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云照的承诺,裴勉心情好了不少,沈南枝的话自然而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简单的早膳过后,云照正准备再回榻上眯一会儿,宫里却忽然来了急报,说陛下昨夜因为在御花园逗留,被太后罚抄经文一百遍,整夜未有合眼,今儿个早朝的时候直接晕在了金銮殿内,眼下朝堂混乱,大臣们亦陷入恐慌请云照加紧入宫。
云照听罢睡意全消,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皇宫。
承乾宫内。
云昇安静地躺在龙榻上,只是眉眼稍显倦怠,床旁的太医把完脉后交代了李泓申几句便回去抓药了。
门外,将将安抚好大臣的云照正火急火燎地赶来,一脚跨过门槛后直朝里走去。
宽大的袖摆轻扫云昇脸颊,云照看着眼前嘴唇泛白的人,心疼的同时愤怒也悄然而至。
“陛下昨夜因何逗留御花园?”云照双目阴沉,头也没抬地问。
李泓申听后道:“回殿下,陛下当时说您喜欢白玉兰,一定要采摘一些带回去,说是明日您来了亲手送给您。”
云照眼底泛起痛色,“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话说一半,云照猛然回忆起裴勉的话。
他想,大概是自己晕倒的时候被云昇瞧见了,想通过这个法子让他能开心一些。
悔意登时袭来,云照动作轻柔地抚了抚云昇肉乎乎的小脸儿,接着眼神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太后现在何处?”
冰冷的语调夹杂着牙齿嗟磨的声音,李泓申不由在心里抹了把汗,道:“回殿下,在慈宁宫内。”
云照听罢,不可察觉地冷哼了一声,叮嘱李泓申照顾好云昇后甩袖离开了。
他原想,若宁诃真心待云昇好,他便不会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毕竟自己也并非愿意登上那个皇位,但如今她触碰了自己的底线,若日后还这般执迷不悟,他也不介意将皇位争还回来。
慈宁宫。
院内百花齐放,一抹嫣红的身影在花海间不厌其烦地浇着水,即使已为妇人,那风姿绰约的背影依旧不减少女。
“启禀娘娘,安王殿下来了。”忽然,一宫女小跑过来道。
宁诃浇花的动作不停,似乎对云照会来找她这件事早有预料。
不待宫内退下,慈宁宫门口便多出一道修长的身影,云照面色不佳,纵使心中结气,但还是保持着平日里该有的风度。
“阿照来了?快坐。”宁诃见云照来了,嘴角立即扬起了一抹伪笑。
云照眸色冷了几分,“本王从未允许你这般称呼我。”
宁诃笑意不减反增,“许久不见,安王殿下还是如此不近人情。”
随手折下一支玫瑰,她又道:“哀家好歹也是你的皇嫂,说到底也算是一家人,还是友好些的好。”
一家人?云照轻嗤。
大约是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不耐,宁诃也不再打哑谜,直言道:“哀家知道你今日来此是所谓何事,说出来你大概不信,哀家那都是为了昇儿好。”
“为了他好?”云照眼眸微眯,“能面不改色地口出狂言,本王也算是领教到了。”
宁诃并未生气,依旧笑得明艳道:“安王殿下这可就错怪哀家了,民间传闻皆说小孩子不可夜行,会惹来不干净的东西,昇儿不谙其理,哀家便罚他抄诵经文,好让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理解一下哀家的苦心。”
云照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道:“真是可笑,那日昇儿遭刺客暗杀的时候不见你有所作为,如今只是贪玩儿了些便这般大动干戈,本王该说你虚与委蛇还是装腔作势?”
毫不留情的批判换来了宁诃的置若罔闻,“安王殿下此言差矣,关心便是关心,昇儿怎么说也是哀家的儿子,这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话毕,她眸光窥探着云照的表情变化,在瞧见对方手指不易觉察的颤抖后,又佯装无辜地掩口道:“瞧瞧哀家,竟忘了安王殿下的母亲还在冷宫里,当真是该死了。”
“既知该死,那下回便无需再提。”云照眸子冷若冰霜,当场反怼道:“你不过是皇兄所纳的继后,孰轻孰重也该掂量得清。”
说着,他不再给宁诃一个眼神,猛一甩袖便往慈宁宫敞开的大门走了出去。
待人远走,宁诃的眸子一点点暗了下来,一对褐瞳宛如万丈深渊,与那张姣好的面容显得格格不入。
“母后为何要激怒于他?明知这样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
忽然,一道不羁的身影自花海中走来,语气不解地问。
宁诃目光柔了几分,淡笑道:“褚儿还是未经历过风浪,若母后不激怒他,你觉得以他的多疑的性子,不会怀疑上你?”
云褚喟叹,“还是母后高明。”
宁诃看了云褚一眼,接着轻轻叹了一声,“你此番太过莽撞,他云子安的各方势力尚未削减,这般耐不住性子,怎可成就大业?”
“是,儿臣知错。”云褚听罢微微垂首,一脸听训的样子,但紧跟着他又道:“不过母后放心,那刺客已被儿臣除掉了,即使他云照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有证据。”
宁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另一边。
离开慈宁宫后,云照在返回承乾宫的途中遇到了裴勉,虽然入宫前,他曾叮嘱过裴勉让其待在府里,但裴勉因为担心,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陛下怎么样了?”迎面碰上云照,裴勉眉眼的焦色并未比对方少半分。
云照的发丝被细风撩乱,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听见裴勉的询问,他稍稍缓了缓心神,然后道:“太医已探过脉了,暂时没什么大碍。”
裴勉看了眼云照的身后,又问:“你是从慈宁宫来的?”
云照顿了一下,“是。”
裴勉眉头微蹙,“她可有对你使绊子?”
云照摇了摇头,“并未。”
事已至此,裴勉不再追问,安抚了几句后便随云照去了承乾宫。
恰逢云昇醒来,云照随即传了太医前来诊脉,确认云昇已无大碍后唤退了屋内众人。
“皇叔…………”
病弱的声音徐徐传来,云照心疼地摸了摸云昇的脑袋,轻声问:“怎么了?”
“皇叔,对不起。”云昇开口。
云照一愣,“为何道歉?”
云昇似乎很是紧张,半天才支吾道:“朕在早朝的时候晕倒了,耽搁了国事…………”
说话间,云照目光逐渐显出痛色,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意。
他想,到底是自己平日里对云昇太过严苛了,以至于连病到晕厥了都只想着道歉。
“昇儿不必道歉。”敛眸掩去心中的酸楚,云照一遍遍地重复:“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大概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愧疚,云昇思索片刻后扬起一抹微笑道:“那皇叔今日可以留在宫里陪朕玩投壶吗?”
云照跟着笑道:“自然可以,昇儿今日可以晚些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云昇听了咧起嘴,“皇叔说话算话。”
“算话。”云照道。
外头骄阳依旧炽烈,久违的叔侄互耍换来了云昇的笑语欢声,缠着云照跟他玩了一遍又一遍。
云照也十分迁就,但毕竟现在身子重了,不必往日轻盈,加之烈日当头,他很快便累得汗如雨下。
裴勉见状,立即上前阻止了云昇的又一次邀请,“陛下,天色不早了,御书房还有那么多折子要批,还是加紧回去吧。”
云昇有些不高兴,“皇叔还没说什么呢,裴哥哥你急什么。”
裴勉还想说什么,云照暗暗扯了下儿他的袖摆示意他噤声,然后对着云昇道:“今日确实天色晚了,待下回时间充裕了再玩吧。”
有了承诺,云昇心情好了几分,但由于先前遇刺遭受的阴影,他小心翼翼地问云照道:“皇叔可以陪朕一起走吗?朕有点害怕…………”
云照不假思索,“当然可以。”
云昇这才泰然一笑,嘴里嘀咕道:“有皇叔陪着朕,朕相信那些个刺客定然不敢前来再犯。”
云照听后回以一个安心的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天底下真的会有刺客在颈间纹那般娇滴滴的图画儿吗?”
云照脚步猛然停下,“你说什么?”
裴勉也察觉到了什么,“陛下您方才说什么?那娇滴滴的图画儿是…………”
云昇未看出他们的不对劲,直言道:“就是一朵梅花印记,粉粉的,还散着股奇怪的香味。”
“血月阁的人!”
“血月阁的人!”
云照与裴勉互视一眼,同时脱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