我脑子还没有转过来,正想转头问问林诺,她就上来一把挽住了我的手臂。
“哥,你来都来了,要不然陪我们一起去唱歌呗?”她眨巴眨巴眼睛,“反正还早,等咱们唱完了再一起回家。”
我有些犹豫,她的朋友就已经开始起哄让我答应。时间还早,加上也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我思索几秒,便在林诺期待的目光下应了声‘行’。
一群人打车来到KTV,身为半个家长的我也被迫加入狂欢的行列。我对唱歌没什么兴趣,就挑了个角落看他们鬼哭狼嚎,有人热情地想把话筒递给我,也都被我委婉地拒绝。
“哥,你也来唱一个,”林诺的朋友煽动道,“唱什么都行,重在参与。”
我摆摆手,“不了,我唱歌不好听......有电话来了,你们先唱,我出去一下。”
亮起的手机屏幕就像一场及时雨,我想也没想地扯了个谎,拿上手机便起身走出去。
耳根一瞬间清净下来,连呼吸都畅通不少,我放了会风,才想起来去看微信,有一条几分钟前顾鸣生发来的消息。
顾鸣生:要一起吃宵夜吗?
我知道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现在不是很忙,没有多想就一个电话拨了出去,很快被接起。
“今天怎么有空请我吃宵夜了?”我直接问道。
那头有几秒延迟,过后顾鸣生的嗓音温和传入耳里,“今晚收工的早,小楠说附近有一条小吃街,味道还不错,我就想到了你。等会要过来吗?”
我有些心动,但想到包厢里的一群小年轻,只能无奈笑笑,“今晚不行,我得陪林诺和她朋友唱歌,结束了还要送她回家。”
他听起来有些不解,“为什么要陪林诺他们唱歌?”
我稍微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顾鸣生很快明了,只是明显抓错重点,在停顿片刻后说:“林诺的成绩出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什么?”我愣了会,没忍住摸了摸鼻子,“当时有些激动,不小心忘记了,而且你最近拍戏那么忙,也没办法过来庆祝。”
顾鸣生没有反驳,话音里掺杂了一些其他情绪,听起来略微厚重,也有些可怜,“你那天喝醉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忘记,结果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小曜,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才好?”
“你也知道那是喝醉了,”我理直气壮,“醒来后当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忽然问。
“对啊。”
我刚说完,顿时升起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耳边安静半晌,传来顾鸣生一声轻笑,淡得很快融入下一句话里,“没有,既然你没办法过来,那我买好后再来接你,你把地址发给我。”
我被他转移注意,下意识说:“可是我还要送林诺回家。”
“我可以先送她回去,再去你家,”顾鸣生似乎有些无奈,“小曜,你一定要我这样说吗?”
耳廓有些发热,我飘忽开视线,小声说:“知道了,我等会就把地址发给你。”
他‘嗯’了一声,夹杂细微的愉悦。
推开包厢门,里面的画风却不再是我出来前的鬼哭狼嚎,反而各个看起来情绪低落。
背景伴奏还在响,不知道是谁点的苦情歌,配上一圈人愁眉苦脸的表情倒是应景得很。
“怎么了?”我边走进去边问。
“哥,你刚才去哪了?”
林诺把我拽到沙发上,看起来没有刚才那样兴奋,但比起别人来说还算好一点。
我解释:“刚才出去打了个电话,你们怎么全都不唱了?”
林诺:“还不是因为咱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
她说完瞪向一个男生,那男生身边的人仿佛得到什么暗号,也都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而当事人正用手机挡着脸,一副‘我错了你们饶过我’的卑微模样。
我还是不太明白,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那你们是打算走了吗?”
之前邀请我去唱歌的男生插嘴道:“现在是不想走也得走了,这小子拍照发朋友圈的时候没有屏蔽班主任,老蒋直接下面评论说如果超过九点没回家就去家长群发通知,我们本来还打算结束后去撸串,现在也泡汤了。”
“就是啊,我都想好等会吃点什么了。”有人苦兮兮地附和。
我不敢说自己等会就有免费宵夜送上门,也帮着安慰了几句。听到有关蒋秋时的时候心底下意识咯噔一下,过了片刻才想起,现在的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潜意识的关心,要改。
这一趟闹过唱过,时间确实差不多,也可能是真的担心蒋秋时会告家长,一群人在解决完果盘后纷纷表示准备回去了。林诺过来拉着我,边走边嘀咕蒋老师平时也不管他们出去玩,怎么这回突然就管上了?
晚上的风有些凉,我作为半个家长自然而然担负起照看这群小年轻的责任。一个个目送他们坐上出租车,才掏出手机准备问问顾鸣生开到哪里了。
林诺在旁边叭叭地说话,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正准备告诉她顾鸣生等会要来,另一边耳朵突然闯入道喇叭声。
我以为是挡住了车道,在触及对面的车牌时陡然僵了僵,几道片段混乱地划过脑海,一时间都没听清林诺说了些什么。
“哥,你看什么呢......蒋,蒋老师?”
林诺回头后愣在那里,嘴里喃喃地说。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辆车,里面的人亦是如此。
蒋秋时从车里下来,走近几步后停在一个不远不近,恰好能听清说话声音的距离。夜晚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镜片下的眼底在想些什么,除了传入耳中波澜不惊的声音。
“刚好路过,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我听到‘路过’两个字,后槽牙一阵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