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凯龙的话一落, 剩余所有人脸都青了。
而这位年轻的保健科主治医师还犹嫌不足般地拢拳咳了一声,调出一个人体结构的立体解剖模型,选为横截面显示在会议桌中央, “下面我为大家解说一下,怎样通过具体步骤调度性唤起, 来实现伤患的触觉觉醒。”
“众所周知,触觉感受器咧遍布人的全身, 而男性人体几大普遍敏感区为口腔、外口口口、会阴, 大腿内侧等等,”他的光标从上至下移动,点出他所说的区域,很快来到臀部, “这部分, 由于公众认识不足, 往往会认为外口口口才是男性性唤起的主阵地。事实上呢,”说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带了点说不出的意味, 在场几位女性专家的脸色已经极难看了。何凯龙将光标挪到一处生理课本上常见,但一描述就违规的位置继续道:“男性前端的真正快乐其实就口口那几秒,虽然强烈但太短暂,这里为了延长口口持续时间, 也是为了让伤患能够更好的被性唤起……我们需要推迟……嗯……那个的到来时间。”
他将光屏放大, 又将光标改成蓝色,圈出三个地方:“总的来说, 男性直肠内有三处性敏感区, 第一处是前列腺, 想必各位也都知道……这一处使用手指就能够到, 而这一处——”他在靠后的位置点了点,“……手指就够不到了,也不建议用工具,因为工具无法像你的身体某一部分,有丰富的神经末梢……可以灵活而敏锐地感知。”
何凯龙说到这里,若无其事地转向众人:“我想,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这货剑走偏锋,越说越不像话,众人的表情而今已不止青或难看,简直可以用五彩斑斓,乃至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卧了个大槽!
吴靖峰心想道,菊花一紧。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帮美国民众一抵制性学就是几十年,为什么人称“保健科一出SG就失业”,为什么他那些已经绑定了向导的哨兵好友们说起保健科总是一副支支吾吾、一言难尽的样子……
“何医生,”一名中年男专家正色反驳道,“我以为伤患不一定需要通过与人肢体接触的方式来被进行性唤起,就我所知,在脊神经的恰当位置使用电击也可以达到相同的性高|潮效果。”
他的话启发了其他人,紧接着又有人道:“适当的使用一些药物,比如戊基硝酸盐、少量的大|麻等,也可以有助性兴奋。”
最不客气的是姜荷,这位女哨兵神外医师径直道:“抱歉何医生,我看不出性唤起对于觉醒触觉的必要性。”
这位二级女哨兵已觉醒的感官之一便是触觉,她这么一说,几乎就差指着何凯龙鼻子骂他胡说八道、斯文扫地了。
“好说、好说,”何凯龙过去估计也被骂习惯了,并不怎么狼狈,抬抬手笑道:“啧,也是。如果单单只是为了达到性高|潮,我们还可以使用一种叫做性快|感激发器的植入装置,将金属贴片置于伤患颅内的大脑皮层相关区域,释放电流激活。”
也不待人反问,他将双手放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键盘,噼里啪啦地一通输入,边解释道:“可惜啊,我们的目的不是直接的性高|潮。而是通过尽可能多的体表接触面积,以摩擦、按压等方式,刺激伤患的触觉器,所以充足的前戏、亲吻、拥抱,乃至爱抚都是必不可少,一切是为了让伤患的触觉神经更兴奋,在快|感的诱引下,使大脑产生想要感受更多触觉的渴望,性高|潮只是这个必要过程的最终导致结果。”
姜荷冷冷一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们触觉觉醒好像就成了件特别容易的事儿,是不是改明儿我们直接去找几个普通人开个房一夜情,第二天就多几个触觉系哨兵了?——荒谬。”
她旁边一名男专家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噤了声。
“哈哈哈哈哈——”何凯龙大笑。感官科科主任谢以达头疼欲裂,猛地拍了下桌子,警告道:“何医生!”
何凯龙忙举手讨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带了点痞气的调调,在满座的一本正经中极为碍眼,“……没刹住,”他说着用光电笔挪出一组图表,同时众人眼前的分屏上出现了一篇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人类学论文。其作者卡桑德拉是SG学术界的一名大牛,“哨兵进化论”的提出者。将哨兵的五感觉醒,追溯至原始部落时期,为适应当时极恶劣的外部自然环境,为了生存所进化出的超凡感官水平,也将现代哨兵的觉醒归类为返祖现象。
“生物种群的每一次进化,无不是遇到了生存的极大威胁,哨兵最初的觉醒同样如此。不得不需要听到的更多,不得不需要看到的更远更清楚,不得不需要更敏锐的嗅觉、味觉……触觉,”何凯龙顿了顿,“我知道你们一般喜欢叫它作‘五感里的辅助者’,我们这儿呢,还有个词儿,‘统一感官增强器’。不过说起这个前,我想请大家先看组数据。”
他将图表的光度调高了些,一个彩线团似的饼状图在深蓝的背景中悠悠漂浮。是近五年来的一级哨兵觉醒触觉的各项原因比例,样本人数为两千,其中性快|感只有不到一的百分比,比什么刺破手指还低个零点几,看的姜荷冷哼一声。
何凯龙也不说话,爽快地点击了第二张,是二级哨兵的第二感官觉醒为触觉的各项引发原因呈列比例,性快|感占其中百分之四左右,依旧不算特别大的数字。谁料何凯龙再一点光标,到了第三张图,三级哨兵,其性快感为引发触觉觉醒原因的人数比例竟一下增到了百分之十一。
姜荷见状,色变。
等到了四级,那片代表性快|感的红色|区域也扩张到了近百分之三十五。在那片细细密密的各色绦线中格外明显。
何凯龙停下手,道:“五级样本数不足。”
他看向谢以达,又道:“我这还有一组,一到四级哨兵触觉过载的各项原因比例,对比图,也是性快感呈阶梯状递增排列,要看吗?”
谢以达微一颔首,何凯龙便将图表放出了,“这些数据嘛,都是跟的我去年论文。抽样来源除了我们本地的,还有各地分塔提供的,编号都在库里,你们兜个空,可以自己打个申请去查。还能看到个身高体重,个体背景资料什么的估计就看不到了,保密条例。”接着他摸出了他话里那篇去年发表的论文,虽然获了个不尴不尬的什么奖,也得了个优秀XX表彰,实在不怎么为人所知,或者说性学相关的学术期刊,影响因子都不怎么高,连引用次数都有限。
会议室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名伤患是一个特例,”何凯龙浑然不觉,用两指撮撮他下颌上的胡子,“四感临时湮灭,以‘用进废退’原则,大脑被迫将更多的精力放到仅剩的感知部分,导致仅剩的触觉定然更加、高度敏感。这里有一个我们俗称的连带、叠加效应,也是为何我能大胆给出使用这个手段,伤患觉醒触觉的几率在八成左右。这并不是毫无依据。”
说着,他八字眉抖了抖,眯眯眼,露出了一个颇熟悉的猥琐笑容:“对吧酋长~”
他看向肖少华,满以为会得到认可。可后者镜片后的眼神幽深不明,如酝酿着某种可怕的风暴,令何凯龙不由打了个激灵,不知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位关系尚好的学神。
“何医生,”开口的是谢以达,“人选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何凯龙咽了口口水:“……人选方面,”是他的错觉么……怎么觉得肖少华盯着他的眼神好像更可怕了……“我个人是建议找身体强壮、性|爱技巧高超的普通人男性调|教师……同时建议,增加一名催眠师……”
谢以达皱起眉,不易察觉地扫了肖少华一眼,与正好望来的吴靖峰对上视线,两人目光随即避开。吴靖峰明白这位科主任铁定多少知晓内情,说实话,与伤患有过一段亲密关系的前任必然更熟悉伤患的身体,然而时至今天,以他家上司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影响力,去做这种事,无疑是辱没身份。
于是两人听着何凯龙叨叨叨,谁也没说话。
当听到“若有必要,甚至可以考虑捆住四肢”时,“姓何的你他娘到底把哨兵当成什么了!!”姜荷拍案而起,忍无可忍地爆发了,“我们这是来讨论诊疗方案吗?!还他娘的根本就是GV现场布置!”她指着何凯龙鼻子骂道:“这算什么!强|奸伤患!这就是你医德败坏!狗屁不通的治疗方案!”
“谢主任!”姜荷吼完何凯龙,转头对谢以达怒道:“我的意见放这儿了,坚决反对!”
言毕,女哨兵当场拂袖而去。
走了一个姜荷,会诊也差不多到尾声了。气氛僵硬中,谢以达让其它专家们也投了票,两人同意,两人反对,包括了姜荷在内,其余人全都弃权。肖少华自然不在其内,他不属于医疗系统,只有建议权,没有投票权。而他自何凯龙阐述“性唤起”的治疗方式起,就像哑了火般,一言不发。吴靖峰看着他的拳头慢慢握紧,慢慢松开,复握紧,死死绷着,指关节都泛了白。
“好,今日的会诊就到这里,”谢以达道:“我会将诸位专家的意见整合后报上去,待上头经过讨论,邮件通知诸位下一步。”
又道:“何医师留一下。”
“哎!”何凯龙应道,饶是他自认脸皮堪比城墙厚,姜荷的话没产生什么杀伤力,却被肖少华盯得坐立难安,他怀疑这位仁兄的眼神如果实质化,自个儿早被钉成墙上一件标本了。
好不容易熬到肖少华离开会议室,才缓缓抹去了额上冷汗。
开完会,他们再一次来到了伤患所在的病房。不过这一次,肖少华没有进去。他站在玻璃门墙外,看着隔离室里的伤患已经坐了起来。吴靖峰站在他身旁,也跟着观察那名哨兵。虽然仍旧看不见听不着,对方的脸上带着一点笑,十分平静地跟着一名穿着格子衫的普通人女子学习盲聋人专用的盲文及触觉手语,半点看不出早上发过狂的迹象。
巡房的护士匆匆向他们鞠了一躬,输入密码打开隔离室的玻璃门就进去了。他们站了一会也走了。肖少华什么也没说。吴靖峰却不能不说什么,他们中午还有个饭局,下午要出席个学术会议以及某部委的项目评审会议,回来后还得跟三大平台的管理团队开会。
吴靖峰跟在肖少华后头,边走边道:“主任,十二点十分会星楼谈项目,一点十分科技园SG分子神经生物学国际研讨会,三点半年度基金重点项目评审会开幕式……”
肖少华:“饭局推了。让中林医药的老板把项目书发给我,跟他说后日中午我请。通知秦清和小谈提交论文进度。研讨会你跟芳姐打声招呼,请她直接将报告转我。开幕式……小谈代我。你电话邱老助理,跟她说明状况。”
竟是全推了。吴靖峰:“那中午……”他快饿扁了。
肖少华头也不回:“你去吧。我回趟实验室。”
这就是要去忙815项目了。
于是吴靖峰拿出了手机,一个挨一个电话打过去,自然不能完全照搬上司的话说,否则他这秘书工资就白领了。他边往食堂走边与人通话,去买个卷饼果腹,也给肖少华带份,语调是怎么热情真诚怎么来,趁肖少华一头扎进实验室,他正好也空出时间处理他们一早上就积了快十页的邮件。
地下实验室。
一道接一道的通道隔离门打开,肖少华身着防护服大步前行,很快来到了一处实验分区。输入指纹密码,虹膜认证,开门进入。现在是中午下班时间,人基本都出去吃饭了。有几个正要往外来的,遇上肖少华,便恭敬又不失亲切地问候:“肖老师。”“肖哥~”“学长,找人吗?”
“苏红呢?”肖少华问。
“苏姐吃饭去了?”陶璐璐忙道:“需要我打电话吗?”
“不用。”肖少华道,走入中控室,调出各实验台的分组数据,查看时间段任务列表。找到一台暂时没任务运行的实验台,他打开个人终端,开始输入试制试验的方案大纲。因这方案是他早上开会时就想好了的,原理、如何做、涉及哪些步骤,就剩个对应格式码字的功夫。待陶璐璐三下五除二啃完她的减肥膳食纤维饼回来,人已经写到了第二页。
陶璐璐在他身后看了看,发现该实验方案是打算通过光遗传学技术,调控小鼠的视听味嗅神经细胞等,测试在“关闭”四感的情况下,使用排序编号S-556的共鸣介质拟合激动剂样本A到D组,看是否能通过刺激触觉,令精神力源觉醒。
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陶璐璐思忖:S-556目前使实验体大脑分泌的促精神力外放酶,并不会使精神力源运转。或者说,就目前的研究结果来看,S-556事实上并不会真正被脑细胞吸收,而是通过呼吸、汗腺等,二十四小时内就会被排出体外,代谢干净。由此,也可以暂时将S-556能使目标产生的游离精神力,看作一个短暂效果。
肖少华不可能没考虑到。
“学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陶璐璐问,她是肖少华当初做研究生课题时就加入了的,算是资历最长的组员之一了,那会的称呼也沿到了现在。
“嗯。”肖少华很干脆地应了声,将一列需要用到的设备仪器拨给她。陶璐璐捧着平板便去实验台准备了。
和她那尚怀抱着对学术生涯某种憧憬的室友纪小妍不同,陶璐璐更喜欢过朝九晚五,领固定工资的安稳日子。是以她一研毕就不想再念了,果断转成了技术员。一年下来,因她理论基础扎实,技术活无比熟练,头衔升了一阶,工资也翻了一翻。在肖少华手下干活,待遇素来较为公正,陶璐璐自觉日子过的尚算满足,除了她那身在福建的老爹,总是催着她寄钱回家,给她弟在老家买房子。
调试仪器、操作设备对陶璐璐而言是小Case,肖少华的实验麻烦在后头。首先需要搞一批合适的光敏蛋白,将之通过无害病毒载入生物脑内,以感染的方式“修饰”目标神经细胞,再用无线光纤连接什么的……好在他们从不缺这种光敏蛋白载体,这就省去了几十个小时。
陶璐璐拿着加样枪给肖少华打下手,眼看就要到下午上班时间了,却见后者忽然关掉检测探头,将装有S-556液体样品的试管拿出,放回恒温箱内,转身大步走出了实验室。
陶璐璐懵了几秒,追出去。看到肖少华狠狠一拳砸在通道的墙上。
你疯了吗!
肖少华心想道:
——竟然想拿这种未经临床试验的药剂给赵明轩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