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行来了有好一会儿了。
后天春节, 他过来探班,没提前告诉方燃知。这两天剧组戏份较重,陆霁行没想让方燃知分心,所以没说。明天休息, 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随意地分享喜悦。
迎着料峭的寒风下车, 进入片场,一切都很顺利。韩迁山知道他要来, 让工作人员通行。对此傅文还以为他的发小兼好兄弟终于不忍再看他受苦, 是来救他的, 被韩迁山冷笑泼凉水劝他赶紧死心,给一棒子打死了希望。
在《行涯》剧组,陆霁行便知道小爱人工作极其认真,一旦进入拍摄状态, 外界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对他造成干扰。天生的演绎者,造就赋予他的角色灵魂。
但他确实没想到......
《看得见》的内容桥段,竟然是红花福利院里的种种过往。
当初季辛茶与韩迁山对方燃知抛出橄榄枝, 让他饰演电影男主, 陆霁行看过剧本。校园背景的现实向风格,揭露腐败,反映社会情况。躺在书房的单人沙发看完剧本的方燃知情绪低郁,闷着嗓音跟陆霁行说这部电影拍了说不定会播不了, 陆霁行只当他是心疼剧本里的喻火,所以才会有此顾虑。
定妆照的第一张是方燃知被欺凌,扒去衣物蹲在角落。陆霁行知晓这是霸凌桥段,不懂事且叛逆期严重的青少年惯会使用的戏码, 三观缺乏正确教育。道德败坏的老师利用职权对学生进行施压打击,电影背景是高中, 这种霸凌欺辱不正常,但非常地多见。十几岁的孩子对此产生无法磨灭的阴影,从此带着它被折磨一生。
如果《看得见》不那么抨击现实,顺利播出不成问题,但季辛茶与韩迁山都不是会为这种小事退让的人,底线原则最重要。
一旦电影上映,被无数人看见,就算它不被大众喜欢,也会起一定的警示作用。社会中令所有家长予以信任的学校机构,与老师学生这种只应该是师生的关系会得到关注,说不定还会得到改善。
陆霁行一直对《看得见》抱有期望,觉得它绝对能播,这次来还要和韩迁山谈谈投资的事。
然后他便看到电影中的老师像个会吃人的魔鬼那样,在后面紧追方燃知不放。方燃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得厉害,面上的恐惧神色不似演绎,而是真实的身体机能反馈,陆霁行心中瞬紧。
场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观看这场戏,方燃知声嘶力竭地挣扎,却始终被按在桌子上,像砧板之上任人宰割的鱼,没有一个人救他。陆霁行抬脚想过去,韩迁山发现他来了,快速地冲他颔首,陆霁行只能冷静驻足,下颚边的咬合肌线条紧绷。导演没有喊卡,方燃知的戏还在继续。
季辛茶独自站在一处被阴影铺就的角落,黑色口罩是她能够让自己藏起来的武器。方燃知的绝望在她眼睛里无限地扩大,那道过于瘦削单薄的身体微微佝偻下去。季辛茶单手捂眼,不忍再看当下,更不愿再看往昔,拳头握得紧致,像要捏碎什么东西。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明了了。
如若只是单纯的电影,《看得见》不会无法播出。奈何电影以现实为材,想要踏出血路。
电影中有个像汪春平这样的角色,A 市的副局长,利用权限行贿使脏,等攀升至局长,所做罪孽更加数不胜数。多少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曾在他身下声竭绝望欲轻生......季笙花一样的年纪,做模特时被誉为东方女神,时尚圈独一无二的存在,十九岁却因为汪春平怀孕、打胎,事业不仅一落千丈,还遭无数口舌唾骂,最终在家中自鲨结束生命。
只是她命不该绝。
仅“汪春平”这样一个角色在,就会让电影无法过审。
现实向可以,真实向很难。
今日才明白方燃知拍的是什么内容的电影,陆霁行胸口紧涩得抽痛。仍蹲在方燃知椅边,温柔地擦拭那些眼泪,陆霁行哑声道:“乖乖,不哭了,没事。”
与冬日温度截然相反,眼泪是滚烫的,它们一滴一滴地被陆霁行渡到自己的指腹,方燃知不眨眼,疑声:“先......先生?”
陆霁行拇指摩挲方燃知的湿润眼尾,笑言道:“怎么用怀疑的口气喊我,我又不是假的。”
真实猝然触地,方燃知赶紧抓住陆霁行的双手确认,无尽惊喜占据心房,眼泪不掉了:“你怎么突然来了呀?”
屁 / 股向左挪动给陆霁行让出半个位置,拉他坐下。休息椅是陆霁行买的,让方燃知带剧组用,已经好几年了。质量好,舒适度高,能坐着能躺下,扶手可放平,空间大。现在右边的扶手经过调试,便有了陆霁行位置。
“想见你就来了,想你并不突然。看看你,都快哭成小花猫了,”陆霁行的手掌轻轻松松地盖住方燃知的脸颊,粗 / 暴地游移擦拭,眼泪变成了凉的,“丢人的小朋友。”
火热的掌心蹭着脸颊娇嫩的皮肤,有生涩的摩擦感,方燃知闭眼任揉,说:“掉珍珠有什么丢人,你以前还让我随便哭。”
“还顶嘴,”陆霁行纠正地道,“我说的是在我面前可以随便哭珍珠,我哄你。”
好像确实是。脸上的大手离开了,方燃知睁开眼:“那......”
“我刚才在吗?”陆霁行按住方燃知的后脖颈前倾靠近,仔细检查他眼睛有没有肿,只是红一些,没问题,“你难过,第一个想到的人应该是我。如果你在剧组我在公司,我暂时不在你身边,你不高兴了就要主动给我打电话,跟我怎么发泄都可以。但是别闷着,知道吗?”
刚才那场戏结束,方燃知的状态像陷真空,没办法出来,吴至明白他这是极度入戏会有的表现,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周边没其他人,自动形成一道给方燃知自行恢复的空间带,此时倒是方便了和陆霁行说悄悄话。
“你都说了这样哭......很丢人的,”方燃知嘟哝,“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不告诉我你告诉谁?”陆霁行扯住方燃知的脸,“又想反天是不是?”
扯动力度很轻,却像给脸做拉皮,方燃知的嘴巴被迫往旁边歪斜咧开,口齿不清:“你又想找事儿是不是?”
“......”
陆霁行看着方燃知。
“......”
方燃知也看陆霁行。
大眼瞪小眼,谁也不退让。
少顷陆霁行莞尔,揉了揉方燃知的脸:“好,我输给你。”
方燃知胜利道:“你本来就该输。”
“嗯,你说得对。”陆霁行在空气里捧了个沉重的东西,加冕道,“金冠,戴上。”
方燃知扶住头顶,说:“可真好看。”
已在远处观察二人许久的傅文单手抱臂,后腰靠在放监视器等一众昂贵的设备的桌棱,站姿吊儿郎当,表情痛定思痛......半晌他戳戳仍在看方燃知上条戏的韩迁山胳膊,寻求帮助。
韩迁山抬眼:“怎么了?”
傅文下巴微扬,示意远处某方天地。虽然听不见方燃知跟陆霁行谈话的声音,但能看得见情形,眼睛快要瞎了,不解:“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啊?”
韩迁山侧首粗略地扫视,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评价倒是用了点心思:“懂爱情的人都是这副傻样,挺好的。”
“哈......”傅文不敢苟同,被冻到般肩膀一哆嗦,“这年头谈恋爱到底有什么好的啊,只尚床不好吗?”
“只做不爱,只走肾不走心多轻松啊,没有情债,还能爽上天,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硬往心里塞一个人,不觉得很累吗,多没意思......小韩你说对吧?”
对于这种只玩不负责,一夜情后即两散的洒脱观点,韩迁山没说对不对,可以说他连眼神都没从监视器上移开过半秒,但傅文突然惨叫了一声。
“你玛德......”傅文猛地躬肩缩腹,脸色变得很难看,痛苦地双手摸大腿。
韩迁山继续看监视器,大手还握着傅文膝盖偏上一些位置的腿,手背青筋爆起。
傅文赶紧像拍水蛭似地打韩迁山的手背,啪啪作响,厉声急切道:“松手松手松手松手......疼疼疼疼疼......”
韩迁山这才看他一眼:“小傅,好好说话。”
“好好好好好好好......”傅文咬牙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手背血管当场消失,韩迁山松了力道,并改为按摩揉弄的力度,给傅文揉腿。奈何傅文完全不领情,愤怒地拍开他的手,脚下后退半步远离。韩迁山没收回胳膊,仍抬在半空中。约莫过去五十几秒后,傅文的腿又挪了回去,非常不情愿,韩迁山继续给他揉腿。
傅文嘴唇微动,不出声地说着什么话。心里已经把韩迁山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先生,你觉得......傅导在说什么啊?”自从听见一道短促的惨叫,方燃知的眼睛便没从傅文身上移开。
陆霁行不怀疑:“骂人。”
方燃知摇头说道:“傅导好惨。”
“有吗?”所站的不是傅文这样的位置角度,变太陆霁行不理解,他可能更理解韩迁山,真诚地道,“我觉得挺好。”
方燃知幽幽地盯着陆霁行。
沉默片刻,陆霁行正色地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有人能管住他挺好的,省得他天天跑出去乱玩,否则迟早得姓病。”
这个方燃知倒是很认同。他还记得傅文的三批、四批......私生活太混乱了。
可傅文的四批对象里有韩迁山啊......所以......
“两个都不是好人,”陆霁行精准地猜到方燃知所想,“挺般配的。”
拍摄进行到晚上十点,剧组圆满收工。后天春节,明后两天所有人不必来片场工作,时间随意安排。
陆霁行让吴至先回去了,去哪儿都行,就是不准打扰他和方燃知二人世界。
雷克萨斯碾着马路行驶,传达的轻微辚辚声像轻柔的音乐一样令人舒适。晚饭吃得就近的中餐厅,味道尚可,甜点尚佳,背着韩迁山吃香的喝辣的,莫名有种刺激感。方燃知一手摸肚子消食,一手拿着手机回消息,窝在副驾驶的坐姿比躺着还舒服。
副驾驶的车窗倒映出手机屏幕的荧光,陆霁行掠了一眼,收回,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在和谁聊天?”
方燃知没抬头:“一一。”
熟悉的昵称,能对上号的名字也很熟悉,陆霁行道:“我情敌?”
手指按发送回完消息,方燃知噗嗤乐出来,拍了下陆霁行的椅背:“谁跟12岁的小孩儿争风吃醋啊。”
前方有红灯,陆霁行平稳地刹车停下,攥住方燃知的手,左捏捏右捏捏,争风吃醋的时候毫不脸红:“我。”
侧身前倾要看手机,陆霁行又道:“而且12岁怎么了?他是不会长大成为男人吗?不要小看这种潜在的危险,及时扼杀。”
方燃知抽回手,对这种谬论不欲回应。
陆霁行道:“在聊什么?”
方燃知将屏幕大大方方地亮给陆霁行:“就是随便聊聊。明天跟后天不工作,他问可不可以过来找我玩。”
“不可以。”陆霁行代为回答,看见聊天框中方燃知已经委婉地拒绝,面色稍霁。
方燃知笑道:“我跟他讲我要陪我先生,没有时间。今天在片场的时候他看见你跟我在一起了,但先生你长得太凶,他就没敢过来跟我说话。”
“我凶?”陆霁行蹙眉,呵道,“再说一遍。”
“只只,我凶吗?”
“......”方燃知摇头道,“先生对我特别温柔。”
陆霁行不置可否。
绿灯了,雷克萨斯继续行使职责,开往酒店。
演员专用通道直达走廊,方燃知在前领路,用房卡刷开门。电影拍摄一个月,这是陆霁行第一次探班。和视频电话不同,如今他们能够肉軆相拥。酒店房门刚关上,轻微的“咔哒”便被一道剧烈的压制声取代。方燃知后背抵住墙,被压在他身前的高大男人掐住下颌赋吻。
唇齿触摩不留空隙,方燃知攥住陆霁行的风衣,迷蒙紊乱地换气。留在下巴的手夏移,陆霁行掌住方燃知脆弱的天鹅颈,问道:“只只,我给你发的那些同人文画的链接,都看了吗?”
方燃知猝然睁眼,没察觉到真实般地问:“......什么?”
陆霁行浅笑:“没看吗?”
“你......”方燃知松开质感极好的风衣布料,羞赧别眼,手上一用力就要去推陆霁行,被反捉住腕挣脱不得。
方燃知真的很想问:“陆霁行......你天天不好好上班工作,都在总裁办里干什么?”
“想你。”陆霁行说,“每天都想。”
轻柔的语调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带有深情,蛊惑人心。
三十天不见面,确实会非常想念,况且陆霁行从不会对方燃知说假话,他的心日月可鉴。犹如表白一样的话轻轻拂向容易耳根软的耳朵,方燃知抿唇,搂住陆霁行的脖子踮脚重新吻回去。
“先生......抱我。”
十点从片场离开,到中餐厅吃完晚饭,回到酒店已经十一点多。离零点的几十分钟像沙子似地飞快流逝,也离明天的春节更近一分。
前天陆霁行首次参加节目专访,录播视频登上热搜,今日陆霁行现身《看得见》剧组,探班方燃知,被潜伏在周围总想拍点儿明星猛料的狗仔媒体拍下,再登热搜。
十点的夜已经很晚,模糊的视频镜头中,方燃知带着口罩前往停在公共区域的雷克萨斯,而陆霁行毫无顾忌地牵着他的手。
“既然”夫夫的感情状态一看就甜,引得无数CP粉尖叫。
许多评论纷纷艾特方燃知陆霁行,让他们多讲讲感情史,他们爱看爱听。
凌晨已过,翌日到来,微博关于“既然”夫夫的热度不减反增,因为两位当事人从头至尾没出现过。他们越不说话,就越想让广大网友知道两位主人公此时在做什么。
# 方燃知陆霁行干嘛呢 ”爆
# 在淦 # 爆
【??????】
【蛙趣,这热搜真的多少有点离谱吧?这上下挨这么近,到底是什么意思?再没有人出来解释,我可就要造谣了啊(跃跃欲试地搓手手.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野了太野了,但是有一说一,这俩人真的没有看见粉丝对他们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态度吗?所以咱们大家的知知到底是为什么不出现呢?(来猜猜看啊.JPG)】
【网友是万能的,之前知知和陆总没公开关系的时候,陆总也会偷偷去探班,并且周期最长两个月——我觉得这还是知知怕被发现不让他去的缘故。所以每个月都不得不和老婆见面的陆总如今见了老婆,会做什么呢?】
【当然是在淦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真的好凰啊!这种词条到底是怎么被允许上热搜的,太过火了!我好爱,你们能不能多说点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用多说,在评论区太凰会被删的,我给你发链接,自己去看同人文同人画吧,真的香死了,特别是陆总被戴绿帽后大战粉色卫衣大学生,和他前后夹击知知的时候,知知真的被糙得口留涎水,浑身抽触,袅留不止】
【......】
浴室水声哗啦流淌,方燃知被掼到墙尚,後背整各贴着墙面尚夏律动,后脑勺极力後仰。他医条腿被破抬高,陆霁行托着他的膝窝,根本没想着放下;另医条腿奋厉地踮起角尖,但几根圆润的脚趾仍只能勉强踩着地板。
“我不在的时候,你跟陈鉴一关系很好吗?”陆霁行邀身强悍如苟,撞基声伴随着淋浴,好像身軆内的银液泗流,“就算你回了酒店,你们也经常聊天?”
聊天记录一翻,从来到片场至今,方燃知跟那个12岁的小屁孩儿的交流就没断过。都是演戏上的事,可这并不妨碍陆霁行小肚鸡肠地找存在感。大腿绷直蓄力,猛地朝尚筷速鼎袪,方燃知惊较不断,像遭到亲犯似的霜手扒着陆霁行的肩膀推,还打,演泪和从头顶流夏的洗澡水混合。
“问你话呢,宝宝,为什么不回答我?”陆霁行说道,“欠收拾?”
方燃知后脑勺贴着墙急忙摇头,说:“先生......你怎么,连十几岁孩子的醋都吃。”
陆霁行哂笑:“我逼你签协议的时候,你也才十几岁。”
“我那时候......已经啊......十九岁了啊,”方燃知似是思考当年的种种情景,又似恢复此时的神智,“一一嗯——!陈鉴一,是陈鉴一他,才十二岁......甚至十二岁的,生日都没有过呢。我当时要是刚刚12岁,你会跟我,签合同吗?那样你会被抓起来的!”
“......说得也是,”陆霁行莞尔,自我认知明确地道,“我虽然是变太,但却不是个烂人。”
方燃知连忙附和:“对......是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陆霁行平日总是生人勿近的脸突然粲然一笑,很不像他,“我不仅变太,还混蛋。我说你不对,你就是不对,说你错,你就是错。”
胡说八道,一通歪理,方燃知想反驳,却没声音,而且也没什么好说的。漂亮足背突然不自主绷直,彻底触不到地面了,绅得不可思议。淋浴与累水让他的眼睫黏连在医起,眼皮后的眼珠又黑又亮,瞪向陆霁行时带着股斥责的韧劲儿,但由于不敢发作只好又怯生生地缩退回去,可爱得想让陆霁行破坏。
如果方燃知是菟丝花,就能够永远地攀附陆霁行了。
“瞪我干什么?”陆霁行好整以暇地问道,“想咬我?”
方燃知还真冲他呲牙了。
陆霁行低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停止,温声:“宝宝,过完明天就是新年,我想提前许愿。”
方燃知咽口水,喉结微动轻问:“......什么?”
陆霁行志向不大,道:“让我做你的——贤夫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