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下了夜戏,方雨拒绝了陆与闻直接回农家乐的提议,他想找弟弟谈一谈。
他一个人回到平房,不见弟弟的身影,打了几个电话皆无人接听,最后一个过了很久才被接通,方晴恐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哥,我迷路了。”
“你在哪?”
“我不知道啊,我刚才经过一条河,走着走着找不到回去的路,哥我在路边,你快来,周围很黑没有路灯!”
“待着别动,我去找你。”方雨拔腿就跑,方晴声称手机快没电了需要关机,方雨问清楚周边环境和路段特征,接着挂断电话,转头打给了陆与闻。
“陆与闻,我弟迷路了,他说经过一条河,我现在去找他。如果你要来找我,去我们拍过戏的那条河,我猜我弟在那附近。”
山上只有一条河,他们在那取过景,其余都是狭窄短浅的溪流。方雨大致能确定方晴的位置,急匆匆出门去了,手电筒也忘记拿。
路上陆与闻的电话不断打进来,方雨只接到一个,陆与闻气急败坏地道:“接那么慢?你别去,黑灯瞎火的你怎么找?剧组有人在附近,我叫他们去找。”
方雨一路小跑,气息略显急促,“不用麻烦他们,我知道在哪。”
陆与闻骂了句脏话,勒令方雨不许挂电话,他现在过去找他。
夜里的大山安静肃穆,草丛深处活跃的昆虫今晚集体噤了声,山间的鸟儿似乎销声匿迹,方雨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循着印象一直往前走。
电话里不时传出陆与闻的声音:“方雨吱一声,报一下你的方位。”
“马上两点钟方向,会经过我们去山神庙的小路。”方雨想到什么,提醒陆与闻,“你让剧组的人别从我刚才的方向来,那边我一路走过来没看到人。”
陆与闻道:“知道,我从农家乐过去,他们不清楚在哪,反正在附近,你反而是最远的。”
方雨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巍峨的山峰,连绵起伏的山峦白天看是无尽的雄浑壮观,到了晚上只有说不出的压迫。
晚上不是观景的好时机。
方雨挂了陆与闻的电话,拨通方晴的号码,方晴催他快点,方雨打断弟弟的话,问道:“晚上拍戏那会儿还见到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你们拍戏我多无聊,想着随便走走,结果迷路了。”
方雨状似无意地问:“走了很久吗?没拿手电筒你怎么走那么远?”
方晴答道:“没走多久啊,哥我方向感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到底来了没有?”
“方晴,”方雨叫了弟弟的名字,沉默数秒后道,“那条河不靠近村民的房子,如果你经过它,不管你是打哪过去,都要走很久,你一个人走得了那么久?”
方晴口气不善,“哥,你在怀疑我?”
“没有怀疑,我只是在想,我的弟弟从小就怕黑怕走夜路,长大了居然能一个人走这么远,我早上觉得是你不了解我,现在看来我也不太了解你了。”
电话猝然被挂断,方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两三秒不到陆与闻的电话立刻打进来。
方雨接了,陆与闻勃然大怒,“你竟敢挂我电话!我刚经过了那条河,半个人影都见不着,你别来了,我这就来找你!”
方雨苦笑地蹲下来,他用他最擅长的、最能让陆与闻心软的声音博可怜道:“陆与闻,我好累,你能不能背我?”
“走累了?叫你别去非要去,等着我。”
方雨说:“你走好慢哦,走快一点我就跟你走。”
陆与闻有几分钟没回话,电话里只有猎猎的风声和风吹树木的沙沙声。
方雨在地上蹲着,头埋进膝盖里,正当他要问陆与闻走到哪了,陆与闻夹杂着喘气的话音响起:“蹲着干嘛?起来,背你回去了。”
方雨高兴地扑到陆与闻身上,陆与闻稳稳当当地抱着人,他摸摸方雨的头,松口气道:“累坏了?还去找你弟吗?”
方雨惯会撒娇,他亲亲陆与闻,贴着他的唇角道:“去吧,你背着我好不好?”
陆与闻重重地呼了一声,跑过来气还没喘顺,方雨又来折腾他,他真是被方雨吃得死死的,“可以背你,但我有什么好处?”
方雨附在他耳边道:“今晚听你的,我还跟你睡,就我们俩。”
“你本来就是跟我睡。”陆与闻嗤道,他背对方雨蹲下来,“上来,搂紧我,不许捣蛋。”
方雨不算重,背着他不吃力。陆与闻想,其实托起一个人也不是很难,背上的不一定是负担,也可能是奖赏,他从一开始选中了这件奖赏,所以他会背着他去到终点。
坏心情和胸口郁结的气终于排遣了点,陆与闻不打算告诉方雨,下戏后他被提溜着去见了陈总。
陈总话里话外要找方雨,说方雨拿了他二十万,这二十万要付出的远远不止那几鞭子。
陆与闻知道方雨挨过鞭子,二十万的事他并不知情,但不管怎样,他都能理解方雨。然而这位陈总在他面前直言不讳,说话十分难听,气得他险些撕破脸跟对方吵起来。
最后还是理智压过了愤怒,陆与闻问要怎么解决?二十万原封不动还回去行吗?
陈总讥讽道,他爸在医院躺着,这钱还能有剩?你能替他还?回家找你父母要零花钱?
陆与闻被堵得哑口无言,愤怒过后,顿时心生疑窦。按照他对这些人的认知,一晚上挥霍几十万也是常有的事,断然不会出尔反尔,给出去的钱再要回来,除非一开始就有别的目的。
陆与闻猜测方雨挨了鞭子收下的那二十万,并没有人告诉他不是单次的钱。
这二十万是他们那伙人抛出的诱饵,是往后数不清多少次威胁的筹码。
陆与闻还记得方雨和他说过,他去别墅的那晚,别墅里有人告诉他们,不愿意的可以马上走。
现在想来恐怕只是一种手段,能筛掉不合适的人,同时也能让那伙人真正盯上的人放下戒心。方雨不会知道,自他们走进那个房间,就永远不可能逃离,他们会一直被威迫利诱,彻底掉入深渊。
一股寒意蹿上脊背,陆与闻还想到这种要挟要钱的小事,一般是手下的人去干,绝不会是眼前的这位亲自出面,除非,陆与闻想,除非目的不止方雨一个。
想明白其中的猫腻,陆与闻反而松了口气,他问陈总,那你想怎么解决?
听说过对赌吗?陈总问,敢不敢跟我赌?你赌赢了我刚才说的一笔勾销,你输了要签到我的公司。
彼时陆与闻还是少年心性,遇事鲁莽冲动,做决定不过大脑,强出头的心思压倒了一切,他想也不想便道,好啊,我跟你赌。
陆与闻更不会知道,在他和方雨像盲头苍蝇那样找人时,方晴出现在他刚去过的房间,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团团转,甚至气愤地踢倒了一把椅子。
“说好的我帮你把我哥引过来,你为什么不出去?你派你的人去了吗?我哥他应该还在找我。”
“你不会反悔了?你说的要签下我,我也能演戏。”
“没反悔,”方晴面前的人应答,“你不会以为我真想做什么?这里是剧组,我只不过想看看你的诚意。”
“连哥哥都能出卖,你这么恨他?”
方晴面无表情道:“不是恨,我讨厌有人和我长得一样。”
那人说道:“有机会还是想把你哥签下来,你们俩这长相,不能浪费了。”
方晴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面孔,看起来上了年纪,眼角纹路很深,腕上并无昂贵的手表,身上的西装也看不出名堂,唯独那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彰显出长期上位者的威严与自信。
方晴换上笑脸,“陈总,签我一个还不够?一定要签我哥?”
“你还小,不懂得有个哥哥的好处,”陈鸣呷了一口茶水,“过几天你来公司一趟,看看环境,把合同签了,还回美国吗?”
“不回,我不打算回去了,”方晴冷笑,“我哥估计以为我这十几年过的都是好日子。”
陈鸣放下茶杯,笑容别有深意,“你该回去了,跟你哥好好道个别。”
“他们找不到我会不会报警?我听说今天来演练的几支消防队还没走,那么多人找我一个,该多好。”
方晴眼怔怔地看向窗外,走去把门打开,抻着脖子往外看,而后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
屋里陈鸣的手下跟去看了眼,回来禀报道:“人走了。”
陈鸣把玩一只茶杯,细细看茶杯的纹样,“找个人跟着他送他回去,碰到他哥就说是我们找到的人。”
手下问他准备怎么用这俩兄弟。
陈鸣饶有兴致地盘算:“要是能把方雨签下来,他们俩以后一个摆出去当明星,一个背地里联络客人,这多有意思。”
要捧谁当明星呢?手下问。
陈鸣笑答:“能把方雨签下来最好,我看不上他弟,太蠢了,方雨这个人可以,我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