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分手那天，陆启假设过无数种和郁臣的重遇画面。不可置信的、释怀的、愤恨相厌的甚至是冷漠的……总之和如今他躲避鬼怪一般地疯狂疾行毫不相干。
夜风把额前发吹乱，转过第九条街道，陆启脸红脖子粗，腿脚发软对天狂吼：“郁臣你这个傻逼，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谈谈。”郁臣音色冷淡平静，只有尾音语速略快，能证明他在跑。
白恤后背被汗浸湿，陆启想脱衣服，喊道：“别跟着我——我跟前男友没什么好谈的！”
你追我逃过于密切，引起夜生活中的许多人的好奇目光，陆启嫌丢脸，第四条街道便往生活气息少的地方跑。三年中不知发生过什么，郁臣体力非人，陆启没听见过他的喘气声，自己要累死了。
非人般的郁臣笃声道：“我不是你前男友。”
分个手而已，竟然连前男友都不做了，陆启愤怒又委屈，紧接听郁臣又说：“我没有同意分手。”
没路了，死胡同。陆启急忙刹车，双手狂撑身前墙壁，弯腰拄腿极速呼吸。喉咙被夜风割开似地疼，彷佛下一秒能吐血，陆启难受得胸腔炸裂，捂着肋骨一时半会没直腰。
郁臣缓步停下，好像逃命一样疾奔的人只有陆启一个。细听呼吸微乱，眼睛却从始至终没离开过陆启分毫。
“陆启，三年前我没同意过分手。”郁臣手握成拳，“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做主。没分手，我就是你男朋友。”
缓过荒谬的不可置信，陆启听笑了，扭脸道：“分手难道还需要你这种傻逼同意吗？”
“对。”郁臣说，“我同意了，才是分手。我不会同意。”
岔气真不好受，肋下的阵阵抽痛让陆启直不起腰，脸色同样破败难看：“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不顾骤疼强行直起身，眼底彷佛能喷出火焰，“你想谈恋爱就谈，想甩人分手就分？”
郁臣茫然，长时间奔跑失去血色的唇突然抖动起来，吐出的音调像被狂风吹散的雨线那般不稳：“……什么意思？”
装傻充愣。年少的男生自尊心旺盛，谈感情时谁都不愿做被甩的那一方，否则会被嘲笑。陆启觉得郁臣就是想看他出糗的混蛋，这个说同性恋恶心的前任如今又来看他笑话，想确认他是否还停留在过去不能自拔，真的好没品。
胃中突然反酸，陆启确实觉得恶心，闭嘴不言抬脚就走。郁臣拽住他胳膊，颤声：“你跟我说……陆启，小启，你跟我说……什么意思。”
“滚开！”陆启挥胳膊。
郁臣反而攥得更紧，很慌地解释：“我……你飞巴拿马那天我的手机不在我身边，我拿到的时候，置顶聊天框里只有你说和我分手的三条消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赶紧给你回消息，但是……但是你把我拉黑了，我发不过去。我打电话，也打不通你的电话你也把我拉黑了……我用新号给你打，但是你，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我联系不上你。后来你连手机号码都换了，我……我找不到你。陆启，我找不到你。”
陆启一个字都听不懂，心脏不可思议地抽搐。郁臣眼眶红得滴血，上下睫毛被眼球表面的水雾浸湿了。他像抓救命稻草似地狠狠钳着陆启的胳膊，用最可怜的表情哽咽剖心：“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那么努力地作出，你喜欢的男朋友形象，不干涉你交际不胡乱吃醋，为什么你，还是要甩了我。他们都说你烦我讨厌我，去巴拿马就是为摆脱我……我到底要怎么做……陆启，我到底要怎么做……”
“你别在这儿演戏。”陆启浑身发冷。他从未看到过郁臣的脆弱，刺得眼睛痛，从未感受过郁臣的力量，被抓得胳膊痛，只想原地消失赶紧逃跑，“这时候了你还颠倒黑白，是觉得我不会保存聊天记录找不到证据吗？我为什么出国你门清，现在却跟我说他们告诉你我出国是因为我讨厌你，‘他们’是谁？现在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是吗？郁臣你不仅恶心还不要脸，敢做不敢当，我出个国你都不让我安生跟我提分手，呵，分就分啊我又不缺你……”
“我没有跟你提分手！”郁臣手指发起抖，捏得陆启痛嘶出声，往后撤都没躲开。手劲儿忽而放松，郁臣苍白着面色，“对不起……对不起小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弄疼你。”
陆启：“放手。”
郁臣：“不。”
松开一只手慌不择路地掏手机，郁臣抖着打开微信，把他拉黑的置顶聊天框仍保留三年前的模样。陆启不想看，三年前某天的聊天记录却凶悍地闯进眼底。
分手消息全是陆启发的。
宝贝：【傻逼东西，我要去巴拿马，以后都不会再回来。老子不要你了，滚吧。】
宝贝：【跟你谈一年恋爱让我觉得很烦很不开心，我那时候真的是瞎了眼才跟你谈恋爱。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你根本排不上号，傻逼你真的很讨厌。】
宝贝：【分手！！！！！】
陆启盯着那个“宝贝”备注出神，又盯着下面郁臣给他发的消息愕然。
【[语音对方未接听]】
【[视频对方未接听]】
【[语音对方未接听]】
【……】
【我在机场没看到你，航班已经起飞了吗？】
【为什么拉黑我？我加你了同意一下，宝贝我们谈谈。】
【你不要不回来。】
【宝贝你别不理我，你落地后能不能同意下好友申请，给你打电话接一下。】
【……】
【小启，你别这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是我错了，你跟我说话让我跟你解释。】
【宝贝，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求求你了。】
【……】
【你什么时候回来。】
【宝贝，你不要不回来。】
【可不可以跟我说话。】
【我好想你。】
【……】
三年时间，郁臣每天都给陆启发消息。查找聊天记录时页面有限，陆启只看到这些，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你删除聊天记录了。”半晌陆启哑声说。
郁臣紧张追问：“哪里？”
“这儿。”陆启指着他发分手消息的上方位置道，“你跟我说，我们分手吧。”
郁臣：“我没有……”
“你还说，”陆启打断耳边的话音，“同性恋很恶心。”
郁臣脸色煞白：“小启，我没有。”
陆启抬眸：“怎么证明？”
转而继续问：“你当时又在哪儿？”
“……医院。”郁臣说。
陆启皱起眉：“你有病？”
乍然一听很像骂人，非常不礼貌，陆启眨眼，想换个措辞问郁臣当时生了什么病。郁臣没等他说话，僵硬道：“我没病。”
“小启。”郁臣停留在陆启胳膊上的手缓缓下滑，捉住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相握，“我真的没有那么说。你还要我吗？”
陆启手指微动。
“你发过誓，你说你不会不要我。”郁臣替人回忆，语速很快地重复，“你对天发过誓，你说你不会不要我的。”
陆启想笑：“未成年说的话你也信。”
郁臣脸色僵住。
陆启扒开郁臣的手：“而且你知不知道，恋爱期间的海誓山盟，就只是一段连法律都不予以保护的破文本。咱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十六你也十六，幼稚发言现在拿出来品味未免太好笑。”
温暖指节从掌心滑落，郁臣垂眸看手中空空如也，一滴绝望的眼泪从下眼睑爬出来砸落到地面，陆启顿惊，呼吸更加困难。
“好……没关系，”郁臣低声喃喃，声音中没有落泪的绝望，很平静的样子，莫名地让人感到害怕，“没关系。你不要我，我就缠着你，等你要我为止。”
普通的夜晚，不太普通的经历。陆启对郁臣经走过的三年一无所知，心中抓挠似地好奇，自尊却不允他过问。对前任好奇可不是好兆头，陆启不想也不愿吃回头草，冷脸无视前男友。
自找到陆启这天，郁臣做到了寸步不离地跟着好不容易相遇的‘男朋友’。陆启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说不听赶不走。
乔斯汀受的是皮外伤，但鼻青脸肿没十天半月也难消退，不宜出门。陆启常去看他，郁臣双拳紧握地跟着，陆启完全没有和乔斯汀单独相处的机会。
“不准进来。”来到乔斯汀的家，陆启抵住门板，瞪着像张狗皮膏药的郁臣冷声警告。
郁臣不挤门，直接抓住陆启的手腕要把他往外面带：“你不准进去。”
“你这傻逼……”陆启差点被郁臣拽出去，暴躁得骂人。
门唰地打开，陆启撤离抵门的肩膀，转身朝客厅走，郁臣立即抬步跟上。
几天前酒吧之事没人忘，对郁臣这位不速之客，乔斯汀没办法给好脸看：“这是我家，请你出去。”
郁臣看着陆启说：“我是他前男友，你让他走我立马走。”
陆启左右尴尬，想要打人。
半个月后，几乎完全无法自由行动的陆启发疯暴走，抓住郁臣的衣服领子摇晃：“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就问！你！到底！他妈想干什么！”
郁臣低声说：“缠着你。做你男朋友。”
陆启对天狂吼：“啊——”
受不了，得去海边吹风。陆启徒步暴走三公里，来到最近的海岸，在晚上十点的时间给方燃知打电话，寻求亲人帮助地哀号让燃哥救救他，前男友突然来到巴拿马，天天跟着他，好可怕。
电话讲一半，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夺走陆启的手机按挂断。陆启臭脸道：“你干什么？”
郁臣脸色晦暗：“你跟方燃知做过了吗？”
陆启眼睛睁大：“啊？”
郁臣阴冷道：“你是不是跟方燃知做过暧？”
“啊——你傻逼吗？！”陆启恐慌失色抓头发，“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我真敢觊觎燃哥，我会被我小叔用皮带打死还没人收尸的！”
“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谁？！”
“方燃知。”
“我像是找死的人吗？！”
郁臣脸色好看些，陆启惊魂未定，心道必须甩开这个傻逼。
便听郁臣突然说道：“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
陆启下意识：“什么事？”
“爱。”郁臣低声道，“今天我们把它完成。”
“这样我们能更进一步，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