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
“我曾经觉得它很普通。”易晚说。
喻容时忽然看懂了易晚的想法——尽管有关易晚的许多事情, 依旧让他捉摸不清。
易晚察觉了秦雪心的异常，看见了秦雪心因“她的身份”而受到的影响。如今，他想知道姜北是否也曾经受过某种力量的影响……或许这样，易晚就会对自己曾经经受过的遭遇释然。
又或许, 他还会想要去做些什么……
他比他想象中还要较真。
喻容时伸手, 轻轻地碰了碰诡兰的叶子。叶片抵在他的指尖, 传来些麻酥酥的痒。天台之上天高云阔, 他就在此刻开口了。
“易晚, 它的确有些特别。但我觉得由你来豢养它、改变它, 是最为合适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一件事似的道：“以前姜北碰过它么？”
“他不喜欢花卉。”易晚道，“只碰过一次。”
那次姜北在录音室中受挫，而易晚得到表扬。他从外面回到宿舍里，“开玩笑”地要发泄怒气、把这盆绿植砸掉。
“你听说过催眠么？催眠不会让你从无到有地产生一个想法，它只会强化已经存在的念头。即使是催眠, 它能影响的范围也是有限的。而且……”
诡兰没有长久的影响作用, 它只会短暂地唤起一个念头，却不能指使人的行为。
“所以他的确是这样的。”易晚平淡地道。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也有各种各样的欲念与想法。你可以改变一些事情。但你做不到去控制、去改变每件事。”喻容时突兀地道，“而且易晚——你不是神明，能够接济、慈善一切的神明。”
有风吹过天台, 易晚抱着绿植，背对着他, 忽然笑了。
“我从没有想过成为神明。我只是……”
他顿了顿, 最终道：“喻老师。”
“嗯？”
“我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好。”他说, “我们之间这几天的事……您能不告诉其他人么？”
他的话语中带了几分平平的冷意。可喻容时并未察觉。他只莞尔道：“当然可以。”
那就好。
喻容时以为易晚还在为秦雪心与姜北的事感到郁猝。他有心想要安慰他——易晚在有些地方上的固执, 总让他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可易晚却先开口了。
“我忽然觉得……我能够加入虹团，实在是太好了。”他说。
喻容时以为他在说事业，不禁又莞尔：“是的。至少你在事业上还会有很多的、光明的未来。”
易晚背对着他，闭着眼笑了笑。
——不是这样的。他想。
喻容时曾经凌厉、单纯、坚定着自己的“正义”且固执。到如今，他性格里年轻时那些固执的本色依旧没能被去掉。
他总是很轻易地便能被与自己的孤独的正义相通的一切所打动、并相信、并为之承担责任。他终究还是不够明白。
“喻老师。”易晚又轻声道，“我不太想……再被牵扯到很多事情里了。我只想好好地工作。”
他的声音温柔而轻，像是单纯、茫然、迷途的羔羊。
喻容时也果然道：“……你不用担心。”
下天台后易晚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他没什么性格，平淡，依旧站在幕后，是那抹最不引人注意的色彩。
……
在《绕天愁》剧组的拍摄告一段落，几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司。几人这才知道在他们在剧组的期间，外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首先是买下《绿野寻踪》综艺版权的电视台终于完成了剪辑、将综艺播出了。整部综艺总共被剪辑成十期，每周五晚在红星卫视进行播出。荒野求生类综艺特有的科普与勇于吃苦的性质让上面很是满意。作为之前在节目中险些受伤的补偿，易晚也在节目组的牵线下与当地旅游局进行了合作，为丛林保护拍摄了一组与节目和官方机构共同联名的宣传短片。
粉群们犹在为“易晚是否空降抢了蓝桦角色”、“易晚是否为团内关系最差的皇族”撕逼不休。尤其是最终剩下的那批姜北粉。这时候还能留下的粉丝不仅不理性，还鸡血十足，战斗力更是惊人。
她们坚信自己的爱豆是被节目组与易晚联手冤枉的。这几天她们不仅跟着蓝桦粉、或伪装成Iris5里其他人的粉丝撕天撕地，还撰写了许多封举报信。她们将所谓的举报信发给各个部门，坚信国内上下沆瀣一气，誓要为自己的爱豆讨个公道。更有甚者无中生有、举报《绿野寻踪》破坏自然生态环境，希望能将整个节目封杀。
关于这些事，公司和刘哥都没有告诉易晚，以免影响他在被拍摄时的状态。
不过如今也不需要公关了。宣传短片一出、官方大V一转发，她们也偃旗息鼓——暂时性地哑火了。谁让官方直接盖章《绿野寻踪》是正能量综艺呢？
在华国，无论场外粉粉黑黑如何汹涌，大众们都怀有着最朴实的想法：能被官方所认可的，总是比较好的。而山林的保护与开发恰好也是近几年来很热的议题。
易晚作为综艺里的核心人物，也“沾亲带故”地拥有了几个来自官方的“跟着易晚看自然”的话题。
姜北粉们再不甘也只能歇下了。不过她们还怀着最后的侥幸——至少姜北在节目里还能有几次出场。不过当她们真正打开节目时，才发现姜北的镜头已经在节目组的示意下，被剪去了大半……
这个仇当然是被记在易晚的身上了。不过仇多不压身，艺人永远要靠作品说话。
其次是几人演唱的ost。《绕天愁》是A.T.事务所自己投资的电视剧，由五人演唱的《少年行》自然经过剧组同意，成为了最开始被放出、用于宣传的单曲。曲子迅速在各大音乐软件搜索登顶，再加上成员的公布，这些都让Iris5风头正盛，不少综艺节目都向这个新团伸出了橄榄枝。
至于他和池寄夏所拍摄的电视剧，由于之前已经走过一轮审查，再加上杨导很有些关系，则会在两个月后以周播的形式陆续播出。
公司于是决定趁着热度趁热打铁。他们并没有轻易地选定综艺，而是一边准备众人的第一张专辑、一边放出一些练习室团综以巩固热度。至于众人的初舞台，则被公司定在了圣诞晚会。
最后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新闻。什么池寄夏和易晚的CP粉，薄绛与喻容时的绯闻，薄绛艳惊四座的书法，池寄夏在片场的精彩表现，秦雪心在剧组故意伤人与失态丑闻……易晚一律划过。
最后一条则是姜北与公司陷入解约风波，正在被雪藏。
易晚还没回到公司便又陷入了马不停蹄的工作中。刘哥往众人头上砸的日程表多得足够让人心里发慌。池寄夏只是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行程，便哀叹道：“我的休息时间又泡汤了。”
“别想着休息了，趁这个时间好好准备第一张专辑、好好培养团队感情！”刘哥长叹出一口气道，“不能像当初写《绕天愁》的ost那样了！不要再散装了，要团魂，团魂！”
ABCD四个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有些困难。易晚抬眼看了一眼四人，又坐在旁边玩手机。
“接下来一个月，我们集合搞专辑。公司打算创造一种全新的团综模式，《虹团第一张专辑从无到有的宿舍与练习室日常》。”刘哥严肃道，“这会是你们向外界立人设、立关系、吸粉的大好时机！现在，我给大家看一下剧本。”
“剧本？”
五人对视一眼，表情里都有大大的问号。
“虽然要在镜头里表现自己最真实的魅力，不过你们不会觉得，公司会由着你们胡来，连剧本和提纲都不搞吧？”刘哥咳了一声道，“当然，真实的自己很重要，剧本和营业方向也很重要。公司根据对你们最近在网上的新闻、热搜、讨论的大数据抓取，为你们分析出了接下来的营业方向……”
他从柜子里抽出五个被订好的资料本。五人看着它，纷纷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五个本子的封面也是不同的颜色，红绿黄蓝紫，恰好与每个人的代表色相同。里面的内容倒是一样的，是整个团队精确到每个人的个人人设分析与营业策划。考虑到队友之间需要配合营业，刘哥甚至贴心地让每名队员都能看到彼此的人设分析。
会诞生如此详细的关系设定，也不排除Iris5实在是过于散装的原因。刘哥始终没搞懂，五个人都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怎么却总像是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始终熟不起来。
会议室里一时间非常安静。每个人都沉默地看着自己……和队友们的人设分析。丁别寒在看过自己的“冷淡、寡言、外冷内热、强大但温柔喜欢小动物”后翻到了下一页……
然后他就瞳孔地震了。
“刘哥。”池寄夏首先举起了手，他的表情有些迷惑，“为什么我要和薄绛安也霖营业……ABC大三角？”
刘哥：“大三角有热度、有撕逼、有意难平……”
池寄夏：“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安也霖和薄绛是关系更好的那对，而我是在中间搅来搅去的那个啊？还有我的人设‘睡不醒的百变小恶魔’是什么鬼？‘让稳重优雅的队长头疼’、‘喜欢逗弄性格傲娇的猫系天才’……”
刘哥怜悯地看着他：“因为队长更适合成为箭头中心……原本还有一部策划案，在那个策划案里，你，丁别寒，易晚是一对大三角。”
池寄夏：“？？？为什么。”
刘哥：“最近，你和易晚的CP人气有点高哦。”
池寄夏当即便露出了被雷劈了的“怎么会”表情。刘哥又道：“可惜易晚的人气比不过安也霖和薄绛，所以，还是让你们三个人捆绑比较好。至于易晚，他就……”
丁别寒默默地看着他。
刘哥：“他就，负责和丁别寒组CP了。”
易晚低头看向自己的营业页，其上赫然写着“冷漠强大寡言大魔王x努力但温柔的平凡人后进生”……
“易晚，你觉得你的人设怎么样？”刘哥道，“其实你之前还有一个人气与现在的提案不相上下的提案。不过考虑到，团里一般都需要一个‘努力平凡人’担当，以给粉丝们提供‘崇拜感’以外的‘代入感’与‘陪伴成长感’方向，所以，公司那边……”
“之前的提案是什么？”池寄夏好奇道。
刘哥说：“魅魔人设，公司也很不明白，它到底是怎么火起来的。不过现在，和你相关的剪辑，确实有点多。不过在讨论后，我们认为这个人设过于新奇、会破坏团队的平衡感。所以我们更倾向于平凡人人设。”
池寄夏有些惊讶，道：“魅魔？魅谁啊？”
刘哥：“你，丁别寒，安也霖。”
薄绛看了一眼易晚，把“魅魔”这个词记在了心里。
回去用百度搜搜。他想。
他很疑惑这所谓的“魅魔”人设里为何没有他的名字。不过除了安也霖之外，另外两人的表情都略有些沉默。他总觉得这仿佛不是个好词。
“没关系，我可以的。”易晚看着剧本道，“我感觉这个人设很适合我。”
丁别寒瞥了易晚一眼。易晚表情真诚，可不知怎的，他隐约感觉易晚身后仿佛有黑气纵横……
从剧组回来后，易晚看起来仿佛更恐怖了。
丁别寒默默地低下了头。刘哥道：“既然大家都对于自己领取的人设与营业方向没什么问题，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了。大家都是第一次搞团，之前都也是各自散装着，从今天开始，大家要好好相处，好好搞团。对了，易晚。”
他拍了拍易晚的肩膀道：“现在就数你和团里其他人关系最好，你要发起带动作用，让所有人都熟悉起来，明白吗？”
除了安也霖微笑点头之外，池寄夏和丁别寒都露出了略有些痛苦的表情。
易晚自知使命重大，他谨慎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会议就在刘哥的满意中圆满结束了。第二天一早便是第一次直播拍摄。几人纷纷回房间收拾东西。临要走时，易晚却被刘哥留下来了。
“之前演配角的收入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了，你可以用手机查看一下。”刘哥道，“算上公司的分成、和之前针对你的相关新闻所花去的公关费用，剩下来的总共是这个数。”
A.T.事务所对艺人收入的抽成比较高，而且易晚毕竟没什么名气，剧组也没给出什么高价钱。刘哥表情里于是带了点愧疚。易晚看了看卡里剩下的钱，抱了抱手里的画作道：“没关系，刘哥，我已经在这段经历里获得了更加珍贵的东西了。”
比如拍卖价更高的画作。
刘哥以为他在说演出的经历，有些欣慰地道：“易晚，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的起点是比较低，但我们都相信，你会有火起来的那天。”
他安慰了易晚，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比起这个，你真的需要找个个人经纪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之前的个人经纪人纪仁因为私下授受的事情被公司处分，他手底下的几个艺人，比如秦星，都蠢蠢欲动想跳槽、找愿意接手他们的其他经纪人。”
易晚对此倒是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秦星之前催着秦雪心交钱，或许也有这份原因在。
他急了。
“你如今算是没有个人经纪人在身的，按理说，按照A.T.的规章制度，你与团队相关的工作是由我来负责，并且始终凌驾于你的个人事务之上。但这种单独出去拍摄电视剧的资源、收入、又或是个人相关的资源、代言，应该都由你的个人经纪人来为你详谈。”
“我会想办法找一个的。”易晚道。
“其实我这里有几份资料，你可以看一下。”刘哥掏出一个文件夹，“他们都是A.T.的经纪人。我和他们的关系不错，如果我去打招呼，他们应该都可以收下你。”
易晚接过他手里的几份材料。每份材料都是一份简历。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谁更适合你。经纪人最重要的是，能够不被个人事务所打扰、全身心地投入在艺人身上。”刘哥的态度算是很真诚，考虑到易晚时团里唯一一个像是正常人的成员，他对易晚不免多了几分亲近，“或者，你在过去有没有听说过他们的行事风格？你先选，我可以简单给你介绍一下。”
易晚低着头，一份一份慢慢看。终于，在他看到最后一份时，刘哥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问。”易晚说，“除了顾哥、沈哥、林姐、楚姐、裴哥之外……”
刘哥：？
易晚：“有没有……姓氏稍微大众一点的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