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对刚来那个家发生的事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在那度过的第一个清晨,他和继父、母亲一起用早餐,母亲面无表情地吞咽着药物,形状大小不一的药片不断往嘴里送,一杯水喝到了杯底。
他侧目数次,母亲没有和他说半个字,吃完药就起身上楼,佣人跟在后面把早餐端进房间。母亲的房门关上了,继父向他解释母亲精神状况不太好,需要每天服药。
他惊得弄掉了刀叉,佣人为他换上一副新的。这顿早餐他已经出过洋相,他学着继父用餐刀往面包片涂抹果酱,因为动作不熟练,手指头不小心沾上了果酱。
他窘迫地把弄脏的手指藏进掌心,悄悄地蹭,瞥见餐盘下压着的餐巾,他连忙用餐巾揩干净手指头,而后才感觉如释重负。
继父要出门,比他先离席,他在饭桌前又坐了一会儿,吃完甜得发腻的面包片。待到佣人来收拾桌子,他才注意到衣服竟也沾上了果酱,许是刚才掉落的刀叉蹭上去的。
离座时他恍然惊觉,拘谨和狼狈压过了他对母亲的担忧。他忐忑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人识破他,看穿他对母亲的感情十分淡薄,知趣与乖顺不过是为了讨人喜欢作出的伪装。
好在留给他的是除他以外空无一人的大房子——
他走在铺了厚厚地毯的地板,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方雨把这完完整整告诉了陆与闻,包括继父对母亲病情的解释,包括弄脏的手指、不能幸免的衣服以及心里的愧疚。
说完,陆与闻叫他手伸出来,方雨不解问为什么,陆与闻只看着他道:“手给我。”
方雨一只手搭在陆与闻的肩头,并没有其他动作,陆与闻抓住他的手,作势要塞进嘴巴里,方雨假意打了陆与闻的肩膀一下,嗔道:“别吃,手指不能吃。”
陆与闻问:“那什么能吃?”
方雨搂着陆与闻的脖子,只觉得他是明知故问,陆与闻直勾勾地看他,低声道:“小笨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许觉得丢脸。”
方雨听明白陆与闻的意思,脸兀自发红,他用胸口摩挲着陆与闻的胸膛,眼神逐渐痴痴直直,“我跟你说了一件事了,是不是能当你一天的情人?”
“是,”陆与闻笑,“你是我今天的情人,那你要叫我什么?”
方雨懵懵懂懂地道:“老公,要叫老公。”
陆与闻抱着人问:“那什么要给老公吃?”
“什么都给你。”方雨双眼湿润不已,殷红的唇舌已迫不及待向他抛出信号,陆与闻缠住方雨的舌,彼此勾连、黏结,像迷失的鱼儿终于相遇在同一片水域里。
唾沫是双方共生的根源。
下车前十多分钟,两人仍吻得难舍难分,不知谁的电话响,陆与闻当听不见,又将方雨的嘴唇嘬了很久,直到方雨软绵绵地推他,推了几次才舍得把人放开。
场记打来的电话,询问他们到哪了。
剧组其他几辆车比他们晚出发近半小时,估算该落后几十公里路。
陆与闻回答还没到,挂了电话叫司机停车,下去抽根烟。车上终于只有他们俩,方雨脸上潮红一片,胸口起伏明显,他没问陆与闻要干什么,任由陆与闻掀开他的衣服,张嘴咬上脆弱的部位。
方雨失声叫了出来,陆与闻像婴儿吃奶那般紧咬着不放,最初的痛觉过去后,他竟从中察觉出奇异的酥酥麻麻的快感。
“老公不要,好奇怪。”方雨一边说着不要,一边还要将胸口更挺进一点。他跨坐在陆与闻腿上,衣服被掀起大半,陆与闻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这样的亲密令他羞耻难耐,胸口每腆得高一点,脸便更红一些。
他在胸前的刺激与深深的羞耻中体会着无法言诉的快乐。
陆与闻放过了方雨,胸前的玩意几乎要破皮,方雨啜泣了两声,而后竟向陆与闻送上未被蹂躏的另一边,“这边,这边也要。”
“要什么?”陆与闻注视着他问。
方雨说不出口,只会无助地喊老公,哭腔磨得陆与闻某处很硬,心房却很软。
陆与闻将方雨的衣服拉了下来,手留在里面,一边玩弄一边诱哄:“很舒服是不是?想要的话,以后每天都告诉我一件你的事,你想要的都给你。”
方雨知道自己又掉进了陆与闻布下的陷阱,他顾不得逃,他只想陆与闻疼爱他被忽视的另一侧胸口。
车开到集合点,剧组其他车辆陆续抵达,两人还在车上没下车,但坐姿已然规矩了许多,亲密行为只剩相互拉着手。
陆与闻看一眼方雨,方雨正好扭头看过来,眼神胶着数秒,陆与闻使了点劲抓牢方雨的手,直盯盯地看着他,轻声问:“坐到老公腿上,再亲一会儿?”
方雨瞟了眼车窗外经过的剧组人员,陆与闻说看不到,方雨低头,手试图挣了挣,片刻后突然凑到陆与闻唇上亲了一下。
“马上要开拍了,我们不能影响状态,我没有不愿意,你知道我想要的。”方雨小声说道,许是怕陆与闻误会他又拒绝了他,于是继续用嘴唇轻轻地碰陆与闻的唇。
陆与闻勉强接受了方雨的解释,按着人的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的亲,亲够了才把人放开,眼里含着笑意,没说别的话。
剧组最后一辆大巴赶到,两人下了车,接下来是紧张忙碌的上妆换装,等群演和摄像灯光就位便要开始走戏试拍。即将拍摄的是电影的第一场戏,也是整部电影最为重头的戏份之一,珠宝行被劫。
下车后两人分头做准备,方雨自陆与闻离开身边的第一秒,便觉得从那片缺氧的水域挣脱出来。他看了看四周,远处的公路被太阳炙烤得冒着热气,几棵树木的枯死仿佛全因本次高温。
这是入冬以来气温最高的一天,方雨收回视线,他被助理领去剧组临时搭建的化妆间,在人群中忽而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目光,像是从未离开过他分秒。
陆与闻隔着黑压压的人头看他,见他看过来才点了下头,视线回到正和他说话的人身上。
这一刻方雨觉得,其实他从来没有离开那片水域。
正午时分的珠宝行只有陈秉万一位客人,当斧头砸向靠门的玻璃柜台,玻璃爆裂声清晰传进陈秉万耳膜,连同导购员尖利刺耳的叫声。
陈秉万还记得前一分钟导购员的推销语,她说这枚戒指寓意一生一次的爱,话音刚落,面前的玻璃柜面迅速出现裂纹,裂纹蔓延扩大,他看中的那枚戒指湮没在碎玻璃中。
陈秉万这时回头看见闯进珠宝行的一行人,头戴黑色蒙面头套,露出眼睛和嘴巴。为首的人手持一把大斧头,眼神尤为凶戾,逼近的身手和步伐不像亡命之徒,倒更像来占领地盘的万兽之王。
化妆间隙,方雨没有翻阅剧本,他早把剧本里的每一个字都记得很牢。他闭上眼睛,在心里为陈秉万补全他的故事,以陈秉万的视角讲述揭晓的故事。
每个故事都起源于一场意外,电影开头是歹徒抢劫珠宝行,方雨回忆自己那混乱不堪的十多年,如果看作电影,其实也有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开头。
他没打算把这告诉陆与闻,就算做好准备要坦白一切,可他同时也很清楚,并非所有事都有说的必要,尤其是那些注定该烂在肚子里的陈年旧事。
方雨记得那是他到那个家的第二天,照旧是清晨,母亲一早坐在饭桌前,佣人分几次端上准备好的早餐。
就在他起身帮佣人摆放餐具时,母亲忽然拿出一个透明药盒,从中取出一粒不过指甲的十分之一大小的白色药片,捻碎了洒进装满牛奶的杯子里。
他以为这是母亲服药的方式,然而接下来的举动令他措手不及——母亲调换了她和继父的杯子,为了让药片溶解得快一些,又重新端起来摇匀。
面对他震骇的神情,母亲的面容没有丝毫慌乱,只用平静的话音对他说,医生开了新药,不找个人试一下她不敢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手上的刀叉触碰到餐盘,响声让他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他连忙摆好餐具,却在抬头时猛然看到几步之遥拄着拐杖的继父。
不知道继父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否看见母亲下药换杯的举动。
他顿时心乱如麻,继父脸色如常,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仿佛对饭桌上的偷梁换柱视而不见。
越是这样他便越不能假装无事发生。方雨记得自己那时别无选择,他故意伸手拿继父手边的果酱,手肘一歪,把杯子打翻,加了药的牛奶全洒在桌上。
他忙道抱歉,扯出餐巾擦拭桌面,继父没多大反应,捡起倾倒的杯子,放到一边,叫佣人上来收走杯子。
母亲麻木地注视着一切,当他以为这件事要过去了,母亲握住杯子蓦地砸向地面,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饭桌下的两条腿使劲蹬着地板,双手摆动得犹如被操控的木偶。
方雨忘不掉那一瞬的惊惶无措,他第一次见识母亲发作的可怖模样,没能立即作出反应,直到佣人过来搀扶母亲起身,他才如梦初醒去搭了把手,合力将母亲送上楼。
回到饭桌,继父看着他,说他不该把牛奶打翻,那药正常人吃了副作用不大,撑死也就恶心、呕吐,严重的不过是昏厥。
继父中文讲得好,只在某些词上发音奇怪,方雨听着继父令人发笑的口音,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感觉指尖都在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