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戛止,许戚下意识把手机扔到旁边,廖今雪披着浴袍走出来,水珠顺着湿发没入浴袍宽大的领口,擦过还未淡去的吻痕。
“你在做什么?”
廖今雪的询问使许戚提起了整颗透不过气的心,“没,没做什么。”
床的另一边往下塌陷,廖今雪坐上来,拾起本不应该在这里的手机,“你看过了?”
“它刚才响了一声,我以为是我的手机,不是故意去看的。”
许戚观察廖今雪的表情,声音越来越低。廖今雪没有理会,低眸扫了一会消息,从手指的动作上看没有打字,关掉后放回床头。许戚骤然松了口气。
“是火车上遇到的那个人吗?他好像有事找你。”
廖今雪躺上床,没有顺着这句话回答下去,不冷不淡地睨了许戚一眼,“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直接被拆穿的许戚腾起一股难以启齿的尴尬,“我看你没有回复,以为你忘记了。”
“已经凌晨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说。”
廖今雪轻描淡写地为对话拉下了帷幕,完全不顾许戚还有很多疑问堵在胸口。
卧室的灯熄灭,黑暗中许戚不由自主地朝廖今雪的方向靠近。九月的气温,夜晚室内渗进丝丝凉意,刚才廖今雪洗的似乎是一个冷水澡,身上散发刺人的寒气,还没有碰到,手指已经悄然退缩。
“那个人是你大学时候的同学吗?”
“算是朋友。”
许戚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打算停住又忍不住继续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廖今雪说:“一个聚会上,具体记不清了。”
许戚分辨不出这是真话还是敷衍,只是突然想到,他和梁悦也是在一场聚会性质的联谊上面认识,后来,他们交往,结婚。那廖今雪和夏真鸣有没有可能…
思绪发散得太远,甚至到了让许戚闷出一身冷汗的地步。原来他没有资格问廖今雪这些事情,可是现在呢?就在刚才,他们肌肤相贴,明明快要做完了一切。
疑问在心头攒动,害怕不断地从旁作祟,许戚不敢说出口。他怕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怕廖今雪的回答还和从前一样疏离。
尝过温存的滋味后,一点点的冷都变得难以忍受。
“廖今雪。”许戚低声叫出了名字。
“怎么了?”
“你以前和别人在一起过吗?”
这个问题跨过了隐形的红线,廖今雪偏过头,房间太暗,看不清他眼底蕴藏的思绪,简单两个字:“有过。”
廖今雪已经二十八了,又那么优秀,谈过几段恋爱再平常不过。许戚自己也在这件事情上受够磨难,结婚,又离婚,可当切耳听到廖今雪承认,他的心还是猛地收缩了一下,蜷缩在被子下面的四肢止不住寒气渗进。
“是那个叫做夏真鸣的男生吗?”
廖今雪停顿了一会,回道:“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些吗?”
上一刻,他们还在这张床上拥吻,下一刻却开始谈论廖今雪过去的情史。无论怎么看,都太不合时宜了。
许戚说:“那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关系?”
沉寂持续了半晌。
“只要你想,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但不是现在。”廖今雪轻轻碰了一下许戚的手背,扩散开一缕薄如蝉翼的暖,“很晚了,先睡觉吧。”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许戚在浑浑噩噩中睡去,第二天早晨醒来,枕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床单很凉,廖今雪离开了有一段时间。
也许是还没有睡醒,也可能是出于某种隐秘的渴望,许戚侧身躺了过去,闭上眼,嗅到枕头上残留下来的廖今雪身上独有的香水味,混杂薄荷洗发水的气味,两种冷调相碰撞。
换作其他男人,许戚无法理解喷香水的举止,他还停留在过去,总觉得香味是女人的专属。可当这个人变成廖今雪,一切条条框框都能顺应他的喜好改变,怎么样都可以,怎么样都是廖今雪身上的一部分。
这种几近变态的行径许戚持续了好一会才停下,离开枕头时,还有点恋恋不舍。
廖今雪留了张纸条在客厅,告诉许戚他去了诊所。许戚把这简单的一段话来回读了几遍,心想,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备?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像是在自己骗自己,但不妨碍许戚心底渗出一丝淡淡的甜。
纸条被揣进兜里,许戚和上次一样独自离开廖今雪的家。歇了一晚上的双腿走起路来依旧有些乏软,但在外人眼里看不出什么异样。
照相馆已经进入营业时间,良叔坐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逗狗,看见许戚进来,第一句话就问:“你昨晚上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阵找。”
许戚为自己昨晚突发奇想的离开腾起一阵赧意,含糊地回答:“我昨晚去了朋友家住。”
良叔瞥来好几眼,“你朋友告诉你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许戚摸了一下脸,发现唇角不知什么时候上扬,忙往下压平,“…没什么。”
刚才一路上,他难道都是这副蠢兮兮的表情吗?
许戚心底漾起一圈羞耻,回到楼上,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看时间才过去两分钟。最终,他败给了按捺不住的冲动,给廖今雪发去一条消息:我回去了。
廖今雪留下了字条,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要学着报备一下自己的行程。
许戚发完就飞快地关上手机,逼迫自己不去在意,等他下楼陪良叔吃完午饭,廖今雪的回复已经在屏幕上悬停很久。一共两条。第一条是‘好’,第二条和前面相隔五分钟:别忘记吃午饭。
许戚心口被一股融融的暖意包裹,坐下来回复:我刚吃完,你现在是午休吗?
廖今雪:我和同事在外面吃饭。
:吃了什么?
片刻,廖今雪发来一张照片,看背景是在餐馆。许戚注意到他面前的那盘青椒炒肉几乎一口都没有动,准确来说,是只有青椒没动。
这么多年,廖今雪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吃青椒。
许戚压制住闪回的记忆片段,装作不知情:你不喜欢吃青椒吗?剩了那么多。
廖今雪简短地回答:同事点错菜了,我和他都不喜欢。
一来一回的短信聊的都是些废话,手机对面的人却能让这些废话无止境地进行下去。许戚倏忽想起廖今雪昨晚说的最后几句话——只要他想,他们可以是任何关系,但不能是现在。
许戚讨厌‘但是’,任何一句夹杂希望的话都会毁在这两个字上,无一例外。
直到昨晚入睡前,他都还在思忖这句话。廖今雪看似把选择权交到他的手上,事实分明不是这样,一直以来,被选择的都是他。廖今雪那样说是觉得现在发展一段关系还太勉强了吗?或者是哪里差上一点?
许戚惯性地为对方设身处地:他才结束上一段婚姻,停滞已久的工作刚刚起步,放眼观去,没有一样东西能够拿得出手,也没有任何优点值得廖今雪跟他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差距好比第一次见面时脚下的皮鞋,一双是摆在橱窗里精致的奢饰品,另一双则是被肆意踩踏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廉价品。从始至终,这种悬殊都没有改变。
况且,对廖今雪有这种心思的人不止他一个。
许戚腾起了一股道不明的危机感,尽管廖今雪从来没有给过他关于这段关系的承诺,连昨晚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有意地回避这个问题。但是廖今雪给予的温存,轻碰上手背的温度,都是真实存在。
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好,不够努力,所以没有办法让廖今雪坚定地选择他。
对许戚来说,这一点点的喜欢就足够慰藉,但人是会变得越来越贪心的,以前他只是缩在阴暗的角落窥探,现在,他开始想要真正地触碰廖今雪,得到他与众不同的对待。
他想要廖今雪的目光可以更久的、一直的停留在他身上。
想要廖今雪独一无二的喜欢。
良叔一直没有赶他走,但许戚不打算继续赖在照相馆。他抽空回以前的家收拾了行李,上网搜索起外租的房源。
签完离婚协议的第二天,梁悦就把之前谈好的财产数目打进了他的账户。加上现有的存款和收入,只要不生病,又或者买房买车这类大开销,他的手头算得上宽裕。
许戚抱着私心勾选了离诊所最近的几条街区,附近连接闹市,房租也比其他地方贵了几倍。许戚头一次抛去价钱,看完所有出租房,最后定在了一层位于五楼的单身公寓,房子比预期的小上一点,但步行到诊所只用不到十分钟。
许戚承认,在这件事情上他掺入了少许私心。但当做出这个决定后,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明媚。
上次拍摄写真的照片许戚导进电脑,花了几个晚上修完。同时,他没有忘记委托他拍摄写真的那个女生,接下了这份工作。
一次写真的报酬抵得上修十张照片,拿着照相机实地拍摄比坐在电脑前移动鼠标更让许戚有动力。女生看完底片很满意,但许戚能够感觉出来,这和给廖今雪拍摄的照片是完全两个感觉。
一个是工作,一个是情难自禁。
“廖医生,有人找你。”助理小琴进来喊了一声。
廖今雪洗完手,走出诊室就看见坐在门口的许戚,没入人群中很不起眼,戴着一副薄薄的无框眼镜,清瘦的脸庞依然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但看起来比从前有精神气。
“你怎么过来了?”廖今雪双手插着白大褂,走到许戚面前。
许戚抬起头,准备了一路的说辞在看见廖今雪时卡顿了一下:“照片修好了,你说过修完后要给你看一下。”
他没有给廖今雪发短信,也没有打电话提前告知,但面对这个突然的惊喜,廖今雪的反应比想象中平淡:“我现在要上班。”
“我知道,你下班了再看,我可以等你。”
许戚没有一丝犹豫地接道,但到下一句突然磕磕绊绊起来:“你…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