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小曜,你好狠的心。”
顾鸣生捂着被我踹到的小腹,低声吸了口气,难掩掺杂在其中的笑意。
我确定自己没用力,懒得再给这个只会装无辜的人一个眼神,起身下了床。
昨天的衣物全都整齐叠放在床边,只是沾了酒味,有些黏乎。我毫不客气地拉开顾鸣生的衣柜,翻出一套没怎么看他穿过的衣物,洗漱后给自己换上。
袖子和裤腿都长了一截,我有些心塞地一点点挽上去,突然想起昨晚还是顾鸣生替我洗澡换的衣服,说不清是羞耻还是尴尬的情绪一股脑翻涌上胸口,无规律地乱窜。
虽说他平时无所顾虑惯了,可这种事情从任何意义上说都有些越界。我几乎不敢深想,低头洗了把脸,也顺势把脑中的废料一并甩了出去。
卫生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息,像是香薰,却又不尽然。我擦干脸上的水珠,决定暂时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顾鸣生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今早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暖洋洋洒进屋内。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由,他只套了一件宽敞的上衣,什么都不用做就把锁骨上的咬痕明晃晃露在眼前,让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样的穿搭,绝对严重夹带私货。
我正想着,顾鸣生的声音就从厨房里传出:“小曜,你的白粥要放糖吗?”
我别捏了一会,还是接道:“一点点,别放太多。”
没办法,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能和吃的过不去,特别是宿醉之后胃里的饥饿感尤其明显。顾鸣生端着两碗白粥走出来,浅笑道:“刚刚盛出来还有些烫,你吃的时候小心点。”
我接过后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饭桌上扩散着沉默,我难得敏锐,察觉出顾鸣生的状态有几分不对,虽然还像平时那样开着玩笑,但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我低头喝粥,几次感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飘过身上,哪怕不似刻意,也让人坐如针毡。
我忍不住抬起头,第二次询问:“昨晚我真的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顾鸣生悠悠喝着粥,不紧不慢地说:“真的没有,你一直问这个,是同意让我咬回去了吗?”
“你想得美。”
我磨了磨后槽牙,“如果你昨晚就送我回家,谁会抱着你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地址。”
“你都醉成那样,我肯定不能不管不顾,照顾人当然要照顾到底。”
我没忍住顶了回去,“陈锋也在家,他也可以照顾我。”
顾鸣生停下动作,掀起眼帘抬眸望我,只这么一个平淡的眼神,却生生让我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兀然卡了壳。
他的声调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只是以为你不喜欢他,也不想由他来照顾。”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可在耳边盘旋了少顷,却莫名让我品出一丝失落。
伪装惯了的人哪怕只流露出一丝真实情感,也弥足珍贵。待我回过神,顾鸣生已经起身收拾碗筷,我盯着眼前匀称修长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我刚才那么说只是想知道昨晚醉后都发生了什么,没有其他意思,”我紧攥着勺柄,有些说不利索,“这和陈锋没有关系。”
顾鸣生的身影顿了顿,从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只能听到他与平常无二的嗓音温和响起:“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解释,昨晚我只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才没有送你回家,你知道陈锋一直都对我抱有意见。”
他说的不无道理,要是让陈锋看见顾鸣生送我回去,到时候肯定又少不了一番折腾。
只是这个回答,却又哪哪都透着牵强。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特意解释,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被他这意义不明的一提,陡然升起股没来由的心虚,就像一个特意与小三解释自己不爱正室的渣男,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嘴角一抽,被自己神奇的比喻雷得哑然失笑。
多说多错,我选择及时止损。匆匆吃完碗里的粥,我与顾鸣生道完谢后就离开了他家。
我仍然觉得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可顾鸣生这样的态度让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短暂地抛到脑后。
手机开机后弹出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陈锋。我边走边回拨,对面响了几声便传来他的声音,比平常更沉上几分。
“你昨晚去哪了?”陈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接上一句,“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回家的路上,”我解释道,“昨晚吃饭时碰上高中同学,就和他们一起喝了几杯,后面喝醉了,我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现在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那头传来一阵无言的沉默,许久,陈锋的嗓音才在电流的干扰下紧涩响起:“我昨晚很担心你。”
他语气不对,我几乎在瞬间察觉出来。要放在平时这样说,他就算是信了也会顶不住阴阳怪气几句。
我捏稳手机,靠耳朵更近了一些,“陈锋,你没事吧?”
“没事,”他说完,继而极其细哑地接上一句,“......你能早点回来吗?”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心脏不受控制地多跳了两下。除却新鲜,还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悸动闪过,倏地一下让我来不及抓住。
“我可能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家,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先躺下休息......你感冒了吗?”
“没有。”
无论什么时候,他口是心非的毛病都得不到改正。
陈锋匆匆挂掉电话,最后半句被堵在一连串的忙音里。我隐约听到一声咳嗽,短促得像是幻觉,可路过街边药店时,我还是走进去买了一盒感冒灵和温度计。
万一呢?是不是。
我拎着塑料袋,加快脚步走进小区,不远处的绿化带围了不少人,似乎有事发生。我无心看戏,只顾脚下的路,几声细微又揪心的猫叫随人群的躁动传入耳膜,让我减慢了步伐。
即使相隔一段距离,我也能听见中年妇女难以入耳的谩骂与小孩尖锐的哭声。
“你看我们家芮芮的胳膊,全都被这小畜牲挠的!那么深的伤口将来要是留疤了怎么办?还不知道这小畜牲身上带没带病,我就踹它几脚解解气怎么了?”
年轻女孩听完这顿歪理,气得大声反驳:“可也是你们家小孩硬要抱猫才会被挠伤,流浪猫戒心本来就重,会挠人也很正常,你这么大一个人和猫计较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虐待动物。”
中年妇女发出一声讥笑,拔高了难听的尖嗓:“哟,读过书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一条小畜牲都能整出生命的贵贱来,你要给它抱不平我没意见,先给我们家芮芮道歉再说!”
刻薄的中年妇女抓着自家小孩的手,正口沫横飞地把一个年轻女孩说得脸色又红又白。我看见女孩怀里抱着的那只猫分明就是几天没见的三花,小猫身上带着新鲜的伤口,虚弱地喵喵叫。
霎时,我也顾不上刚才那通电话,拨开人群快步上前,沉声询问:“猫伤得严重吗?”
女孩先是一愣,随后连忙说:“有点严重,你是......”
“我是这里的住户,一直想要收养这只猫,你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等会就带他去宠物医院做检查。”
许是我脸上的担忧太过明显,女孩一点也没有怀疑,满是怒气地说:“我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猫被这个女人踹出好几米远,他身上应该本来就有伤,刚才一摔口子就又裂开了,流了好多血。”
“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小心把猫抱进怀里,小猫认出我的气息,即将虚弱下去的叫声又黏糊起来。皮毛上触目惊心的血让我彻底冷下脸,目光扫过那个中年妇女和大哭大闹的小孩。
纵使孩子的手臂皮肤细嫩,我也看了半天才辨别出上面的抓痕。只堪堪破皮,连血都没见,更别说什么留不留疤,根本是无稽之谈。
“这位大妈,猫我就带走了,道歉你也别想了,一口一句小畜牲,那你这个要畜牲道歉的东西又高贵到哪里去?还是省些力气,别闹得那么难看。”
中年妇女立刻涨红了一张脸,破口大骂道:“你又是哪里跑出来多管闲事的?年纪轻轻一点教养都没有,猫不就是畜牲?实话还不让说了?它伤了我女儿,我就算把它踹死我也没错!不就是一条不值钱的贱命,一个个的有啥好维护的?”
我耐心地听她喊完,直截了当地拿起手机晃了晃,“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音了,要不要带你孩子去验一下伤,看看符不符合‘留疤’的特征?还是说你希望在明天的社会新闻上看见自己的名字,不要脸大妈在街头撒泼要让一条流浪猫给你家熊孩子道歉?”
录音当然是假的,但威慑这个撒泼大妈还是绰绰有余。
在我反感的行为里,仗势欺人和虐待动物绝对能名列前茅,而一下子把这两个都占的人,无论对方是老是少我都维持不住好脾气,干脆不留一点情面。
“你......”
中年妇女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抖着手臂指着我说不出话,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我懒得再多做纠缠,和那个女孩道完谢后就匆匆抱着小猫去到导航上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兽医仔细把小猫检查了一圈,说:“还好你送的及时,伤口没裂得太严重,我缝合一下就行,你在外面等着吧。”
“好,谢谢医生。”
话音落下,我终于放下悬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