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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勇敢的代价

情难自控 郑九煞 3042 2024-01-29 10:10:52

梁悦的性格向来雷厉风行,周六下午她从医院回来,告诉许戚已经做完了初步检查,等结果出来,各项指标达标后她就能进入冻卵疗程。

许戚依旧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这是梁悦自己的身体,他无权干涉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只是当梁悦有意无意地提起要和他一起去医院咨询,许戚都用沉默应对,或是岔开话题。

一旦想象将来某一天他要担任起父亲的角色,成为和许山一样的人,许戚平白生出一股难以言状的迷惘和抗拒。

发现梁悦出轨以前,他们也曾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过这个问题,许戚记得当初他听完梁悦的规划,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涌上隐隐的失落。

他既惧怕‘父亲’的身份,又渴望和梁悦组建一个更完整的家庭,以此来挽回他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重建他在这个家庭被一度弱化和缺失的男性身份。

这是矛盾的根源,也是一场感情上的拉锯战。

曾经很多瞬间,许戚都幻想过他和梁悦的未来,即使他不喜欢小孩,而梁悦对他的态度一直忽冷忽热,许戚也能安慰自己,将这些视作婚姻里正常的瘙痒和问题。

直到廖今雪出现。

廖今雪是一场无声无息的细雨,降落在他和梁悦纸糊起来的婚姻,许戚在屋内听见屋顶凹陷的声音,四面八方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应该为梁悦没有离婚的意图而感到高兴,这场做给双方父母看的婚姻将继续屹立不倒。他不用担心面对陈芳无理取闹的问责,也不用收拾离婚后一地的狼藉,生活还能平淡地继续。

许戚以为他该高兴,可是没有。

他试图像从前那样幻想和梁悦的以后,可不管怎么投入去想,一片黑色的乌云始终遮挡在前方,遮盖住未来的轮廓。

看不见,拨不开。

许戚连续失眠了几夜。

他和廖今雪的聊天记录停留在编造出的急事上,仿佛仓促画下的句点。自从那个早晨他离开廖今雪的家,谁也没再主动联系过谁。

这种方面,他们总有一种伪装陌生的默契。

这些天,梁悦忙于工作医院两头跑,不再像先前那样频繁地外出,生活又回到廖今雪出现前的平静。许戚没有再联系他的必要,只是偶尔会在深夜闭眼前想起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恍如隔梦。

裁员的消息已经放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虑。许戚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周围的议论被隔绝耳外,有同事瞥见还在工作的许戚,不知道无意还是故意,忘记压低声音:“某些人要被炒鱿鱼了还能假装没事人,心理素质真强。”

许戚敲打键盘的手指暂停一瞬,微微向内蜷缩,另一道年轻的男声回以嗤笑:“装模作样。”

是吴栋。

感应到许戚视线的吴栋毫不避讳朝他咧开一道讥笑,像是在说‘说的就是你,你能怎么样’。

他双手插兜靠在桌边,那派头像足了太子下民间视察,挑了挑眉,“许哥,你瞪我干什么?我们可没有说你,千万不要对号入座了。”

吴栋自觉这句话说得足够威风,笑了起来,旁边谄媚的同事也很捧场地跟着笑,仿佛这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许戚认真了,反而要被说成斤斤计较。

人对人的恶意向来直白,赤裸,不可理喻。许戚来公司之前已经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有必要在离开前多生是非,陈芳永远都是这么教育他:你算什么东西?人家凭什么要对你露笑脸?你特殊在哪里了值得别人这样做?

凡事都要想一想自己值不值得,而平庸如他,注定连得到尊重都是一件奢侈。

吴栋的阴阳怪气抵不上陈芳一跟手指头,许戚领教了这么些年,他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冷静地应对,熬过最后一次,权当一声犬吠。

可当看见吴栋轻蔑的笑,周围人习以为常的无视,板上钉钉的裁员名单...这些生命里源源不断的恶意从每根发丝每条指缝涌入身体,汇聚成一团乌黑、散发恶臭的物质。

撞击许戚被懦弱无能层层包裹的心。

他想起廖今雪的话,‘你没有错,他们做得太过分了’。

可是过分的人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过分。

戏弄毫无反应的许戚太没有成就感,吴栋撇撇嘴,很快没了兴趣,他顺手抄起桌上的几个文件夹,扔在身边女同事的电脑前,切换成另一副无辜的嘴脸:“琳琳,这些我看不懂,麻烦你帮我做了啊。”

自从和许戚撕破表面的客气,吴栋也忌讳被报复,不再把工作全扔给他,转而从办公室里筛选出了另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新来的员工李琳。

“这些...都看不懂吗?”

“是啊,你帮我看看呗,要是做不完王哥会发脾气,很可怕的。”

吴栋边说边配合语气,好像真的很害怕,每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都像软绵绵的刀子,只有疼,插进去就拔不出来。

李琳畏缩地内扣肩膀,敢怒却不敢言,“可是这么多,我也做不完。”

“做不完就加班,你刚进公司,多磨练磨练对你好。”

说罢,吴栋拍了拍她的肩膀,手不规矩地往下摸,同样被骚扰过的女同事们纷纷嫌恶地移开眼,可也仅此而已,谁都没有替僵硬的李琳站出来说一句话。

只要这种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他们就会装瞎做盲,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许戚指甲嵌入掌心,看着李琳抖动的肩膀,吴栋鲶鱼般滑动的手,仿佛一把钩子,挑起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积怨。

他告诉自己要忍,一遍又一遍,可是心外面的那层壳不知何时被黑森森的恶意撞开一道缝隙。

每一次都是退让,每一次都是妥协。

每一次都是永无止境的最后一次。

他受够了。

“...把手拿开。”

这一声太轻,轻到几乎没有人听见。

许戚拔高音量重复了一遍,这回所有人都听见了,清清楚楚。

“把你的手从她身上拿开。”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以听见针掉落的声音。

霎时,许戚身上凝聚所有人或诧异或复杂的注视,其中也包括吴栋。

吴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周围人的反应让他确定这不是错觉,他像头一回认识许戚,来回地打量,“你在跟我说话?”

许戚说:“你没有看见她不愿意吗?”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同事之间打打闹闹而已,你哪只眼睛看见她不愿意了?”

“这是骚扰,不是打闹。”

吴栋第一次被人当面揭露恶行,脸上挂不住笑,开口就直戳许戚的痛处:“你是知道马上要被炒,脑子出问题了?还是以为这是什么英雄救美?”

许戚直勾勾地盯着吴栋,这双总是半垂着给人感觉好欺负的眼睛,在这一刻流露出黑洞洞的阴冷,竟然把吴栋看得胆怯了一瞬。

当意识到自己被许戚吓到,可笑、难堪...什么情绪都冲上头,吴栋指着许戚的鼻子:“瞪什么瞪?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许戚胸膛里的心一下下跳得很快,浑身血液涌到大脑,眼前的画面偶尔虚化,偶尔能看清吴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这张脸越是难看,越有力量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你心虚了吗?”

“心虚个屁!我看你连这张嘴也不想要了,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看出来原来你脑子是这么想,装的真好,知道要走终于不打算忍了?”

许戚扯了扯嘴角,这些话扎在身上不痛不痒,“我只是说了实话,很难听吗?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这两字深深地刺进吴栋的痛脚,似乎连根挖出许多糟糕的回忆,他甩开战战兢兢的李琳朝许戚走来,在同事的惊呼中一把将许戚从座位提起来,狠狠逼问:“你信不信我真的敢打你?你信不信。”

“我信。”

许戚注视吴栋被怒火和耻辱占据的眼睛,或许是对比太强烈,这一刻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廖今雪冷峻的双眼,逐字说道:“你本来就只会这一种卑鄙的手段。”

周围的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躲得远远的,有人上来拉架,许戚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但反击是刻入每个人身体的本能,当吴栋一拳打在脸上时,他也将吴栋用力撞倒在地。

许戚都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力气。

疼痛麻木得很快,被打碎的眼镜甩到桌子下面,四分五裂。许戚满脑子都是吴栋恶心的笑容,王主管毫不留情的羞辱和陈芳尖锐的声音,还有面对梁悦的每一个决定,说不出‘不’字的自己。

这些令许戚颤抖不止的愤怒不单单来自吴栋,眼前这张脸幻化成这些年来所有让他感到恶心难堪的模样,他一拳拳打下去,打碎一张又一张面孔,直到成为一场彻底的发泄。

吴栋疯了,他好像也疯了。

直到被两个同事硬生生地拉开,许戚两条腿已经站不稳了。手臂,膝盖,小腹,没有一块不疼得要命,他尝到一丝铁锈的腥味,抬手抹了一下嘴角,全是血。

许戚把嘴里那块石头一样的硬物吐在手心,原来是碎掉的半颗牙齿。

他出神地盯了几秒,突然笑了一下。

吴栋的样子比许戚还要惨,脸上被打破相不说,到处是高肿起的青紫。他捂着脸话都说不利索,吐出来的还全是不干不净的骂。

以前被骚扰过的女同事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打断他:“你哪里来的脸骂他?最恶心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你,你...”吴栋瞪着眼睛,说一句话疼得嚎一声,狼狈得完全看不出本来的威风。

另一个女同事也小声抱不平:“平时仗着王主管狐假虎威,真拿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架着吴栋的男同事是小组组长,这时候开口和稀泥:“吴栋,这事是你不太厚道,怎么能动手打人?你要不给许戚道个歉,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大家都是同事,别太计较。”

一个人起头,剩下所有人都应声加入队伍,真正开头的许戚反而被他们一再无视。

许戚还在想,原来勇敢是这种感觉。

很疼,哪里都疼。

可是他疼得只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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