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洛阳城。
尔朱荣与其党羽并没有耗费洛阳朝廷太多时间,因为很快,为了处理各地叛乱,洛阳朝廷不得不以招抚为主,只要各地的郡守刺史还承认朝廷,那就一切如故,不追究他们先前投靠尔朱荣的旧账。
毕竟,就算是尔朱荣的安排,但是这些上任的官员依然是朝廷正式任命的。
再者说,如今的洛阳朝廷,也实在是没有力气折腾了。
即便是这样等于承认了各地割据,也派不出人手去处理了。
然而,就在大家觉得朝廷会励精图治,拨乱反正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洛阳朝廷居然又内斗起来。
元悦觉得自己从南国回来救援洛阳有功,哥哥元怿一个被囚禁的废物凭什么独揽大权?
元徽觉得是自己和胡太后杀了尔朱荣,救了朝廷,才是首功,但是朝廷给的官职太低,只是尚书令,远远配不上他的功绩。
元颖觉得自己策反尔朱荣的部队,应该他来当大将军。
而主持大局的元怿,因为想要大量启用投降而来的鲜卑叛军,遭到了集体抵制。
在许多人眼中,这次北魏出事,完全就是因为这些六镇叛军,他们不思报国,反而在河北山西关中等地起事,才给了尔朱氏可趁之机。
如今好不容易把这些契胡赶出去,再重用他们,不是引狼入室么?
万万不可!
总而言之,他们声称,元怿因为这次的糟糕表现,威望大减,已经不能服众了。
而愿意支持元怿的人,也已经没有了,毕竟在他败给尔朱荣的时间里,他那一脉的宗室党羽都已经死得干净。
于是,元怿的政令在朝廷上很难施展。
胡太后却对这样的局面十分暗喜,她就是需要这些宗王相互牵制,自己的位置才能安稳。
元怿也觉得理亏,就多有退让,于是朝廷上,又开始各种推诿,连先前洛阳之变时的大臣宗王的追封,都闹了大半个月。
一直到元勰回到洛阳,才稍微好转——元勰也觉得可笑,因为他居然是因为被君泽护着,让人忌惮,才有人给他几分面子。
这也未免太可笑了。
这个世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那些年里,兄长把国家交给他时是那么的强大繁华,如今只有河南一地就罢了,还要靠君泽护着……
元勰感觉到了痛苦,但是又有许多庆幸,他开始认真弥合诸王的矛盾,重新建立禁卫。
可是几次大难会,洛阳的粮草真的是一点点都没有了,甚至于皇宫皇帝的吃食,都不能顿顿有肉。
他难堪有无奈,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去信襄阳,求君泽借些粮草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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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元勰来信,萧君泽沉默许久,把信给了崔曜。
崔曜倒不惊讶:“这个没问题,但是钱还是要付的。”
洛阳有许多好东西呢,别的不说,黄金白银绝对不少,正好都低价拿过来,襄阳这边的大宗物品交易实在是麻烦,钱票这东西,到底还是没有真金白银让人心安。
萧君泽叹息:“他们哪来的钱,早就修佛建庙,中间更是被尔朱氏抢得差不多了。”
崔曜幽幽道:“所以呢,您如果心疼了,属下想想办法,还是能挤出一些钱财的。”
萧君泽看了一眼崔曜:“我是来告诉你,不要多想,我不会帮助的,这开了一个头,洛阳那边,必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要是钻起牛角尖来,又会为难自己,所以,最好一开始就划清介限,国事家事,不应混为一谈。”
崔曜惊讶地看了一眼的主上,笑道:“属下遵命!”
果然是他的主上,杀伐果断,该做决定的时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爱了爱了。
看崔曜离去,萧君泽又低下头,看着建康那边,萧衍的来信。
北魏的局面镇住了萧衍,他最近可以说是勤恳敬业,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驴晚,但合浦那边奴变却还是一团乱麻,广州有割据之势,他几次派兵,都没能剿灭,所以,他想加派兵马,还希望陛下您同意我派十万兵马远征……
萧君泽捏着书信,思索数息后,回信允了。
他已经帮着卫瑰许多,这么长时间了,他也应该有些准备了,若真的被碾压下去,那就是时机未至。
这种事情,本来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必然会反反复复。
他看得有些困倦了,便起身,去院中走走。
说是走走,其实是去看自家狗子。
他也有些感慨,以前总是世间事无趣又惹人心烦,但有了几个狗子后,倒是心软起来,久了看不见,便总是惦记着,尤其是三狗,老大老二都很正常,老三却是与众不同,会让他多操心些。
三狗和他的哥哥们正认真地在学堂里读书,三狗是最小的,坐在最前面,他听课很认真,捏笔的小手乖巧地放在书上,相比旁边转笔如风扇的同桌独孤如愿,显得超级乖巧。
今天老师的讲是语文课,主要是学习字和文章,文章是诗经里的短诗,学起来倒是很快。
学堂里的几个小孩子都是天赋极高的,学起知识来又快又好,回答问题都是抢答,萧君泽看了一会,也觉得满意,这才是未来的小太阳啊。
他觉得有趣,干脆亲自过去,在下课后,带着小孩们,上了一节科学体验课。
都是后世的化学物理小实验,引得孩子们一个个惊呼四起,觉得人间太神奇了。
教完了小朋友,萧君泽回到书房,正要继续工作,突然腰上一紧,他心神一凛,拿起旁边的砚台就是往身后一砸。
来人本能地一仰头,险险躲过要害,双手却没有松开,只是大声道:“别打,是我啊……”
萧君泽收回手,回头看着那个委屈又有点狼狈,熟悉又带着一点陌生的面孔,微微挑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欢凑到面前,笑道:“就是现在,和送还军马的商队一起,我将他们拆成十队,分批过来,然后沿途骑马换马,花了五日,就从关中到襄阳了。”
“是么?”萧君泽伸出手,指尖划过他的已经卷起的乱发,“去,洗干净了,到床上候着。”
“你不追究我悄悄过来的事了?”贺欢仰头看他,他准备了好多理由还没说呢。
“等会再听,”萧君泽摸着他油腻的头发,“快去,你这样子,我下不了口!”
贺欢有些委屈,抱着他细腰的手紧了几分:“不,我那么累,想你想的度日如年,日夜兼程地来见你,难道不该是抱在一起,互诉情衷么?”
“我的阿欢啊,”萧君泽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微笑道,“我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呢,你先去歇息一会,我会让你说到,不想说为止。”
贺欢被他看得心跳如鼓,立刻起身:“好,我这就去。”
萧君泽收回手,捻了捻指尖油腻感,忍不住笑了出来:“年轻真是好啊。”
他拿出一块罗盘草膏,放在热里化开,轻轻地品了一杯。
生活要有仪式感。
……
在被中缩好,萧君泽枕在贺欢结实柔韧的手臂上,凝视着他俊美坚毅的眉目,突然就感觉,心动,想再来一把。
但,考虑到了阿欢累了好几日,刚刚次数也不少了,再索求无度,怕是会弹尽粮绝,还是给他留些体力,说说悄悄话的好。
“阿萧~” 贺欢拿额头抵着他,贴贴又贴贴,“我想你了,你三年没来看我,还把我调走,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萧君泽莫名想点只烟:“因为我相信你啊,你看,你做得多好。”
贺欢温柔道:“我做的事,斛律明月一样可以做,我只想在你身边陪着你。”
萧君泽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现在可是西北王,权势不输给明月,怎么能这么儿女情长呢?”
贺欢摇头:“那都是有你威望,不是我的,我当你的刀剑,你握我越紧,我力量就越强,好不好~”
“嗯哼?”萧君泽在他耳边道,“这个紧度够么?”
贺欢扭曲起来,抱着阿萧咬牙道:“转移话题,你就是不想让我回来!”
萧君泽松开手,轻笑道:“没有,你不在,我最想你了,看到你的枕头,我都要闻闻味道。”
“我不信。”
“要怎么才信呢?”
“斛律——”
“在我的床上,不许提别的男人的名字!”萧君泽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
千里奔来,又大战几场,贺欢到底没抗住,沉沉睡去。
萧君泽坐在床帐外,托头思考要不要依贺欢的,把明月调到关中……
但思考了一会,他还是决定不能变,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明月对关中不熟悉,若是节外生枝,错过机会,到时天下不知要多乱几年,回头还得好好给阿欢说说,不可如此任性。
要乖巧听话一点,我才更喜欢你——
“爹爹,”三狗抱着作业回来,就看爹爹在床头发呆,不由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啊?”
萧君泽抬起头,看着儿子无辜的大眼睛,笑道:“我在想,你今晚睡哪里。”
啧,感觉自己有点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