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坤气得咬牙, 一字一句道:“沈舒,你别欺人太甚!”
什么叫做打村架不一定打得赢,吃亏的是自己, 明明是他有求于他,竟还有脸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仿佛施恩一样……
“方大哥, 你可曾到杏花村去过?”沈舒说, “你可以去杏花村看看, 再决定要不要答应我的请求。”
方从坤冷哼一声:“管你说什么, 我都当你在放屁, 你也别想我上你的当。”
说着,方从坤双手抱胸, 撇过了脸,一副“少叨叨, 老子只想打架”的姿态。
身后的红方村村民跟着囔囔道:“你们平梁村的人怎么话这么多, 这架究竟是打还是不打,不打赶紧滚。”
沈舒不恼不怒, 仍是从容,看向身后的平梁村村民,说:“咱们回去吧。”
平梁村村民自是不愿走,一个个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然而对上沈舒云淡风轻的视线,他们又沉默了,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方从坤及红方村等人, 最终还是乖乖跟着沈舒离去。
方从坤目送平梁村一行人远走, 也微微眯起了眼,然后转身回到村子里面。
几乎是前脚回到平梁村, 后脚平梁村村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村长,咱们要红方村那么多人做什么?还他娘的要给钱,不如跟他们打一架,干死他们丫的。”
沈舒徐徐停步,一双桃花眸转过去望着他们,将黄州那边来的生意和盘托出。
平梁村村民俱是惊呆了,不免倒抽一口凉气……嚯,五十万罐黄豆酱,这是什么天降的好生意,怨不得沈舒想方设法的笼络红方村的人呢。
不过……
平梁村村民犹豫道:“红方村那边是不会答应的吧?方从坤那小子跟他爹一个模样印出来的,狡猾得很呢。咱们也不是非得找红方村的人,箕斗村离咱们不是也挺近的么,咱们大可跟箕斗村的人做生意,反正咱们捎上谁,谁就跟在咱们后面捡肉吃。”
有好处,哪个村子的人不会心动,红方村的人他们还不稀罕呢。
但闻沈舒潺潺若泉地开口:“再是狡猾的人,也敌不过一个利字当头,咱们紧挨着的几个村子都有抬头的迹象,唯独红方村还是原样,想必方从坤和他爹方村长都很急。”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突然囔囔着要跟咱们打村架,说要把输出来的田给要回去,一亩田才值多少,左不过是看别的村子从咱们这儿得了钱眼红罢了。”
“他们越是想从咱们手里要钱,咱们能支使他们的几率就越大,所能给出的价格就越低。箕斗村固然也好,但咱们主动上门去请他们帮忙,少不得就要多分他们一点。”
闻言,平梁村村民悟了,忍不住嘿嘿一笑道:“村长不愧是村长,这么快就把事情都计划好了,我看方从坤那小子再狡猾,都不如村长你机灵,回头咱们支使红方村的人给咱们做苦力。”
沈舒笑了笑,坦然接受了村民们的赞誉。
回到红方村以后,方从坤一股脑跟亲爹方江海说明了情况,询问方江海的意见。
方江海正围在火盆边上,烤着鞋子,仔细听了来龙去脉,顿时骂道:“什么十金补偿,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让咱们村子的人去给他们做劳力,十金虽多,摊一摊还不够塞牙缝的。”
方从坤黑着个脸,不觉意外,火气旺盛道:“我就知道沈舒没安好心,这就带人堵他们村口去,铁定让他把咱们赢去的田还回来。”
一面说着,方从坤就一面往外走,还没走上两步,方江海就叫住了他:
“回来!”
方从坤扭过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还有什么事,赶紧说了,急着呢。”
方江海拍了拍鞋面上的灰,将鞋穿上,一双老眼沉沉,道:“你先到杏花村走一趟,看看杏花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以沈舒的性子,要是杏花村与他们之间的事没一点干联,沈舒是不会说出来的。
方从坤嗤地就笑了:“爹,你别跟我说,你信了沈舒的鬼话,杏花村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最后肯定白跑一趟。”
方江海执着吩咐:“你先去。”
方从坤:“……”
父子俩隔着火盆里的光对视一阵,两相沉默,各怀心思,最终方从坤还是拗不过方江海,“嘁”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叫了两个红方村村民,打着探亲的名义去杏花村内套话、闲逛。
这不逛不得了,一逛吓一跳,只见杏花村村里拾掇得比其他几个村子还要好,不仅修了村路、山路,还修了水车,将山上流下来积成小湖的水引渡到农田里实施灌溉。
眼看那一排排韭菜跟春笋似的长出来,又嫩又新鲜,旁边圈起来的地里养着鸡鸭鹅,附近的人家围墙里还传出母猪的哼唧声。
别的村子单是养几只家禽已经是了不得了,没想到杏花村里还有人养起了猪,养一只猪得要多少粮食。
更甚至,方从坤还从挨挨挤挤的屋舍里看到一间砖瓦房,乌色的瓦片看得人心里直泛酸水,被探亲的杏花村村民循着他的眼光一望,诚实地笑道:“那是村长家里,搭了新房子,可把村里人给羡慕坏了。不过啊,这都不如平梁村人,半个村子都已经是瓦房了,听说要不是烧瓦的师傅烧不过来,一整个村子都得是瓦房呢。”
方从坤霍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什么?平梁村半个村子的人都住上瓦房了?”
杏花村村民说:“是呀,你们红方村的人过年没人去平梁村走动么?平梁村不仅都是瓦房,院外的篱笆墙都盖瓦,还在后院建茅房呢。”
霎时,方从坤眉眼阴翳,不做声了——
因着红方村和平梁村交恶多年,两个村子的人少有嫁娶,即便有,过年也不怎么走动,所以红方村是唯一一个一丁点也不知道平梁村近况的人。
现在虽然知道了,但还不如不知道呢,放眼清河县所有村子,哪个村子不是路边建茅房,全村人抢着上,哪怕红方村强势了这么多年,地皮比别的村子都广,村里的茅房也仅是比别的村子修得多些,还从没有谁舍得浪费那黄金似的地儿,在家里建茅房。
跟在方从坤身后的红方村村民亦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酸不溜丢地开口道:“平梁村在县里开的酱铺这么赚钱?我上次去看,也没什么生意啊。”
“你去看的时候是不是过年?”
平梁村酱铺只有过年那阵子没生意,其他时候客似云来,生意不知道有多好呢。
杏花村村民无心炫耀,但还是在红方村村民心头扎下一根刺,说:“我们杏花村也是多亏了平梁村接济,才能有今日这好光景,再有一段日子,我们村里也要都建瓦房啦。”
至此,方从坤和红方村村民脑子才转过弯来,那就是杏花村的变化居然全靠平梁村……带飞?!
忙不迭地,方从坤给打着探亲名义的红方村村民使了个眼色,那村民立刻开口:“大侄子,你这日子过得真好,怎么来给我仔细说说呗。”
倒豆子的杏花村村民是个心大的,也不防着,把平梁村跟杏花村合作的事说了个一五一十。
越听,方从坤的脸色就越差。
越听,红方村村民就越心惊。
怪不得沈舒那小子让他们到杏花村来呢,合着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直观平梁村给杏花村带来的好处,以此给予他们深深的诱惑。
又闲聊了一会儿,套完了话,方从坤急急忙忙带着两个村民走了,他急着把这件事告诉他爹,快步走在他身旁的红方村村民却问道:“从坤,你心里有主意没有?”
方从坤不答只叮嘱:“两位叔,这些话你们暂时别往外说,等我跟我爹商量完了,再给你们个准信儿。”
俩村民对视一眼,明面上没吭声算是默认,实际上回到村里立马就说了,不到一个下午传遍了全村。
本来其他几个村子有起色,红方村村民就急着,这下听说平梁村比其他村子日子还要好过,哪里还能坐得住,一通气,全跑村长家里去了。
他们还没到,方江海听到儿子的汇报已经先大惊失色,鞋都掉到了火盆里,他眼皮一跳,连忙将鞋从火盆里捞出来,也顾不得烫手,问:“是真的?没一个字假话?”
方从坤烦躁道:“不信你自己去杏花村问,我还能骗你?”
方江海狠狠噎住,确实,方从坤没有骗他的必要,难道平梁村真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这……
方江海有些绷不住,同样是生儿子,怎么沈大同就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呢?
原先他听说平梁村在县里开酱铺,还准备效仿着在村里筹点钱做门营生,现在这念想完全覆灭了,毕竟杏花村村民说了,平梁村是因为跟县城首富周家搭上了弦才起来的,他上哪儿认识周家的人去?
难道,他真的要跟放下姿态,跟平梁村化敌为友,接受平梁村的“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