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无言地看了对方一会儿。
“我不是弱点。”他说, 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佐助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五条悟。
去学校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对方接触也是他自己的决定,甚至就连生活太过平静、他的实力和其他人相差太大,以至于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和思虑也完全是自己的问题。
但他就是忍不住迁怒对方。
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 试图通过转嫁问题,减轻心里的不渝。
而且,就像当初鹰小队的同伴陪他在海边发泄一样,五条悟待在室内,总有种整个空间都被填满的错觉, 原本的孤独冷清也一扫而空。
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在别人眼中你是就行啦,”五条悟轻快地说,似乎觉得这件事非常令人骄傲一样,“这不就是我们想达到的目的吗?只要目的达到了,适当的牺牲也完全可以接受,你清楚吧。”
五条悟的眼睛也像冰——不仅是颜色, 还有那种坚硬而冰冷的质感,仿佛亘古的冰川被霜雪掩映,恒久而坚定地立在那里, 不会为任何事动摇。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嘛,”白发男人开了个玩笑,“如果再来一次, 我知道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佐助没在意对方随口借用的“名人名言”,而是在思考自己今天的每一个决定。
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原本不存在所谓的弱点,或者说,不存在可以被轻易利用的弱点。
一方面是因为战力不平衡导致的绝对优势, 另一方面则来自于他身份带来的便利——本身他就和这里的人没什么联系, 也没人会用咒术师威胁咒灵, 更不要说把五条悟当成软柿子捏了。
但漏瑚和真人发现了他的位置, 并且认为普通人多少可以算是佐助的弱点。
他们没错。
佐助想,他好像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不在意波及普通人的忍者了。
——毕竟普通人都知道在野外躲着他们,一旦出现在战场附近、不及时离开,就会被默认为对即将面对的危险心知肚明,不小心被杀也很正常。
但这些学生不一样。他们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另一种力量,也不清楚自己身边的同学在他们身上投下了死亡的阴影。
虽然佐助尽力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勉强保障了他们的安全——如果他真的是那种诅咒的话,会比一般诅咒更在意普通人也算正常——但这些普通人只要出现在束缚里,就注定会变成他的弱点,尤其是仁王雅治。
他可没忘记,漏瑚还有其他的合作者,仁王雅治也不是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把仁王叫做“弱点”其实也不合适,因为对方在他这里更像一个临时捡来的道具,被他利用着向咒灵证明,宇智波佐助和他们本质上并无区别,是可以合作、在未来能互相信任的潜在同伴。
但就算再来一次,只要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的做法也不会有变化。
——因为所有目的都已经达到,期间造成的牺牲也完全可以接受,甚至好于他的预期。
“对。”佐助没有移开视线,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我不后悔。”
“但是?”五条悟歪着头看他。
但是正是这种心情让他觉得不快。
“有学生受伤了。”佐助淡淡地说,垂眼盯着五条悟手边花花绿绿的零食袋子,仿佛上面是什么好看的东西一样,“两个,现在都在医院里。”
——
仁王雅治是因为多种因素倒下的。
持续不断受到咒力的影响、见到原本是人类的生物在自己面前被同学拧断了脖子、看着同学折磨另一个人形生物,最后还忍受了长时间的高温与接连不断的精神冲击——不仅是意识到身边还有另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还一度直面了被火焰吞没的死局与四个代表人类最深恐惧的特级诅咒。
能下意识地用精神力保护自己、撑到佐助与漏瑚达成束缚,已经出乎佐助的意料了。
漏瑚当时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还提醒了佐助一句,被他无视了。
“不用管他,”佐助任由仁王雅治倒在后面,垂眼漫不经心地把刀用手帕擦干净,收回刀鞘,“说说你们的条件。”
花御在他收回火焰、确认束缚成立后就立刻带着真人离开了。
蓝发咒灵虽然还能说话,行动能力也没有完全丧失,但“灵魂”被烧得少了一大块,陷入了极端虚弱之中。
佐助不清楚咒灵是要怎么样恢复这部分缺失的特殊咒力,不过对方说自己是因“人类互相憎恨”诞生的,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的实力就会因人类源源不断产生的情绪再次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毕竟这种情绪和“场所”没什么联系,想来只能汇集到真人身上,导致另一个类似的咒灵出现可能性不大。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漏瑚看起来有些为难,【夏油杰】也只告诉他,如果宇智波佐助主动提出不向五条悟透露任何情报,并且对五条悟十分不满,就告诉对方,他们有办法解决他的问题。“但是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无非就是想解除束缚,想报复五条悟,想成为一个自由的存在。
哦,说不定还想把人类养起来。
这点比真人还奇怪。
他不管【夏油杰】到底想干什么,至少双方现在共同的敌人都是五条悟,他们的合作还很稳固。
“我们能帮你摆脱五条悟。”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杀得了五条悟?”
漏瑚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又不是无敌的。”
佐助不是很确定,对方究竟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只把这句话拿来搪塞自己。
他向来不太会揣测这种单细胞生物的想法。
“那么,你们想让我做什么?”他没有深究,这种事可以之后慢慢问出来。
漏瑚似乎已经完全忘了他们之前的冲突,干脆地告诉佐助他暂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和五条悟打好关系,如果能给他们递一些情报就更好了。“等你摆脱了五条悟,才是我们正式开始合作的时候。”他说。
一听就是别人教的。
佐助问他们要怎么处理这里的烂摊子时,漏瑚也只说“五条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具体要怎么做则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后来干脆说让佐助别管,处理好那个白发小鬼的事就行——让对方把嘴闭上。
佐助怀疑,对方根本不知道谁会帮他们掩盖这里的事,和他们合作的咒术师想来也不会什么都告诉这几个咒灵,大家都心怀鬼胎,试图达成自己的目的。
“用不着你提醒我。”他淡淡地说。“只要你别让五条悟听到风声,我这里不可能出问题。”
漏瑚哼了一声,听起来也不生气,“那就好。”
在他们敲定之后的联系方式时,终于又有人过来了。
是个穿便服的学生,似乎只是有事到学校一趟,不小心和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
在那个学生露在外面的眼睛睁大之前,佐助让他晕了过去。
漏瑚没对佐助的行为做什么评价——他直接无视了地上的人,确定之后怎么联系就离开了,留佐助站在原地,觉得太阳射下来的光芒多少带了点温度。
他折返回去,把还躺在原地的仁王雅治带离了那片坑坑洼洼、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花圃的地方,和另一个人摆在一起,然后用仁王雅治的手机发了封邮件。
很快,仁王雅治和吉野顺平就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吉野顺平坐在急诊室里,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对幸村道谢。
“我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就失去意识了,大概是天太热了,谢谢学长把我送来。”
幸村精市微笑了一下,没有探究对方有些闪躲的眼神后究竟藏着什么情绪。
“没关系,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等我们走的时候把你送回去。”他温和地说,转身看向自己的部员,表情有些担忧。
仁王雅治躺在旁边的床上,脸色苍白地笑了一下。他在医院躺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慢慢恢复意识,这会儿正被按着观察,看到底需不需要在医院呆一晚上。
……
染了一头白发的少年猛地睁开眼,面色惨白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结果因为头疼得厉害,刚离开枕头就又倒了回去,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呻|吟。
精神力一点都没剩下,还有种被人伸手把脑袋搅了一遍的错觉,身体的各个角落也在向他发出抗议。
头晕头痛,恶心想吐,肌肉酸痛。
而且一想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就无法抑制地感到恐惧。
人类变成怪物,火焰铺天盖地,他现在醒过来,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大概之后都会对火这种东西有阴影了。
“仁王,偏食低血糖加上高温中暑,你今天还是住在医院吧。”柳莲二低头看着医嘱。“你难道去当建筑工人了吗?”
仁王想起来自己当时是编了个差不多的理由,不算有新意,但是效果还不错。
这让他觉得稍微有点得意。
“前辈,都高三了,不要这么不注意养生。”切原赤也指指点点,他作为即将开启职业生涯的选手,早就开始严格执行营养计划。
柳生比吕士推了下眼镜:“看来我这次可以上单打了。”
“别啊,”仁王雅治环视了一下周围,扯了下嘴角,试图透过队友身体之间的缝隙往外看——他们就像一棵棵生机勃勃的树一样,把这片小小的区域围了起来,给他了一种熟悉的安定感。“今天只是意外,忘记补充能量了。”
但他苍白的脸色和头上的冷汗让这话很没说服力。
“你在找什么?”幸村精市走了过来。
“Puri,”头发汗湿的少年思考了一下,觉得宇智波佐助也许并没有在这里。他现在大概清醒了一些,还想问一下自己该怎么办呢。“没什么,你们在哪里找到我的?”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听起来紧绷绷的。
“就是你天天躲太阳走的那条路啊。你连自己晕在哪都不记得了吗?”丸井文太探了探他的额头,看起来十分担忧,“果然还是得通知你姐姐吧。”
仁王雅治虚弱但坚定地拒绝了他。
“我回去睡一觉,明天就没问题了。”他这样说。眼睛转了转,终于找到缝隙往外瞄了一眼。
然后果然看见了依旧穿着立海大运动服宇智波佐助。对方手上的黑色纹身(就当那是纹身吧)还露在外面。
宇智波佐助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好像还是没有变回黑色。
原本急诊室里的人都匆匆忙忙的走来走去,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存在,然后从仁王看过去的那一瞬开始,好像突然有几个人突然意识到,他们身边站了个同样穿着运动服、但和另一边格格不入的少年。
美瞳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仁王雅治看不出来宇智波佐助是什么意思,说实话,他心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是有点怵——特别是在见识宇智波佐助是怎么和那些奇形怪状的诅咒交涉之后——比之前折磨咒灵的时候还要吓人,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人命,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员,或者说诅咒。
另一方面,他看到对方就怎么不害怕了。
而且——
……那果然是装的吧,比他装的还像。
因为他看到宇智波佐助的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了一丝微笑,无声地对他说了句什么。
宇智波佐助怎么知道他能读唇语?
真是体贴。
“那是……宇智波佐助?”幸村精市的声音在仁王雅治头顶响了起来。
面容秀美的网球部长拧着眉头,低头瞥了仁王雅治一眼:“他怎么会过来?而且手腕上那是什么?”
“宇智波?”真田疑惑地问他,“你是不是看错了,他不是突然有事回东京了吗?”
幸村精市再抬头时,急诊室大厅里已经没有了那个身影。
“幸村,”仁王雅治在病床上叫他,对网球部长的疑惑心知肚明,却又不打算解释什么,“你是不是怪谈看多了?”他调侃道。
幸村精市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我会为你提供更多怪谈的,仁王。在你住院期间。”他微笑着说。
“我明天就好了。”仁王雅治又强调了一遍。
虽然他依然觉得心有余悸,但优秀的欺诈师是不会让人发现的。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及时恢复精神,赶上IH大赛。
因为中暑这种理由没登上冠军领奖台也太逊了,绝对会被柳生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