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来得有点意外,但两人都算轻驾就熟,萧君泽对此很淡定。
魏知善也立刻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襁褓、热水、毛巾等物。
不得不说,至少在生育无痛这事上,萧君泽对自己这小身板还是满意的。
吸气呼气屏气,腹部用力,虽然流了几滴汗,但能一口气把小孩生出来,对任何母体来说,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婴儿的啼哭响起,小孩降生得很快,魏知善处理得很顺畅,熟练地将小孩抱起,检查了下身体后,对着萧君泽微笑道:“和你家三狗一样。”
萧君泽眉毛微微挑了挑:“嗯,那就叫四狗了。”
“你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失望嘛。”魏知善轻啧了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萧君泽感慨道,“都是我生的,还能塞回去不成,多一个狗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三狗有了同类,不会有什么负担。”
魏知善点头:“那就好。”
就在这时,萧君泽眉头皱起,又有汗水沁出来:“好像,还有一个……”
魏知善皱了皱眉:“没感觉出是双胎啊,看来我医术还有待加强。”
这次,他费了一点功夫。
又一个啼哭响起,魏知善熟练地把小孩身上的羊水擦去,有些惊讶地道:“这次,是个女孩儿。”
萧君泽点点头,眉心有一点欣慰,但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怎么了?”魏知善知道最近萧君泽心情不太好,“这可是你最期待的女儿啊,怎么不对她笑笑。”
萧君泽长舒了一口气,躺在被褥里,轻声道:“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一下有了这么多孩儿,以后的事务必然多且繁杂,我精力有限,他们能得到的爱,必是没有前三个孩儿多的。”
魏知善笑了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今不都是这样么,有几个父母是亲自教养儿女的,不都是大孩带小孩,有空教导两句就好么。”
萧君泽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在后世,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父母,要是生出五个孩子,在世人眼里,必然会冒出一句“他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好吧,如果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南朝还真有一个皇位要继承。
萧君泽这样安慰自己,他当然不是什么想生孩子的人,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家崽,精心养育就是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如今在这里庸人自扰,也属实没有必要。
魏知善又道:“另外,这次,我没有陪你装怀孕,你说,这孩子的身份,要怎么弄?”
“弄什么弄,不上宗王玉牒就是,”萧君泽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胎毛,轻嗤道,“南朝还不一定能坚持到他们能领亲王俸禄的年纪的呢。”
一个上了他必灭名单的王朝子嗣,有什么好当的。
他可是要打下一个新的江山。
-
皇宫里有两位新皇子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震动,毕竟皇子只要上了三个,朝廷就没有什么储君焦虑了。
萧君泽休息了几日,他如今终是不用坐月子了,只是裹得要厚一点。
开垦海外之地,还并不是一个法律就能立刻推动的,那条条文下,还需要许多配合,他需要设定一套规则。
既然想开商业时代,那必不可少的就是公司制度,从法人,到股权,公司的资产报备文书,各地的地契,以及最重要的主管部门,都要成立起来。
同时,还要鼓励各大船主上交航海日记的副本,成立海事档案库,为新航线与土地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
他需要和萧衍等大臣商讨出一个章程来,才能推行。
每块土地要允许交易,萧君泽还准备在淡马锡,也就是马六甲海峡的入口处,设立一个州府,做为南州诸国交易、中转、补给、裁决中心。
但这其中需要的事情千头万绪,萧君泽考虑着,认真问要不然自己亲自去一次海外的州府,设立出法度,让州府可以扎根?
然而,这个想法立刻遭到了青蚨和萧衍的破口大骂。
萧衍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你知道每年有多少海船倾覆在南海之中么,那可比生孩子还危险,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想去那等瘟疫横行,风浪席人的夷地岛国,我南朝就那么留不住你?那你当初干嘛继位,直接让我篡了不好么?”
青蚨更是默不作声地拿起了窗帘的系绳,一脸淡定地准备挂到梁上吊死自己。
萧君泽庆幸还好舅舅依然在养病不能理事,一边抢过青蚨绳子,安抚着自己两个心腹:“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么,我不去还不行么,你们冷静冷静……”
到底是皇帝陛下,两人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事情于是就这样揭了过去。
和萧衍商量出大概后,萧君泽便带着法令在朝廷上商议起来。
总得来说,就是世家大族在海外开垦的土地,可以提供附近的山形图、面积图,到南海州府报备,如果一个世族的领地开垦面积达到一县之地,那就可以申请朝廷的使者前去勘察,测量好面积、山河地形后,再上报朝廷,做为自己的世代封地,朝廷不派官吏,皆由世家自治,但每年向朝廷提供一定的税赋。
这话一出,立刻震动了朝野,连一些中等世族都动心了。
诚然,南海诸岛偏僻遥远,且瘟疫横行,但这些年,魏贵妃研发出的几种药物,已经大大降低了死亡率,让原本过去十 死七八的惨剧,变成了百余人才死一两个,只是要备上不少药品。
但如果是经营自家属国,这些损失就更在接受之列了,而且南海诸岛产的糖也好,油也罢,都是能长期储存,且可以当食物的东西,不愁卖不出去,更别提那一年三熟的水稻。
积极性被调动起来,诸位大臣们也不再保留,纷纷补充起了各种需要扯皮的BUG,比如税赋几何,朝廷如何维护,海贸商船扩展,新的港口建设——尤其是港口建设,世族开垦,必然是要围绕在各地港口,再蔓延开来,到时地价几何,就全看这了。
还有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他们对襄阳如今的势力十分惶恐。
无论是是那天下无敌的的骑枪队,还是那火药巨炮,每次襄阳残食北方的消息传来,都是压在他们心上的沉沉重石,加上南国这边遍地都是奴变,一旦襄阳大军南下,从郢州到建康之间,不但无险可守,还会被阻断巴蜀的援军。
他们哪能不担心自家的土地也被丈量或者重税下交给襄阳朝廷。
在这些压力下,向南开垦,建立岛夷封地,也不失为一种准备——当年他们这些大族,不也是衣冠南渡,从北方过来的么,用淮河长江之险,阻挡北方胡人,如今,他们再往南渡一次,也不失为华夏衣冠正统啊?
襄阳总不能隔着的南海来找他们麻烦吧?
意见达成一致后,萧君泽政令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反而迅速通过,萧君泽还果断表示,如果有些意图海外,但又钱财不够的家族,可以将土地暂时抵押给朝廷,朝廷给一笔款子,等到开垦赚到的钱,再将土地或者庄园山林赎回。
这意见就有些图穷匕见了,一时间,众大臣眼神都充满了狐疑,看着王座上的陛下。
萧君泽面色不变,淡定道:“你们不是一天天都对奴变叫苦连天么?朕想办法,给你们找些事做,给奴们找些田种,这样,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
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却不是群臣们喜欢的道理,虽然觉得陛下在奴隶和他们这些世族面前拉偏架,但并没有伤害到他们的权利,便也默认了此事,毕竟到底抵押不抵押,还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至此,原本在萧衍治下,如死水一样的南朝官场,开始掀起一股股浪涛,南海诸国开始继广州交州之后,成为新的热点。
毕竟在十余年来,两广江州能种甘蔗的河谷平地已经被开垦得差不多了,梯田深山这些耗时长收益低的项目,他们都看不上。他们需要为自己家族,打造新的护城河。
-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薄雾在秦淮河上弥漫,水波荡漾间,一艘艘小船,从上游划下,沿途停靠在河边的一个个小码头上。
码头上的农人们半夜就已经披着星月和露水,挑着扁担,背着背篓,在码头上占一个好些的位置。
他们的背篓里有新鲜的葵菜、菘菜,鲜嫩的韭黄,发好的豆芽,还有带着温度的新鲜鸡子、放在鱼篓里的鲜活河鱼。
小船贩们停靠在码头处,飞快吆喝着,一人收菜,一人拿称,收购着这些农人的新鲜瓜果农货,收得了一整船,便离开码头,让下一艘空船过来,他们要尽快将这些货物送到建康城的各个府上、工坊食堂、书院画坊中。
一名十四五岁,身材却十分高大的少年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购买了大半船的瓜果,然后便不再购买,而是静静等着。
太阳初生时,一名儒雅的中年文士出现在码头,他提着书袋,对着少年露出微笑。
“先生来了?”少年立刻走上码头,帮着文士提着书袋,将他扶上小船。
文士微微点头,坐在船头,看着因撑船而微微冒汗的少年,微笑道:“法生啊,你这大半都送我去书院,真是辛苦了。”
少年露出微笑:“先生是读书人,小子能给读书人摆渡,是福气,又哪里有辛苦呢?”
“嗯,既然你这么好学,”文士也温和道,“那也去历阳书院读上些书本,老夫虽不才,却也在书院有几分颜面,能推荐你入学,只是若过不了月考,却是帮不了你太多。”
少年大喜:“真的么??”
天可怜见,他只是想请教先生一些自学上的不懂之处,却没想到天上落下这样的馅饼。
“不错,”那文士看到少年惊喜的表情,有几分自得,“今日你送了瓜果,便拿着这个手牌,到器械院寻我,我给你安排学籍。”
少年欢喜极了,要不是正在撑船,都恨不得给这位师长磕一个。
“对了,你的小字是法生,可有大名?”文士又问。
法生应对的是佛语“心生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是乳名,到了正式上籍,还是要本大名的。
少年道:“父亲给我起名霸先。”
这时,船已靠岸,文士点头,上岸而去。
少年于是立刻将一船瓜果廉价卖给叔伯,带着令牌,匆忙从历阳书院后门而入,去寻那文士。
但书院实在太大,他一时迷失,然后在路过一个回廊时,瞬间被刀架上脖子。
少年自幼习武,本能就伸手擒拿。
但不到两个回合,便被死死压在地上,脸上还挨了两拳,一时头晕眼花。
这时,拿住他的人才怒道:“哪来的刺客?”
就在这时,一个好听极了的声音缓缓响起:“别那么粗鲁,这看着,像是书院的学生。”
“陛下,您先前就已经通知书院,书生可随意走动,他难道不知么?”压在他身边的人沉声道。
陛、陛下??
少年一时头晕目眩,半个身子都软了,但随即,他立刻藏起准备拿来证明清白的令牌,慌忙道:“陛下宽赦,草民仰慕书院已久,想要一观,贸然入内,才迷失在书院,冲撞了陛下,绝非有意。”
“好了,放开他吧,他身上没有凶器。”那声音温和道。
许琛这才放开少年。
少年有些惶恐地起身,却在一瞬间晕眩了眩。
对面的青年是他毕生见过最好看的人,但在他眸光里,好看却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少年第一次看到,没有因他的衣着而高高在上的士族。
“去报名吧,”萧君泽笑了笑,拍了拍少年身上的灰尘,“祖皓那硬脾气,可不会轻易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