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闻喝过了茶,阿志拎着打包好的衣服出来,放到茶几上。陆与闻以为能走了,立马站起来,阿志说还差袜子没找着,说完径直推开另一个房间的门。
“我袜子放哪了?”阿志将房门推得半开,床上坐着的方雨仓皇地起身,视线越过阿志身后,和客厅里的陆与闻撞了个正着。
陆与闻没什么表情地移开目光,接着走到了别处,方雨看不见陆与闻,眼前只有阿志逐渐靠近的脸,“我袜子呢?你帮我收拾放哪去了?”
“在衣柜下面的抽屉。”方雨别过脸,背对着门口。
阿志走去把门关上,口吻轻松地解释带陆与闻上来的原因:“我不能让他单独跟嫌疑人待着,而且我今天提的嫌疑人你也认识,别人都叫他赵哥。”
“赵哥?”熟悉的称呼猛不丁蹿上心头,方雨转身盯住阿志,“那为什么陆与闻会在?”
“监狱门口碰到,蹭了他的车坐,”阿志若有所思道,“他还在查你的案子,我同事认得他,赵东临前一起盗窃案的律师是他请的。”
“我不能把陆与闻牵扯进来,我要和他说清楚。”方雨掠过阿志快步走向门口,阿志的话让他顿住了脚步,“你去说也没用,他不会听你的。”
阿志踱到方雨身后,轻声问道:“方雨,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
方雨在门后怔了许久,阿志把手放到他肩上,方雨猛然躲闪开,他转过身,眼眶很红,看了阿志一眼,失魂落魄地往房间里面走。
阿志正要开门,方雨说道:“我会尽快搬出去。”
阿志脸上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他松开门把手走向方雨,门口正巧传来敲门声,陆与闻在门外道:“抱歉,请问能走了吗?我临时有点事。”
方雨低声道:“去吧,别让他等,路上别让他和赵哥交流。”
阿志扔下一句等我回来再说,转头出门去。
方雨趁阿志开门时往门口望了一眼,他看见陆与闻就站在那,即使与他视线相撞也视若无物,等阿志出来,陆与闻果断转身,向门口走去。
房门在他面前关上,方雨面朝门口的方向,维持扭头的姿势,迟迟没有转过脸。
直到听见大门开关的声响,他起身推门出去,客厅茶几上用过的茶具还没收,方雨拿起陆与闻喝过的茶杯,牢牢攥进掌心。
他走到沙发前,半蹲下来,伸手触摸陆与闻坐过的位置,沙发老旧,坐久了会有轻微的凹陷。
方雨想,陆与闻比起从前重了不少。那晚被抱着,他压在陆与闻热烘烘的身体上,感受身下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躯,健壮、结实,每一块骨骼肌肉都蓄满力量,发狠亲吻他时像自然界最强悍的兽,每一吻都似乎要将他吞食。
能死在陆与闻身上也不错,方雨侧脸枕上沙发,嘴边浮现哀伤的笑。
陆与闻任劳任怨把人送去公安分局,一路上几次起了话头都被阿志打断,临下车前,他十分郁卒地扫了眼后视镜,发觉阿志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刚才看到方雨的弟弟了?”阿志开口道,“感觉你挺平静的,没什么反应。”
“前几天见过,在方雨他爸墓前。”陆与闻把车停在公安分局门口,回头问阿志:“你们要审多久?多久我可以来领人?”
“这个说不准,人不是我审。”阿志提着赵东临下车,阖上车门后,他站在车窗外俯身看车里的陆与闻,陆与闻降下车窗,阿志问:“你还在查方雨的案子?”
陆与闻不置可否。
“我劝你别查了,你能查的我们都查过,别当我们警察是废物。”阿志有条不紊地道,“你想从赵东临入手?方雨出事的时候,赵东临好巧不巧又在局子里,他的作案嫌疑早被排除了。”
“这么多年,当年方雨身边的人应该被你筛了一遍,你查出什么了吗?没有吧?”
阿志唇边挂着笑,嘲讽的意味明晃晃的摆在脸上。陆与闻听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淡淡道:“是为了方雨的案子,但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
“你记得李乐迆吗?”陆与闻径直盯着赵东临,赵东临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台阶上。
阿志扶着人起来,语带疑惑地重复陆与闻口中的名字:“李乐迆?”
当晚方雨从阿志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在房间里踱了几圈,依稀能从记忆深处找出相似的名字,电话里阿志说道:“我看不了李乐迆的卷宗,想看要打申请。”
方雨握紧手机,“你的意思是陆与闻找赵哥问李乐迆这个人?”
“还说为了你的案子,”阿志笑道,“我很好奇,他究竟查到了什么?”
“不管他查到什么,我都不能让他继续下去。”方雨跪坐在床边,用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他话锋一转,“你宿舍有能熨衣服的吗?”
“我记得没有,你找一遍看看。”
“没有就算了,洗衣机把衣服洗皱了,”方雨蹙起好看的眉,随后想起什么,对电话里的阿志道,“我明天就走了,钥匙我会放在门卫那。”
“你要去哪?”
“艺火传媒,不对,现在改名叫燚火文化,回来这么久我也该去报道了。”
挂断电话,方雨将手机扔到一边,动作轻柔地叠床上的衣服,是陆与闻给他的那一身,尽管是女装,那天他仍穿了一整天。
夜已深,方雨没在卧室里睡觉,他抱着毯子来到客厅,屈身躺在沙发上。他要待在陆与闻待过的地方。
陆与闻这阵子过得很不顺,他看了不少剧本,递到他手里的尽是些烂本子,要么悬浮要么脑残,行业寒冬连带剧本质量也下降了。
王总儿子不停给他发微信,约他出来聊聊剧本,他不堪其扰,索性关掉微信。
助理提醒他上次发微博还是见面会那天,到今天又是半个月没发微博。他想说这才半个月,可转念想到见面会上答应了粉丝。
于是他打开微博,先翻了翻未读私信评论和艾特,某条艾特他的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点进原文,是某个营销号,营销号做了张表,细数他出道至今的所有作品和上映年份,近三年只进了一次组、上映了一部客串的电影,产量低到令人发指。
陆与闻看了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这个营销号说他演艺事业遇到瓶颈,他深以为然。营销号底下的网友给他支招,有人叫他演中偶,有人叫他拍综艺,艾特他的那条评论问他考不考虑下海。
他茫然不解,问一旁发呆放空的助理:“下海是什么意思?”
工作室里正在修图的宣传妹子先笑了,“现在说的下海指的是两个男的去拍腐剧,就是俩男的情情爱爱的剧。”
“那我拍过不是吗?”陆与闻自说自话,随手回复了那条评论。
助理寄养在工作室的猫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踱步到二人面前,助理没有动,陆与闻则不敢动。助理有气无力道:“陆哥,你能不能帮我抱它一下,我抱不了。”
“为什么?”陆与闻紧盯地上的猫,提防它跳到自己腿上。
助理奄奄道:“我一抱它就想起我前女友,这只猫是当初我俩一起选的,现在分手了,她不要我,连猫也不要了。”
“我说你最近怎么无精打采,敢情失恋了,”陆与闻表情严肃,如临大敌,“但不行,猫我不会帮你抱的,我不喜欢会撒娇的生物——”
话音刚落,猫不打一声招呼跳到了他腿上,柔软的猫爪踩着他的大腿,陆与闻浑身一激灵,握手机的手臂登时僵住。
猫用脑袋蹭他的左胳膊内侧,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了了怎么那么爱撒娇!
助理絮絮叨叨:“它这是喜欢你,你摸一摸它,它会很亲你的。”
“不!”陆与闻坚决不屈服于诱惑,他瞪着腿上的小猫咪,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我不吃你这一套!你给我下去!”
助理摇头,感叹陆与闻没救了,怕是要鳏寡孤独一辈子。
晚上,陆与闻出席某位导演的七十岁生日宴,他并未和这位导演合作过,但外公跟这位导演交情颇深,外公年纪大了走动不方便,他便替外公来这一趟。
生日宴排场很大,直接包下酒店最大的宴会厅,不少导演和制片人、许多娱乐公司的老板也来捧场,当然还有各路他叫不出名字的明星艺人。
陆与闻将礼物奉上,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礼数尽到了才敢退到一旁。
还未开席,宴会厅里全是走动交际的人群,陆与闻和相熟的制片人打了招呼,打算找个角落透透气。
没走几步便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李惟捧着一束花走进宴会厅,左顾右盼。陆与闻正想走过去,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酒水溅了他一身。
一只青葱似的手覆上他的衣襟,指腹蹭过上面的酒液,陆与闻顺着手指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闭了闭眼,很想当不认识,也很想把人甩开。
他必须要让对方知道,顶着和方雨一模一样的脸不是万能的,他喜欢方雨又不全看脸。
陆与闻刚要开口,却见身前的人朝他低语:“看我,别看刚才捧花走进来那位,你们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