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后,云照直奔府邸。
一路上的心神不宁在见到裴勉后最终烟消云散,但回想起方才的境况,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后怕。
“怎么样了?”见人回来了,裴勉剑也不练了,立即跑上前询问。
云照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了句“无事”。
瞥见对方微微颤抖的朱唇,裴勉察觉了不对劲,便一个劲儿地追问:“休要诓我,到底怎么样了?”
云照本不想裴勉担心,可无奈敌不过他的死缠烂打,只好将原委全盘托出。
结果显而易见,裴勉十分生气。
“叫你不让我陪,瞧瞧,差点出事了吧?”他边训话边把云照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
云照猜到他会动怒,便只好顺从道:“好好好,下次一定让你陪。”
裴勉听罢两手叉腰,忿然道:“你这是什么认错态度?”
云照自认态度十分诚恳,于是一脸无辜地问:“有哪里不妥么?”
裴勉险些气厥过去。
“罢了罢了。”他自知不能深究,否则定然要将陈年旧账全部翻出来,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就不好了。
“还好没伤着哪儿,不然我定要他云褚付出代价。”
耳旁传来一声嘟囔,听见“云褚”二字,云照似是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后有些纠结道:“裴勉,我可能得再回宫里一趟了。”
“什么?”裴勉闻言眉头一拧,“为何?”
想到云褚的伤,云照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虽然自己当时为了自保打了他一掌,但平心而论,那一掌是基于云褚犹豫的前提下挥出的,否则凭那会儿的情境,他是决计不可能反守为攻的。
“不行,我不同意!”听到云照说回去查看云褚的伤势,裴勉当即否决道。
云照见状心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后他缓步上前,伸出两只手挽住裴勉的臂膀,然后轻轻晃了一下。
裴勉撇过脸,刚好对上了云照那双琥珀般的碧眼,带着几分挠心怜人的意味,他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虽然没说一句话,但这显而易见的撒娇向来叫裴勉难以招架,毕竟回望过去,云照鲜少会这般主动,当真是叫人…………唉!
“做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是料定我会松口了?”裴勉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偏偏还一脸义愤填膺地掐了掐云照的颊边肉。
云照没有说话,只是仍旧那样看着裴勉。
裴勉被盯得心痒,不自在地错开视线道:“你、你再不走,休怪我反悔啊。”
云照窥探出裴勉眼底的窘迫,心觉好笑的同时赏了裴勉一颗甜枣———他踮起脚尖,在裴勉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裴勉愣了愣,紧接着身子一扭,背对云照道:“还、还不快走!”
虽然看不见表情,单从这声音不难听出主人此时正在暗暗窃喜。
云照唇角微勾,心道裴勉这傻小子还是这般好哄,不禁有些担心起腹中的孩子,若是像他爹爹,岂不是别人一颗糖就骗走了?
心想着,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或许是为了对方的面子着想,他没有戳穿裴勉拙劣的演技。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裴勉才终于转过身,眼眸里透着丝丝担忧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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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云照先是去了与云褚会面的地方,但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他并没有瞧见任何人,于是再三打听下,他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儿,看上去似乎是一座荒废许久的宫邸。
“褚儿?”推开宫门,云照四下打量了一圈儿,然后冲里面喊了一句。
不消片刻,一道人影由远及近走来。
云照视线跟随,接着眉头微蹙,“是你?”
楚少泊笑着向云照行了一礼,“云公子,别来无恙。”
云照对楚少泊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只淡淡应道:“楚公子有礼,奕王可在此处?”
楚少泊正欲回话,只听身后传来几道细碎的脚步,是云褚。
“皇叔怎的得空大驾光临?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也好让侄儿有个准备。”对面,云褚慢悠悠走来,半敞的衣襟后是带血的绷带。
夺目的殷红刺入云照瞳孔,他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见人不说话,云褚继续阴阳道:“皇叔怎么不说话?可是侄儿哪里说错了?”
云照:“…………”
如今人安然无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煽情的话语,于是转而面向楚少泊道:“褚儿生性顽劣,这几日便有劳楚公子照拂了。”
楚少泊扬唇道:“云公子哪里话,奕王殿下年纪虽轻,却也满腹经纶,在下与奕王聊得十分投机,只是…………”
话说一半,他忽然变得有些吞吐起来。
云照见状道:“楚公子但说无妨。”
楚少泊闻言瞥了眼一旁愤愤不平的云褚,接着扭过头小声道:“奕王殿下怎么说也长大了,实在不宜棍棒教育,云公子还需见好就收啊。”
云照听罢,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撂下一句“告辞”便匆匆离开了。
直到人彻底走远,楚少泊才堪堪关上门。
“如何,开心了么?”他轻轻一笑,转身问云褚道。
云褚话语一梗,“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楚少泊笑意不减,佯装无意道:“他看上去很关心你的样子,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云褚支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实话来讲,对于云照前来寻他这件事,他确实是高兴的,可想到刚刚对方竟没说半句关心的话,他又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便嘴硬地反驳道:“谁稀罕他的关心!”
楚少泊本也只是逗弄一二,见人不上钩,他也十分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个,你…………”忽然,云褚望着楚少泊吞吐了一句。
楚少泊歪过脑袋,“我什么?”
云褚挠了挠下巴,问:“你今儿早间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吧?”
楚少泊回忆片刻,然后反问云褚:“殿下希望是真的吗?”
云褚一时语塞。
其实扪心自问,他过去扬言要做皇帝全然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如今斯人已逝,他也曾迷茫过一段时间,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明白自己心底想要的到底为何。
许久等不来回复,楚少泊大概猜出了云褚心中的顾虑,思忖片刻后激道:“说实话,殿下不愿坐那皇位也情有可原,毕竟身边没了依附,即便坐上皇位又有何用呢?”
边说着,他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殿下被太后娘娘养成了人中龙凤,却还是输给了摄政王最喜爱的小侄子。”
每句话、每个字无一不在刺激着云褚的大脑,胸口涌动的那团火终究是压不住了。
一想到云照和云昇阖家团圆的画面,他便嫉妒得发狂,凭什么………凭什么他云昇一出生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身份、地位、权利,甚至是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偏爱。
又凭什么,他云褚一出生就要背负着母亲许下的重任,无论权势还是其他,都要通过夜以继日的努力换取,可纵使这般,也从未有人正眼瞧过他哪怕一眼。
滔天嫉火焚遍周身,心酸只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恨意。
楚少泊嘴角的笑意自开始就没有消失过,他凝视着云褚愈渐崩离的面孔,道:“殿下心地善良,必不想见到手足相残的结局,那看来还是…………”
“不。”话未说完,云褚忽然打断他。
手足相残又如何?若是他云照眼里只有云昇那个没用的废物,那自己又何必挂念这份亲情?
心中有了决断,他眸色冷得可怕,半晌咬牙道:“他不是喜欢云昇那个废物么,我送他便是。”
楚少泊盯着云褚阴恻恻的笑颜,明知故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云褚没有作答,只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