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车里,陆与闻倏尔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他竟然叫方雨料理李惟的后事。
鉴于方雨目前的身份,以及李惟在幕后那群人眼中几乎活靶一样的存在,方雨和李惟应该毫无交集,否则方雨加入燚火文化的动机则极为可疑。
他暴露不要紧,稍微了解他的人不难知道他这么多年对什么难以释怀。
但以弟弟身份回来的方雨绝不能和那些事那些人产生瓜葛。
陆与闻给方雨发了微信,没有回,他正要拨出电话,副驾驶座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赫然是阿志,陆与闻错愕,“你也来了?刚才怎么不上去?”
“他在你家?”阿志问得没头没尾,陆与闻听明白了,他抬抬下巴,语气自大,“我老婆不在我家难道在你家?”
他没忘记方雨借住在这人宿舍,更没忘记这人故意邀他上楼,也不知是为了炫耀,还是欣赏他老婆在眼前却认不出来的蠢样。
陆与闻恨得咬牙,总之他终于看清这人不怀好意。
打给方雨一直没接,担心方雨已经出门,陆与闻磨磨后槽牙,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敲敲副驾驶座靠背,“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掉头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阿志回道:“你回去不行,不过我可以替你跑一趟。”
陆与闻无奈,转念一想也行,反正阿志清楚内情,他在手机备忘录输入叫方雨别掺和李惟的后事,拿给阿志看。
阿志瞥了一眼,他刚要解释李惟是谁,阿志忽然道:“我知道他,车上都是自己人,可以说话。”
陆与闻点了下头,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他告诉你的?还是你们警方办案?”
“最早还是你说的,你忘了?你送我回局里,你提了李乐迆,我回去一查,”阿志话锋一转,“现在他的案子是我接手。”
陆与闻攥了攥手机,想到意外惨死的李惟,他便觉得快透不过气。阿志和同事说靠边停车,随后扭头道:“我们专程过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陆与闻挑挑眉,警察还能有事找他帮忙?
方雨收到阿志亲自上门的提醒,走了俩警察又来了一个警察,保姆不免心生嘀咕,陆与闻母亲倒什么都没说,看出他们认识,起身让座,让他们慢慢聊。
保姆端来茶水,一壶煮好的茶和一个茶杯,方雨心不在焉地倒茶,保姆连忙递上一杯果汁,“哎呀你喝这个,你喝中药不能喝茶。”
方雨注意到保姆给他用的杯子和陆与闻是一样的,只有家里人才用这套杯子,他怔了两秒,朝保姆道了谢,保姆说道:“别那么客气,你喊我周姐就行。”
方雨努力挤出些笑容,保姆走后,阿志噗嗤一声,“你这是住在他们家了?”
“为什么请陆与闻协助调查而不是我,我跟李惟也有联系。”方雨直入话题。
阿志解释:“我们根据现场找到的李惟的手机,最后一通电话,今天中午拨出的,打给了姓陆的那位,昨晚也有两次通话,一次是姓陆的打过去,间隔半小时后,李惟打了回来。”
“李惟半年内的通话记录很少,像这样有来有回的只有他。”
“昨晚李惟在我去的酒吧当侍应生,后来陆与闻去找我,他们一定撞上了。”方雨一刹那想通所有关节,他想到加了料的酒,也想到陈鸣说的酒吧查出是服务生故意送的酒。
陆与闻许是打给李惟,叫他拿一瓶酒来化验。李惟今天会出现在燚火文化大楼附近,怕是和昨晚的事脱不了干系。
所有问题的矛头竟都归咎于他。
“陆与闻是为了我,昨晚才会打给李惟的,他们认识很久,此前的联系一定很隐蔽,他是因为我才忘了这些,”方雨神色怆然,“还有李惟,他会出事也是因为我。”
阿志打断他:“姓陆的只是去协助调查。”
方雨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他拢了拢鬓边散落的碎发,直视阿志道:“赵东临是怎么一回事?你早知道他死了?李惟不可能杀人,这么多年但凡他决定这么做,当初那些人早死了。”
阿志微微愣神,方雨眼圈发红,头发长了少许,前阵子见他还骨瘦形销,这会儿脸已经长回来一点,细嫩腴润,白得晃眼。
阿志心里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陆与闻真会养人。
方雨皱眉看他,叫了他一声,阿志回过神后道:“赵东临的案子我刚接手,还在侦破,按理说我不能透露案情细节,我只能说,我们刚查到李惟和赵东临的死有关,李惟就被撞身亡。”
方雨瞳孔蓦然放大,几个小时前混乱无序的一幕重回脑海,一并在脑海里徘徊的只有一个想法,果真不是意外,那辆车是冲着李惟去的。
可陆与闻也在马路上,方雨陡然记起陈鸣在他走出办公室前说的话,他说快去吧,陆与闻该等急了,陈鸣知道陆与闻在楼下等他!
方雨浑身猛地哆嗦,他领会过来,这分明是对他的警告,以陆与闻性命相要挟的警告。
方雨闭了闭眼,随即把脸埋进掌心,从阿志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白皙细腻的颈项,再往下的诱人风光全被掩映在白衬衫之下。
阿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方雨抬起脸道:“你回去吧,陆与闻托你转告的我知道了,我不会插手的,我会让别人处理李惟的后事。”
阿志起身告辞,方雨送他到门口,阿志回身说别送了,眼睛偏巧扫过方雨的脖子,衣领略敞开,一个鲜红的印记越过衣领遮掩现于眼前。
这是用力吮吻才会留下的痕迹——
头靠近颈侧,嘴唇衔住脖子最近的软肉,以要咬掉一块肉的力度嘬吻。
那个印记应该是这样留下来的才对。
除了咬脖子,还会同时做什么呢?压在床上细致地抚摸,抑或是将人逼退到门后或墙壁,嘴唇和腰部一同发力,两处凶刃攻击同一个猎物。
阿志刹住脑海里的绮念,猛不丁问道:“你打算一直待在他家?你真当自己家了?”
“他在哪,哪就是我的家,”方雨神情很淡,声音却很坚定,“他今晚能回来吗?你们要找他了解什么?”
“今晚恐怕不能。”
方雨追问:“那明天呢?你们请人协助调查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不是吗?”
阿志盯住方雨,语气尤为冷淡,“这个我不能保证,你就这么离不开他?”
“我的确离不开他。”方雨这样答道。
方雨回到房间,联系上陆与闻的经纪人陈曦,陈曦收到陆与闻的嘱托,电话里告知已经联系了殡仪馆,今晚会将遗体运送殡仪馆存放,至于火化会等陆与闻出来再进行。
陈曦交代得有条不紊,方雨想不到还有什么要补充,最后他只说了句麻烦你了。
陈曦的口吻稀松平常,“没事,不麻烦,老实说殡仪馆的电话还是陆与闻给我的,也是他说流程要怎么样,这些事他熟。”
方雨喉头哽了一下,他听见自己用异常奇怪的音调问:“你说他很熟这些?”
“对,毕竟他亲自操办过一次,也算有经验。”陈曦和他絮叨了几句,似乎不知道他是谁,挂电话前还在问。
方雨支吾了过去,结束通话后,他来到衣柜与床的过道,蹲下来蜷缩在这个角落。
陈曦说陆与闻曾经一手包办了爱人的丧事,这是他不知道的。就如同他不说当年的事,不说自己为何消失又回来,陆与闻也不提他们之间十多年的空白。
他回到陆与闻身边,他们像从前一样相爱,仿佛这十多年只是眨眼一瞬,是一个噩梦做完了,翻过身,搂紧怀里的人,天亮以后便会抹除噩梦的阴影。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天亮即忘的噩梦就好了。
方雨枕着自己的手臂,想他还能做的事。
李惟的后事不用他处理,他甚至不能露面悼念。公司不用去,所有计划搁置,他盘算的查清真相和报复,在开始就被陆与闻喊了停。这是他的错,他不能赖在陆与闻身上。
如今又多一个人遇害,而他却躲在陆与闻为他构筑的安全堡垒里,这里不见风雨,他的眼前没有淋漓的鲜血,触目所及只有松软的地毯和温暖的床。
他好像有点懂陆与闻为什么会带他回家。
这里是陆与闻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有父母,有亲若家人的保姆,在家里意味着有妥善的照料,有陪伴和依靠。
陆与闻一定对当年答应他独自回家一事耿耿于怀,他连自己也不信任了,他要让他待在他认知里最安全的地方。
方雨双手环抱膝盖,心里的愧疚与负罪感几近排山倒海,可陆与闻用爱稳稳地托着他,他想哭泣想谢罪,身体却泛起了情热,陆与闻留在颈间的吻依然滚烫。
他们的亲密接触自十八岁开始,彼此在情事上的偏好和癖性,都由对方塑造而成。
太过熟悉导致的是一个吻、一次对视便能预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是要除去衣物,还是要交换唾液和吮舌。
如果陆与闻没走,他想陆与闻一定会剥光他,在房门后狠狠地进入他,要叫他哭着求饶。
陆与闻的眼神是这么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