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沈小萁不是真的怕顾怀瑾,只是做了个噩梦没缓过来,又看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 就怕了。
沈舒自是知道顾怀瑾一身危险气息不易讨小孩子欢心,连忙蹲下身哄沈小萁, 道:“小萁, 这是咱们家的客人, 姓顾, 近日都要和咱们一起住。”
沈小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胆怯, 却还是揪着衣角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磕磕绊绊地喊道:“顾、顾伯伯。”
顾怀瑾:“……你还挺会算辈分的。”
在沈小萁眼里,顾怀瑾身材高大, 比村里好几个叔叔都要高,叫伯伯是最合适的。
沈舒瞬间被逗笑了, 怎么看两人怎么觉得喜感, 他一双桃花眼里盛着清亮的笑意,对顾怀瑾道:“顾麟玉, 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生气。”
顾怀瑾心下怔了片刻,懒洋洋地笑:“我自然是不生气的。”
随后,三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沈舒煎了糍粑,还煮了粽子、冲了蛋酒。
蛋酒是鸡蛋和米酒混在一起,这种吃法顾怀瑾还没吃过, 略为惊奇, 执起跟前的大碗蛋酒轻嗅,轻问:, “恩公,这是何物?”
沈舒答:“这是我以前常吃的早食,名为蛋酒,你尝尝。”
顾怀瑾便尝了,丝丝蛋花和米酒一同入喉,米酒的甘甜冲淡了蛋花的腥味,使得肚里滚烫肠里生热,说不出的舒适,风味颇为过人。
闻得沈舒问:“好喝吗?”
顾怀瑾笑答:“甚好。”
于是,沈舒让沈小萁也喝,祛祛早上的寒气,沈小萁比顾怀瑾看上去更喜欢,抱着海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下子喝了大半碗。
接着,沈舒说:“顾麟玉,既然你已经搬来和我住在一起,那以后不要再叫我恩公了,叫我的名字我听着更顺些。”
顾怀瑾莞尔应好,继而他问:“恩公有表字么,或许我以表字做称谓更不显得失礼?”
沈舒摇摇头,“乡野云间,除了刘敬和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谁会取那种东西?”
顾怀瑾目光一闪,想起沈麻子跟他说过的话,沈舒的学识是村里老人所教,未入学堂不算正统,自然不会有表字,顿时缓缓道:“恩公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给恩公取一个。”
“呃……”沈舒觉得这玩意儿可要可不要,想了想,又不好意思拂了顾怀瑾的好意,“那取哪两个字?”
顾怀瑾却是想也不想顺口而出,“不若取作‘握瑜’吧。”
握瑜?
沈舒眼皮一跳。
怀瑾握瑜,风禾尽起。
意思虽好,但这也太暧昧了吧?!
沈舒霍然看向顾怀瑾,见他目光炙盛,如藏烈焰,不由头皮发麻,故作淡定,“沈握瑜,我觉得不太好听。”
顾怀瑾又道:“那含璋如何?”
璋,也是玉。
操。
沈舒噌地从长凳上站起来,恼怒瞪着顾怀瑾,他且忍了忍,才控制好情绪不至于吓到沈小萁,“我皆不喜欢,你不必再取。”
顾怀瑾仿佛知晓他内心的想法,微微一叹:“恩公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取的字?”
沈舒心说,当然是你和你取的字都不喜欢。
然而,顾怀瑾又说:“非是我故意为之,不过是世间贵重美好之物首当其冲便是金银玉器,而金银太俗,唯玉为佳,取来取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字较为合适,我的表字也是这么取的。”
闻言,沈舒多是不信,却宁愿相信,纠结着接受了他的说辞。
接着,他十分郑重地说道:“顾麟玉,你诚心为我取字,我便接受你取的字,我相信你是好心待我,并非什么心怀叵测之人,是也不是?”
顾怀瑾眼眸一深,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在权衡他的话,片刻轻轻一笑,“是。”
因要报恩故而以身相许怎么称得上是心怀叵测呢,倘若来日他博得沈舒的钟情,这便是一桩极好的情趣。
虽然这情趣玩得早了些,却也不成什么大碍。
顾怀瑾问:“恩公的表字便唤作含璋?”
沈舒深吸一口气,“嗯。”
顾怀瑾扬起嘴角,提醒他:“含璋再不坐下来用早食,乡君斋的课怕是要赶不上了。”
沈舒这才坐下来速速吃饭,然后带着沈小萁一起离开了家里。
*
和顾怀瑾同居的日子并未有沈舒想象中的难受,虽然顾怀瑾动不动目光炙热,使人感到如芒在背,但其行事从未过界,分寸拿捏得极好,因此沈舒将他目光炙热的原因归结为他的眼睛天生炯炯有神……还不许别人眼睛亮怎么地。
不过,顾怀瑾与他同居的事终究瞒不了村里人,村里传了不少流言蜚语,人人都觉得顾怀瑾是他的新未婚夫没跑了,以至于前一段时间还追在他身后跑的姑娘,这两天都没影了。
为此,沈二黑吹着口哨打趣道:“村长,你恐怕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咯,不如从了人家顾小哥算了。”
沈二黑是少有的几个相信沈舒是直男的人,沈舒听了就感觉脑瓜子疼。
不过,沈舒更头疼的是眼看时间推移,与周家的合作难题还没解决,他不由召来参与做酱的村民,集思广益。
村民们一听炸开了锅,七嘴八舌道:
“村长,生意只能做一旬是什么意思,那鬼菇秋冬不长吗?”
“周家要一万罐?我们这么点人,那得做到什么时候去?”
“哎呀,沈二狗,你没听村长说么,做一万罐还是少的,要是周家的游商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去卖开,两万罐三万罐的生意恐怕也是有的,可是咱们村儿的鬼菇不够采,得想想办法别让生意断了才行。”
……
要不是听到沈舒亲口说,谁能想到原先他们嫌山上长得烦人的鬼菇竟会不够用呢?
凤菊姨最是沉稳,最先冷静下来:“村长,咱们可以潜到别村山上去偷偷的摘,反正他们也不吃,搁着也是搁着。”
沈舒平静道:“摘多了,他们就能看出端倪,很快菌子也不让我们采了,酱也做出来了。”
谁也不是个傻子。
所以,这个办法可以称作是办法,但只能顶一时,顶不了长久。
沈四郎脸色一变:“那肯定不行。”
鬼菇酱是他们村儿发明的,不能别的村子也做,否则到手的财路容易断掉。
事实上,沈舒有个不成熟的计划,正好与沈四郎相违背,那就是主动对外抛出橄榄枝,寻找合作的村子,让出一部分利益。
沈舒想过了,一旦菌菇酱卖出清河县,誓必会有人绞尽脑的汁研究出菌菇酱的做法,与其被人强行分一杯羹,还不如带动整个清河县占领市场,实现共同富裕。
当然,这得建立在平梁村已经富裕而市场又实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不然白白把自己得来的成果送给别人,岂不是冤大头么?
却是这时,张铁牛忽然道:“村长,我们可以先从杏花村下手,杏花村离我们最近,我们给杏花村的人一些进山费,假装上山挖草药。”
沈舒顿时侧目:“杏花村山上有草药吗?”
“有的。”
杏花村村医林大夫经常挖草药拿到县里去卖,有时挖到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呢。
沈舒心说,这是个办法,虽然有点不诚实,但前期可以一用,“好,那我明日派人找杏花村的人谈谈,看看他们同不同意。”
沈四郎立刻说:“我认识杏花村的林大眼,他平日里最是贪财小气,一准同意。”
沈舒绽了抹笑意,“好,那就辛苦四郎哥了。”
于是第二日,沈四郎去杏花村找了林大眼,将事情跟他一说,林大眼果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听到“进山费”三个字,林大眼耳朵里根本容不下别的,自然也没心思去琢磨平梁村的人好端端的跑到山上挖草药干什么,他们村里又没个会医术的。
当天下午,做酱小队浩浩荡荡的上了杏花村的山,每人背着一只大背篓,手上还提着篮子。
要不是非得腾出一只手来,拿树枝拨上山路上的藤刺,他们非得两只手都提得满满当当不可。
林大眼站在山脚上远远一看,不由咂舌:“嚯,来这么多?!林大夫要是知道他的草药被挖空了,非杀了我不可。”
不过,进口袋的钱哪儿还有还回去的道理呢,林大眼装作无事发生,一溜烟跑了。
撞到他的杏花村村民问:“大眼,你刚才领着平梁村的人上山是去干嘛呢?”
林大眼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个谎道:“他们说他们要盖房子,到咱们山上砍些年岁大点的树,还给了我一些钱呢。”
杏花村村民当即调侃道:“哟呵你小子运气不错呀,天上掉馅饼砸头上了。”
在杏花村村民眼里看来,砍几棵树值不了几个钱,山上多的是树,也不觉得林大眼私自放平梁村村民上山有什么不对,反正拿钱的是自个儿村里的人。
是以,这件事也没惊动杏花村村长,一连放平梁村村民上了好几回山,直到某一天杏花村村民亲自上山,发现山上少了些点缀,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