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眸光微动,飞身落到开口的工匠面前,礼貌问道:“这位先生,敢问何出此言?”
工匠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面前的这几人并非寻常人,他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小心道:“公子有所不知,京城封城了。”
“封城?”沈扶玉微微拧眉,其他人也愣了。
“正是,”工匠道,“听说京城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好像是僵尸什么的。”
“皇上不管吗?”池程余探出了个脑袋,问,“司天监还有那国师干什么的?”
工匠左右看看,这才道:“听说,国师也管不了了!现在京城不太平得紧,各位还是别去了。”
“是呢,”另一个工匠也开口,“城里的百姓都在自相残杀,可怖得很!”
沈千水不可思议:“自相残杀?”
工匠点点头:“唉这事其实也挺可怕的。想去京城还是再等一阵子吧,等这事过去了。”
“如此,”沈扶玉微微点头,“多谢先生了。”
“无妨无妨。”工匠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继续去修仙船了。
“师兄怎么想?”温沨予走到沈扶玉身边,悄悄问道。
沈扶玉若有所思:“去了就知道了。”
这船修好的时候已经夜里了,他们没停歇,直接启程去京城。
沈扶玉站在窗前,外面的吵闹被门削弱了大半,听不清楚,像是从很远的天边传来的。他看着白茫茫一片的柔云,许久,从储物手链里拿出山火一战中缠到他手上的白线来。
白线落在他手心里,小蛇似的抖了抖,旋即亲昵地用线头碰了碰他的手指。
“你……”沈扶玉欲言又止。
白线立了起来,折了个弯,像是在给他毕恭毕敬的行礼,而后又缠住他的手指,似乎是在给他撒娇,要他不要再把自己装进储物手链里。
沈扶玉的睫毛垂下来,在下眼睑处落了一片阴影,许久,他开口:“当时你在哪里?”
白线的线头歪了歪,似乎是在疑惑沈扶玉的问题。
沈扶玉就这么看了它许久,才像是回过神,深吸了几口气,把它重新收回了手链之中。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四天后,他们抵达了京城的城郊处。这仙船实在是太慢,急得凤凰好几次化作原型去了空中,奈何他高傲至极,不愿载除了沈扶玉之外的人,偏生沈扶玉非要和这一群人一并行动,不然他早就载着沈扶玉到京城了。
看见京城城墙的时候已经到了天黑,池程余小声嘀咕道:“这趟居然如此顺利,真是不可思议。”
云锦书惊恐地看向池程余,斥道:“你乱说什么呢!”
往往这话一说出来,沈千水那倒霉运就开始了。
池程余也是想到了这一茬,忍不住缩了缩头,反正都快到了,还能出什么茬子?
沈千水眨了眨眼,并不介意他俩这样说自己,面上依旧一片欢乐。
仙船缓缓在城墙十里开外的地方停下,沈扶玉等他们都下来,方才把仙船缩小收入储物手链中。
“人数太多,”沈扶玉拧眉看了一下,他们足足有十个人,目标实在太大,“分批进。”
“那我要跟大师兄一起!”
“本相跟沈扶玉一起。”
“孤跟你。”
池程余、温沨予、危楼还有凤凰一并开口。
沈扶玉:“……”
“你们有毛病吧!”池程余眼中满是敌意,“这是我大师兄!”
温沨予看向沈扶玉:“师兄,我跟你一起吧,京城内许多事情尚不明朗,我可以帮你搜索东西的。”
凤凰简直要气笑了:“孤跟沈扶玉并肩作战的时候你仨还不知道从哪儿呢,都滚蛋。”
危楼看向沈扶玉,轻轻一笑,并没说什么,似乎是在等他做决定。
沈扶玉听见他们争吵就觉得头疼,他道:“我是说我们一起进城太明显了,要分开进去,不是作战行动。”
危楼颔了颔首:“本相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本相都没吵。”
沈扶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危楼刚才喊的那一嗓子他又不是没听见,这人分明是后来反应过来了才没加入。危楼给他眨了眨眼。
祝君安在空中看了一会儿,走到沈扶玉身边,迟疑地开口:“师兄,城门的守卫好像会法术。”
沈扶玉应了一声,他猜到了。京城内莫名出现了百姓互相残杀的情况,无论是国师不想解决还是解决不了,都会派一些修者来把风。再者,国师不久前才被他们击败遭到了阵法的反噬,不可能不做些什么来以防万一他们找来的。
沈扶玉让他们先在这里等会儿,自己率先去城墙那儿看了看。
他御剑而去,在距离那些侍卫不近不远的地方落下。
只见城墙门口有了一个巨大的翠绿色阵法,每一个进出城的人都得从那个阵法里过去。而守城侍卫则是拿着画轴对着进出城的人一一对比,确定了无误后才肯放进去。
“一共十张画像,正好是我们十个。”沈扶玉的耳旁突然响起了危楼的声音。
沈扶玉被他吓了一跳,侧脸望去,果然看到了危楼满含笑意的眼睛,他压低了声音:“你来做什么?”
危楼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过来的?!
“怕你出意外嘛,”危楼随口解释了一下,又给他道,“咱十个上通缉令了。”
最坏的情况了,沈扶玉心沉了几分,正要御剑离开,手腕便被危楼抓住了,后者轻笑了一声,道:“仙君不是好奇我怎么移动的吗?要试试吗?”
沈扶玉挑了挑眉,危楼拿出来了一张地图,他指尖燃起一小簇魔力,在空白区域写了方才他们所在的地方,沈扶玉只觉得眼前黑红色的暗光一闪,他已经被危楼揽着腰回了原来的地方。
“这是山河卷,”危楼在他耳边解释着,“在上面写上所要去的地方,就会立刻到达。这是魔族的宝物,世间仅此一份。”
怪不得。沈扶玉一时忽略了危楼揽着自己的姿势,只多看了几眼山河卷。
“仙君若是喜欢,”危楼笑了笑,话语却拐了一个弯,“本相也不能给你。”
“本相时常在山河卷上书写‘沈扶玉身边’,本相要是给你了,本相就没法迅速找到你了。”危楼笑着开口,眼里闪过一丝暗光,那抹情绪窜得太快,沈扶玉尚未来得及分辨。
“不正经。”沈扶玉被他的话语弄得不好意思,挣开了他的怀里。
沈扶玉扭过头,才发现八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
见他看过来,除了凤凰和草乌,其余人纷纷咳嗽着移开视线,凤凰气得火光直冒,草乌来不及做出反应。
沈扶玉:“……”
他一下子就变得异常羞耻起来,瞪了危楼一眼,主动走了过去,道:“那儿有个查人的阵法,还有侍卫对着我们的画像检查。若是要进去恐怕会有些困难。”
云锦书摆了摆手,笑道:“师兄,阵法这个东西呢,只要我们的阵法比对方的复杂、比对方的强,对方的阵法就是无用的。”
云锦书修了那么多年的阵法,背了那么多书,还不至于连个守门的阵法都压不过去。
沈扶玉应了一声,他自然是相信云锦书的,虽说云锦书平日里一副背书背到失心疯的模样,但实力还是有的。他同草乌那个同心的阵法,就是云锦书尚未及冠时研究出来的。
“那这样,我垫后,压制着对方的阵法,”云锦书主动道,“你们三人一组进去。”
雪烟、沈千水还有祝君安率先进去,凤凰、池程余以及温沨予其次,危楼、沈扶玉还有草乌一组,走在最后。
他们分过组,便朝京城走去,毕竟危楼的山河卷最多只能带两个人。
云锦书要同对方的人对比阵法,自然是走到了最前面。他的表情凝重,认真的看着前方的路,直到那抹翠绿色的灵光出现在视野里。
云锦书愣了一下,旋即不可置信地直起了身子:“怎么会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就撞到了沈扶玉的身上。沈扶玉察觉到了云锦书的不对劲,扶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问道:“锦书?”
云锦书两眼一黑,下意识抓住了沈扶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看起来都要哭出来了:“师兄……”
沈扶玉心沉了几分,用力握了握云锦书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力量:“锦书,怎么了?”
云锦书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倒霉,他简直想死了,他生无可恋道:“师兄,之前阵法大会,我跟他打过。”
沈扶玉:“……”
云锦书生无可恋地开了口:“他叫茅隐。”
他俩在灵阵大会上交锋过,彼此都对双方的阵法灵力有一定的了解。他若是动手,茅隐肯定能猜到了。
沈扶玉捻了捻指尖,确实有点麻烦。
“祝小姐?”
他们中间倏地又加进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从最后面传来,十颗脑袋接力似的挨个扭过去,只见队伍后面多了一个蓝衫男子,浓浓夜色也藏不住他眼中的惊喜之意。
沈扶玉觉得他面熟得很,名字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他尚未想起,雪烟和沈千水倒是率先动作了起来,把祝君安挡在身后,雪烟冷笑一声,骂道:“你来干什么?”
那男子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看祝君安,一边赔笑道:“雪烟姑娘,这次真的是偶然……”
“呸!”沈千水才不信他,一改天真模样,怒目而视,“你这个登徒子,离我们五师姐远一点!”
沈扶玉看了眼这阵仗,记起来了,这男子好像是祝君安的爱慕者,之前还在山脚下来追求过祝君安。
“赵修良。”危楼凑到沈扶玉耳边给他介绍道,这还是红线给他说的,红线乐衷于乱点鸳鸯谱,那日看见赵修良纠缠祝君安就把赵修良的信息查清楚了。
祝君安生得极美,喜欢她的也多,赵修良是最痴迷的一个。
沈扶玉看了危楼一眼,没想到危楼还知道这个,他道:“多谢。”
危楼当即登鼻子上脸,美滋滋道:“应该的,谁让本尊爱你。”
沈扶玉:“……”
那边赵修良被雪烟和沈千水骂得苦不堪言,他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试图给祝君安说话:“祝姑娘,我这次真不是刻意跟踪你的!我家在京城,唉疼疼疼,别打了……”
危楼啧啧惊奇:“他还搞过跟踪那套?比本相还无耻。”
“若是论及这个,”沈扶玉淡淡开口,“还是魔尊殿下更胜一筹一些。”毕竟赵修良只是暗着无耻,危楼耍流氓都耍到明面上了。
危楼假装自己没听懂沈扶玉的话,奇怪地问道:“你骂泊雪做什么?”
泊雪才是现任魔尊。
沈扶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是,”赵修良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家父奉国师之名去请仙师,我爹把这棘手事交给我了,我刚出城!真不是想去跟踪!”
几人一怔。
“赵公子。”祝君安开了口,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赵修良看见她眼睛都直了,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危楼忍不住悄悄问沈扶玉:“本相平日里也这副模样吗?”
沈扶玉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心说你可比他过分多了。
危楼没等到沈扶玉的回答,自顾自道:“本相不信,本相可比他英俊威武多了。”
沈扶玉:“……”
他抽出一张静声符,危楼笑容一僵,打着哈哈帮他把手按了回去:“别呀,别。本相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沈扶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方才收回去。
那边赵修良满心地看着祝君安:“祝姑娘,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君安,”沈扶玉似乎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向她,“不必勉强。”
有赵修良打掩护固然好进城了些,但沈扶玉不想让祝君安因此欠了赵修良的人情。人情是最难还的东西,沈扶玉怕赵修良以此为要挟使祝君安陷入同他纠缠不清的两难境地。
祝君安给沈扶玉点了点头,温柔地摇了摇头,转而走到赵修良面前:“赵公子,有件事还要麻烦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