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
灯光通明,气氛低沉压抑。
饭桌上没人说话,吃东西的声音很小,只有碗筷轻碰的脆响。
“我吃好了,爸爸我先回房间了。”祁楚星拿着自己碗要去洗,轮椅就被拉住。
祁盛皱着眉头,点了支烟眉眼更加凌厉,冷漠地开口:“你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还没消停?”
祁楚星忽然愣住了,神情错愕,“……什么是乱七八糟的朋友?消停什么?”
祁盛重重吸了口烟,语气冷沉:“都三个多月了,一群小崽子乱搞!你们搞到什么结果了?”
“我家的事不让我插手,不让我管一下,我当他们多有能耐!结果就是这么久还在瞎折腾?!”
“你别说了。”白繁拉住他,眉眼低垂着,“……别说了。”
祁盛重重吐了口气,捏着太阳穴缓了几秒,然后又看向祁楚星。
“你天天看那个破平板能有什么用?白天晚上不睡觉的看,有用?搜救队都找不到,你们几个看看无人机的监控就找到了?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别这么天真!”
“……那不该找吗?”祁楚星的声音很抖,脸色煞白,忍不住放大声音,“我哥丢了就不该找吗,找不到就不找了吗?”
祁盛盯着他,“可结果就是你们几个没日没夜地做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半点用都没有!我是不是早说了我有更合适的团队能找人,你们怎么回答我的?!”
祁楚星紧紧握着轮椅扶手,指腹挤压到苍白,还在尽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爸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们找的搜救队有问题,你找的就一定好,这根本不是事情的关键……”
“我不是在跟你扯这种东西!”
祁盛看着他脸色苍白憔悴,忍了又忍,“算了,我不该跟你扯这些,你上去吧,我找周简说,他的助理跟他一样牙尖嘴利,那个周简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真以为自己……”
“你就不能不找麻烦吗!”祁楚星猛地冲祁盛喊,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还在打转,声音哽咽不清,他受不了大喊,“我哥就是不喜欢回家!就是讨厌你们!你就不能别掺和了吗!”
祁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动作幅度太大烟灰缸砸到了地上,“祁楚星你在跟我发脾气?这都是因为谁!还不都是为了你……”
“祁盛!”白繁及时打断他的话,“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回房间!”
然后赶紧去看楚星,握着他手发现很凉,“楚星?”
祁楚星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突然僵住,身体轻轻发着抖,他坐在轮椅上低着头,“……对不起。”
他眼睛瞪得很大,说话声都是不稳的气音:“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先上去了……”
祁楚星忙不迭转着轮椅往楼上去,几次差点撞到栏杆。
一回到房间他把门反锁,重重抽噎了一声哭得全身都在抖,压抑着不敢放声大哭。
“哥……”他捂着脸低低地叫了一声,满脸是泪,“哥……哥你能不能回来啊……哥。”
楼下一片狼藉,祁盛又点了支烟,呛人的烟草味让人更烦躁。
白繁无力地撑着额头,“祁盛,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你在外面和人谈生意都能有说有笑,在家就不行了吗?说话不带刺这句话就说不出来是不是?”
祁盛也很累了,眼底都是疲倦,“祁砚清是祁家的,他们凭什么一直不让我插手!见一次就跟我吵一次!要是我找……”
“他们用的也都是最好的设备,都是最好的搜救队,找不到就是还没有找到,那是海……”白繁做了个深呼吸,稳着情绪,“没有那么好找。”
祁盛:“那就算是衣冠冢也该立起来了!他们要管就好好管!墓地都不选!我给的又不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你没想过原因吗。”白繁转头看着他,“我们不是连个衣冠冢都立不起来吗。”
他们连一件祁砚清的贴身衣物都没有。
这个家里放着好多东西,家居摆件,碗筷汤勺,被褥衣物……没有一点是跟祁砚清有关的。
所以他们连衣冠冢都没办法立,周简拒绝了他们的帮忙,找人这件事从来不和他们商量,他们就真的连忙都帮不上了。
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耗光耐心,这个家现在铺满了引线,稍有不慎就会燃爆。
祁盛用力喘了几口气,“我就是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了!我哪点对不起他了!”
“我没有好好养他吗!不是他从小惹了太多事吗!有谁的孩子在幼儿园就开始打架闹事!就开始跟家长顶嘴一点话都不听的!我没好好教过他吗?他就是不听我的啊!”
祁盛气红了眼,转头看白繁,“阿繁,我们那个时候生意正在转型,还他妈有人说双生子不好,我一开始也没听啊!”
“后来把他送到爸那儿,也没有亏待过他啊!一个月给多少钱?我爸那边更不可能饿着渴着他,他太不安份了,我养错了?”
祁盛继续说:“是!我后来是总跟他吵架,那不是他不听话吗!我现在给他股份!求他回公司他都打我脸!他就一点没错吗!”
“我现在就想给他立个衣冠冢!我他妈怎么就……”祁盛按着眼皮,冷硬的声音有些发顿,“我他妈管他一下就这么难?!”
白繁低着头没有说话。
祁盛又说:“都是一样养大的,为什么楚星能这么听话,他就是不行,不行也就算了为什么只会跟我作对,就好像天生来克我的!”
祁砚清从小就乖张谬妄、离经叛道,越来越难教也越来越让人不懂。
他们也不再有耐心去解释,去引导,最终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可要仔细想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白繁也不知道。
祁盛憋了很多天的火气,“我今天跟陆以朝要东西都没要出来。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别插手了。”白繁无力地说,“我有跟周简联系,你别再去找他们了,他们都不容易也都很累了。”
“还有楚星,你今天晚上太过火了。”白繁说他。
祁盛抿着唇,语气强硬,“……他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话,他之前都很听话。”
“他听话是因为他爱他爸爸,不想惹你不高兴。”白繁头疼,“祁盛你能不能别一处理感情问题就不长脑子。”
祁盛没再说话了。
白繁在收拾残局,某些方面来说,砚清的性子是跟了祁盛的。
第二天,祁楚星下楼后看到祁盛,主动打招呼,“爸,早上好。”
“嗯。”祁盛把牛奶放在他面前,看了看他眼睛还有点肿,但看起来心情还可以。
注意到他的目光,祁楚星冲他微笑了下,“怎么了呀爸,看我干什么?”
祁盛:“没什么,吃饭吧,今天我带你去公司。”
“好,谢谢爸。”祁楚星又笑了笑,看起来完全没有生气。
在祁盛开口前,他先说话了,“昨天晚上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啊爸,我不该那么说话。但你真的别再去找周简哥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祁盛缓了几秒,“知道了,快吃吧。” 。
泊村。
“这两天没预报说有雨,但我看这天色不对劲,像是憋着场大雨,我看这差不多明天就收网回吧。”老陈叔站在甲板上说。
小铃铛从船舱里跑出来,拿着切好的西瓜,“陈叔叔吃瓜,这可甜啦!”
“谢谢小铃铛,对了给你看这个……”老陈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彩色的蚌。
“谢谢陈叔叔!”小铃铛哇了一声,对着阳光看是紫色的,“好好看呀!陈叔叔每次都送我最好看的贝壳!”
“这儿就你一个小娃娃,不送你送谁哈哈哈哈。”老陈叔捏了捏她的脸颊。
小铃铛扬着脑袋笑得很开心。
“小鸟你看!”她拿着贝壳跑到祁砚清面前。
祁砚清坐在船头,本来就在看着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种场景。
“小!鸟!”小铃铛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看我呀!看我看我!”
祁砚清回神,涣散呆滞的目光看向她。
小铃铛把贝壳放在他眼前,“好看吗?”
他点头。
“嘻嘻我也觉得,这次出海我们也捞漂亮的贝壳,然后我送你!”
他又点点头。
老陈叔和邓爷爷坐在旁边,老陈叔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这个傻娃娃还在呢。”
老陈叔:“那天我把他捞上来,以为已经不行了,摸了摸还有气就顺便带回来了,谁能想到把船开回来,卸了货就找不到人了,我以为又掉海里了。”
“来我家了哈哈哈。”邓爷爷笑了几声,“肯定是被小铃铛的铃铛声给叫过来了。”
“也是,小铃铛一跑,村子里都能听到哈哈哈哈。”老陈叔收了笑意,“没想到你带他出海,我看他细皮嫩肉的干不了这力气活,你看看那手上胳膊上都是被划出来的疤。”
邓爷爷摇头,“看着没劲,可一点不娇气,不怕疼不怕苦,昨天去收水稻,动作可利索了!”
“你也是心大,打算留这个傻子多久?”老陈叔说,“这么久了,这人怎么也不想家?这么听话地留在你这儿,那之前怎么没在别人家。”
邓爷爷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说明我家好呗!”
老陈叔看着小铃铛一直黏着那个傻子,“别是给人讹上了,你看那脑袋那脖子,受伤了没人管,随便一扔让你给捡了。”
“多一嘴饭的事!来了就是缘分,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可讹的,他想回家了自然就走了,我就管口吃喝。”
“我就是觉得他怎么不去别人家非来你家,这事怪吗。”老陈叔说,“不过也挺好,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自己出海了,现在有个帮手也不错!能干活能听懂话,管口饭也是应该的!”
老陈叔嗓门很大,祁砚清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了他们的话,他低头看着船身不断划开的水痕,目光呆滞。
“小鸟你怎么不玩了?”小铃铛双手撑着线,在和祁砚清玩翻花绳。
祁砚清摇头,继续从她手里翻绳子,目光呆滞迟缓,盯着绳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