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蔚道:“沈大官人虽不知情, 但事儿还是跟沈大官人脱不了干系,还请沈大官人给个说法,以让我家老爷宽心。”
沈舒点头:“这是自然。”
他隐约猜到, 许是村中人见从他手底下分钱已不满足,打算脱离他自己单干。
虽说当初他把手艺传出去时也考虑过这种事情, 但在他心目中, 到底村子的利益高于一切, 他总不能因为这个而放弃自己的想法, 眼睁睁看着平梁村日渐一日的受穷。
暂时安抚下了周蔚, 他就把全村人召来, 跟村民们说与此事,只听村口响起一片哗然。
有人想背着他们单干, 不惜毁掉村子和周家的生意,这绝对不能宽恕。
“他娘的, 是谁背刺咱们平梁村, 毁了咱们平梁村的信誉!”
“村长,逮着他, 一定要把他赶出村子。”
“只是把他赶出村子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村长,打断他一条腿,把他扔到山上去!”
……
好不容易村子有了点起色,村民们谁都不允许有人阻了他们发财的路。
当然,也有人私下心思浮动,考虑着自己单干的可能性,脸色摇摆, 目光不定。
沈舒将他们的反应一一收进眼里, 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问了一句:“林家来人那日, 可有人见到有谁偷偷出村?”
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日村民能和林家人取得联系。
而且算算时日,林家从被拒绝到张罗着开酱铺才短短几日,这前脚接后脚的,要不是当日或次日得了准信儿,哪儿能如此大张旗鼓。
忽然,有人走出一步道:“村长,我想起来了,那天沈青那小子偷偷跑出村儿去了,当时我还纳闷呢,沈青那小子没事儿出村干嘛,现在一想,多半是这小子偷溜出去跟林家做了交易。”
沈舒闻言看向人群中穿着粗布麻衣的二十岁年轻小伙,他一被点名脸上立刻流露出一抹慌乱,然后飞快开口辩驳道:“沈天良你少他娘的胡说,我什……什么时候出村去了?你是不是见我被村长点名做酱眼红啊,村长……村长,你可千万不要信他啊,我那天哪儿也没去,哪儿也没去。”
沈青边说边还向沈舒表忠心。
沈舒尚未给予什么反应,指认的沈天良已经暴跳如雷起来,“我眼红?我修路修得好好的,眼红你什么?那天除了我,肯定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村长,一定就是这小子,你可千万别饶过他!”
双方各执一词。
眼见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相信谁,周蔚一双眼睛看向沈舒,想看他预备如何处理此事,便听见沈舒说:“不管是谁,既然同意给林家供货,势必要自己私下单干,我只需派个人守在山上,不许人上山去采菌菇,再着人守住村头村尾,那人便是长十双手,也交不了林家的酱货,我劝他主动站出来。”
停了停,又听沈舒说:“你不立足,你的亲人还要在村中立足,动了赚那份钱的心思,那就烦请有些担当,莫让我日后揪出来,让你的亲人替你挨骂,介时事情可不像今日那么简单了。”
话落,村口一片鸦雀无声。
说实在的,沈舒的脾气一直很少,村民们鲜少见他大发雷霆的时刻,而今他的威压落下来,村民们才知心头如惶然,恨不得将那背叛者骂上一百句,令他赶紧站出来。
也或许是沈舒的话起了效用,成功抓住了背叛者的软肋,方才还抵死否认的沈青蓦然站出一步,半是惊惧半是支支吾吾道:“村长,是我,是我干的,是我鬼迷心窍,求你不要把我爹娘赶出村子,我……我知道错了。”
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像个鹌鹑一样站在原地,浑然不敢看村里人的目光,他承受着村民们的大声辱骂,红了红眼。
沈舒望着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沈青嗫嚅道:“我……我想多赚些钱,脑子一热就……就……”
就这么做了。
沈舒面无波澜。
——意料之中的回答。
村子里的人穷了这么久,乍然有了钱,哪里会不起贪念,除了他,应是还有不少人都想这么干,只是这个胆子或是没寻到合适的时机而已。
沈舒淡淡道:“待会儿收拾下东西,离开村子吧。”
此风不可长,对金钱有再多的贪欲在他这里也必须狠狠的摁下去,服从他的支配,否则一有点利益就开始背刺、算计、猜忌……村子还怎么富裕?
除此以外,沈舒又看向冲出人群准备向他求情的沈青爹娘,一句话阻断了他们将脱口而出的话:二老,你们要是想给沈青求情,便同他一起离开村子吧。”
说完,沈青爹娘的话一下哽在喉咙里,见沈舒神色认真一点也像是开玩笑,当场痛哭起来,他们转身去殴打自己的儿子,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村民们看着沈舒惊呆了。
这……
这……
好吧。
方才还权衡着背刺和惩罚哪一头更划算的村民们彻底歇了心思,悻悻的想着还好自己没干这事儿,不然今天要被赶出村子还差点带上爹娘的就是他了。
处理完这件事,沈舒才重新步向周蔚,温声道:“周管事,人我已经解决了,还请你给周老爷带句话,平梁村和周家的合作很有诚意,绝不会无端背誓。”
“不过,沈青从我这里得了方子,林家的酱铺多半是势在必行,为此我想跟周家谈一桩新的生意,来弥补我的过失。”
周蔚当即大喜,忙不迭说起沈舒的好话,附和道:“好,好,我一定将此事知会我家老爷,介时请我家老爷亲与沈大官人详谈,绝不会令沈大官人失望。”
“嗯。”
沈舒轻轻颔首,让人送周蔚到村口,周蔚连连摆手,喜滋滋的走远了。
待人走后,沈舒迎上村口几百双眼睛,听他们唤他:“村长……”
一派欲言又止。
沈舒面上浮起一抹笑,浅声解释:“今天开始,我带你们采别的菌子,咱们换个酱做做,顺便再扩充下队伍。”
村民们喜不自胜,眼睛锃亮,“村长,你可真是了不起哩!”
出了这档子事儿,周家非但没有和平梁村取消合作,平梁村反而因此要赚更多的钱了;虽然便宜了沈青那小子,从此叫他和林家做起了生意,但他赚得能有他们多么?
——果然跟着沈舒干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沈青那小子还是太年轻。
*
翌日天气晴好,傍晚的云霞于天空中大肆渲染,老翁吹着竹叶笛子坐在牛背上缓缓归家,途经沈舒门前发生哒哒的脚步声。
这会儿,沈舒刚做完饭,让沈小萁帮忙添置碗筷,自己则去叫顾怀瑾出来吃饭,不曾想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一掀帘,正见顾怀瑾出浴。
蒸腾的热气氤氲狭小的内室,雾色的水珠覆在房中各处,一片薄薄的缭绕之中,顾怀瑾立在陈旧的浴桶里,一身健美的肌肉勃发紧绷,自上而下勾勒着流畅的曲线,从脖子到小腿宛如山峦浑然天成的起伏。
他的墨发被木簪簪得随意,垂落的发尾滴着水珠,那水珠顺着发尖一滴一滴的砸落在锁骨上,汇入结实又精壮的胸膛上没擦干净的细小水流里,快速的滑落,没入腹肌以及腹肌的更深处。
沈舒怔在门口,面上呆呆愣愣的,卷起帘的手都忘了放,他不经意对上顾怀瑾那双藏着暗欲的幽深的眸子,忽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瞬间面皮一红,将帘子一甩,夹杂着懊恼似的。
要不是来得巧,沈舒都快以为他是故意的了,怎么早不洗澡晚不洗澡,偏偏这个时候洗,往常他都是吃过晚饭才洗澡的,这会儿晚饭才刚熟呢。
正欲走,顾怀瑾醇厚的嗓音隔着帘子响起:“含璋来得正好,给我拿身干净的衣服,我的旧衣被水打湿了。”
沈舒眉头一跳,有点想骂人,怨他:“你洗澡作何不出声,没听我喊你吃饭么?”
顾怀瑾夹杂着笑意的嗓音悠然传来:“是我的不是,找衣服找得太用心,才知我将换洗的衣物落在了堂中。”
听言,沈舒没好气的隔着帘子瞪他,到凉堂给他拿换洗衣服去了,等他掀开帘子一角,侧着脸躲避着将衣服送了进去,谁知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腕,将他从帘外拉了进去。
沈舒的额头正正撞上顾怀瑾的胸膛,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抬起头正要发作,就见顾怀瑾望着他乌黑眸子含着笑:“含璋与我皆是男人,为何如此忸怩?难不成含璋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愿见我这副浊身?”
沈舒狠狠一噎,总算领教到了什么叫倒打一耙,无语的直起身,他准备同顾怀瑾拉开距离,却不想顾怀瑾非但没松手,还紧紧盯着他的脸,复问:“含璋怎么不答我?”
沈舒迎着他的眼,冷淡答:“非礼勿视,难道你没学过?”
“所以……”顾怀瑾语气似是有些可惜,“方才含璋是一点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