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沨予站在沈扶玉身边,没说话。但沈扶玉是谁叫过来的一目了然。
怪不得方才没听见那废物说话呢,温沨予看着好说话,但其实是最会保护沈扶玉的。方才没听见他维护沈扶玉的时候他就该警惕的!池程余恨得牙痒。这死废物,竟如此城府深沉!
不过眼下也只能认栽了,池程余苦着脸道:“师兄,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吵了。”
危楼素来擅看沈扶玉眼色行事,一见他要生气,忙凑过去哄道:“别生气,本相不跟他们一般计较就是了。”
“本相跟你保证,”危楼信誓旦旦道,“别生气啦。”
凤凰简直要气笑了,什么叫不跟他们计较,怎么想都是他不跟那低等魔族计较才是吧?
凤凰其实不太会哄人,他一般也不会惹沈扶玉生气,平日里都是他被姜应气到再由沈扶玉笑着来打圆场。但他看危楼从沈扶玉那儿凑着就不爽,遂走到沈扶玉身边,道:“孤不理他们就是了。别生气。”
他顿了顿,又道:“大不了孤给你买个新的仙船。”
危楼:“?”
他道:“本相也可以给你买,买世上最好的!”
凤凰讥笑道:“你一个低等魔族,见过最好的仙船吗,就在这口出狂言。”
危楼微微一笑:“本相能拿出来的宝物绝对比你多。不信可以试试。”
魔族的魔库是六界之中宝物最多的贮藏地,危楼修为只剩了不到一成,但依旧掌管整个魔库,论及此,无人能同他相比。
沈扶玉:“……”
吵起来没完了是吧?
沈扶玉从储物手链中拿出两张符来,他俩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嘴上一疼——
那符贴到他俩嘴上便立刻化作一道灵光消失了,他俩开口却无音。
危楼:“?!”
凤凰:“?!”
池程余:“……!!!”
静声符!还好方才忍住了没跟他俩吵起来。
沈扶玉淡淡地看了他俩一眼:“什么时候不吵了什么时候解开。”
危楼:“……”
凤凰:“……”
他俩对视一眼,险些被对方气晕过去。
捡齐了仙船的碎片,云锦书用修复的阵法修好了一个大概,但还是有些细微的地方需要人来动手修。
然而他们之中除了祝君安外毫无动手能力,这么一修修到了半夜也没修好。
“不行了,”池程余累得要晕过去,“实在修不动了,去镇里找些工匠来吧。”
他修不动了,其他人亦是。
危楼摆了摆手,道:“不行本相给你喊点魔族来修。”
他一怔,才发现自己可以出声了。
“孤也可以喊妖来修。”凤凰紧接着开口。
沈扶玉看了他俩一眼,他俩原本想翻瞪对方的眼神都瞬间柔和了几分,异口同声道:“没想吵!”
恶心得想吐。
危楼和凤凰面部一齐扭曲了一下。
沈扶玉:“……”
他无奈地看了他俩一下,转而道:“那便明日找些工匠来修。天很晚了,大家去休息罢。”
“好!”
众人乐不可支,纷纷跑回了仙船上。
沈扶玉准备把草乌推去屋里,便见危楼和凤凰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沈扶玉:“?”
他问道:“做什么?”
危楼言简意赅:“本相可不可以……”
沈扶玉冷淡地打断他:“不可。”
危楼:“……”
真凶。他都没说是什么呢。
不就是同一房间睡么!又不是一床睡,他也可以打地铺啊!
凤凰轻咳了一声,问:“沈扶玉,你还做不做噩梦?”
沈扶玉道:“不做了。”
凤凰:“……哦。”
沈扶玉看了他俩一眼,转而推着草乌回了屋,没再管他俩。
屋里很安静,没点蜡烛,草乌的床正挨着一扇窗户,月光透进来,铺下一处柔和的光。
沈扶玉把他扶到了床上,草乌这才迟迟开口:“麻烦师兄了。”
沈扶玉笑了笑,没着急离去,他站在床前温声问草乌:“师弟,你愿意去京城吗?若是不愿,我看旁边有个镇子,明日去请工匠的时候我帮你找家客栈,留程余在这儿保护你。”
草乌说话很慢。
沈扶玉也不着急,他没走,也没催促,就这般安静地看着草乌,耐心等他说出来意见。
良久,草乌才缓缓开了口:“不要紧的,师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介意。我随你们去罢。”
“京城情况不明,皇帝若是用了什么药延年益寿,我也好出一份力。”
沈扶玉应了一声:“那好。”
他替草乌掖了掖被子,又耐心地等草乌回了他一句“谢谢”后,方才掩门离开。
沈扶玉回了自己的屋,关门的一瞬间,他目光一凛,当即感应到自己身后有人。
沈扶玉转身,毫不客气地送出一掌。
对方老老实实地接了下来,闷哼了一声。
“危楼?”沈扶玉有些意外。
危楼拿出来个夜明灯照亮,沈扶玉方才发觉对方疼得呲牙咧嘴的,怀里还护着一碗糖水。
“下手真狠。”危楼抽着气道。
沈扶玉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这个。”危楼把糖水放到桌上,笑盈盈地开口。
沈扶玉抬眸看了他一眼。
“本尊惹你不开心了,来给你赔罪,”危楼舀了一勺糖水递到他的唇边,“绿豆沙,熬得挺密的,你喜欢吃。”
沈扶玉挑了挑眉,危楼怎么知道他喜欢的?
“本尊无所不能。”许是看出了沈扶玉的疑问,危楼得意洋洋地开口。
沈扶玉接过他手里的碗和勺子,自己舀了一勺尝了尝,绿豆沙熬煮得十分绵密,入口即化,糖放得正正好好,不会很甜。
沈扶玉确实挺喜欢。
“给我送这个做什么?”沈扶玉问。
“本尊说了呀,”危楼托着下巴看他,嘴角勾起,眼里亮晶晶的,“惹你不开心了,来哄你。”
沈扶玉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他无奈道:“早就不生气了。”
平日里不是挺会看眼色的吗。
“你消气是你消气,”危楼说得有理有据,“本尊该哄的还是要哄嘛。你自己消气是消得你对本尊的情感,这样不好,这样日后你想起这事,都是本尊的不好。”
沈扶玉道:“嘴挺甜。”
哄起人来一套又一套的。
危楼笑眯眯地:“那你喜欢吗?”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淡定地舀了一口绿豆沙:“不喜欢。”
“哼,”危楼轻哼一声,一点也没有被打击到,坚持自己的想法,“你日后分明很喜欢。”
他说完这句话,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椅子靠近了沈扶玉几分,眼睛更亮了:“沈扶玉,本尊今日明白了一件事。”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危楼看着他的目光太专注,可能是夜太安静,月光太缠/绵,也可能是这碗糖水确实很好吃,他莫名想起危楼那双亮红色的眼眸来,叫月光一照,他终于知道如何形容危楼那双眼睛了——像绛月剑的剑光。
危楼眼睛的颜色,是他见过最像绛月剑剑光的颜色。
沈扶玉伸手,有点想碰一下危楼的眼睛。
又在半路想到这样不合礼数,便想收回来。
他迟了一步,手上一暖,他的手被危楼先一步攥到了手里。
危楼说:“本尊今日才知,原来你们人类的爱情、友情、亲情还有其他别的情感,都不一样。”
沈扶玉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危楼居然是要说这么简单的事情。
危楼想给他笑一下,只是那个笑容太苦,沈扶玉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危楼的眼眸的红光一闪一闪地,又有几分要走火入魔的模样。
便是低等魔族,也不该会有如此频繁的走火入魔之势的,沈扶玉看着危楼,心底难免起疑。更何况,危楼走火入魔之时和寻常相比差距太大,更和寻常魔族走火入魔十分不同,危楼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展现出来,反而是……
悲恸欲绝。
危楼握着沈扶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心尖血在两人交叠的手中若隐若现。
他偏了偏头,把一侧的脸埋到沈扶玉的掌心中,有心尖血的压制,危楼的眼眸恢复了正常,他闷声道:“本尊之前真的不知道。魔族不分这些……本尊一直以为世间的喜欢只有一种。”
沈扶玉本来想抽回手,倏地发觉自己的掌心似是濡湿了一片。
危楼说:“沈扶玉,本尊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沈扶玉想抽出来的手顿时一顿,危楼似乎很难受,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掌心往下滑,嘴里一直在嘀嘀咕咕“对不起”之类的词。
沈扶玉沉默了许久,难得主动靠近了他几分,他问:“危楼,为何哭泣?”
危楼没回答他。
“但是,”许久,危楼哑着声音道,“本尊是魔族。本尊只爱你。”
“魔族没有那么复杂的感情,只有爱与不爱。”
“本尊只爱你。除了你,本尊什么也不在乎。”
沈扶玉静静听着他的心意,难得没有感到羞愤打断他,相反地,沈扶玉很平静,他用手擦了擦危楼的眼泪,危楼得寸进尺,把沈扶玉抱怀里,叫沈扶玉坐在他的腿上,他再环着沈扶玉的腰埋到沈扶玉的怀里。
沈扶玉任了,只是问:“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沈扶玉有过很多爱慕者与追求者,从来没有一个像危楼这般的。
危楼说:“哪来那么多为何。就是执着于你,爱你,想娶你,想跟你永远在一起。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沈扶玉一噎。
“可我,并不爱你。”沈扶玉平静地回复道。
危楼抹了把脸,万分肯定道:“时候未到罢了。”
沈扶玉:“?”
危楼横抱起他,像是从悲伤之中抽身了出来,笑眯眯地:“按照本尊的梦,还要五年呢。”
沈扶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五年?”
危楼把他放在了床上,直起了腰,美滋滋道:“本尊追了你五年。这才第一年,还有四年呢。”
沈扶玉:“……”
这种日子,还要再过四年?!
“好啦,”危楼给他掖了一下被角,先他一步开口,“快休息,明日见。”
他说完,未等沈扶玉开口,便拿着吃了一半的糖水离开了。
沈扶玉攥着被角,思绪纷乱。
他想,危楼的那个梦境,绝不是简单的梦境。
翌日。
云锦书去请了一众工匠来,清霄派的人私下里闹腾得厉害,有外人在场时向来表现得和睦有爱。
危楼给沈扶玉煮了碗糖水,他这次添了点桂花蜜,还挺甜。
凤凰磨了磨后槽牙,嗤笑道:“无事献殷勤。”
危楼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托着下巴看沈扶玉吃东西,他道:“仙君喜欢吃,本相就可以一直做。”
凤凰气得头顶火冒三丈,无比真实的火花吓到了一旁的工匠。这什么人啊怎么头上还带冒火的?
“你何时又爱吃这个了?孤怎么不知道?”凤凰问沈扶玉。他不记得沈扶玉很喜欢吃糖水啊。
沈扶玉搅弄糖水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凤凰,温声道:“之前吧。”
凤凰憋了又憋,赌气似的:“孤也会做!”
他怒气冲冲地回了仙船,似乎是真的去研究糖水怎么做了。
危楼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学会了也不会有本尊做得好吃。废物一个。”
沈扶玉:“……”他俩到底每天都在吵什么?
池程余一边修一边嘀咕道:“我还没去过京城呢。”
云锦书道:“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繁华了些、人多了些。”
那边工匠听说沈扶玉一行人要去京城,手一顿,惊讶道:“京城?你们可是要去京城?”
“是啊。”池程余随意点了点头。
工匠的脸色当即变了,声音都高了不少:“去不得、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