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呼唤无异于平地惊雷。
将江宜的理智给炸了个七零八落。
而并不知情的许意为了保险起见, 对江宜说了句稍等以后,转身就朝着浴室走去。
还差一只鞋没有脱下来的江宜也顾不得再解鞋带了,飞快地将鞋给踹下来后换上客用拖鞋跟着进去了。
可当二人刚走过去, 浴室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
换上睡衣的宋卿看着赶来的许意,解释道:“哦, 没事了,刚刚只是想叫你去医......”
宋卿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视线与许意身后的人对视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江宜脸色有些发白, 像是非常着急地奔跑过,额角间还渗着细细密密的汗。
原本明艳一片的眉宇间像是压着厚厚的积云, 眼神中是化不开的委屈。
许意察觉到宋卿的愣神, 哦了声解释道:“宋老师, 她说是您的妹妹,所以我就让她进来了。”
“嗯。”宋卿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毛巾往下扯了扯,遮住了受伤的指尖:“她确实是我妹妹。”
了然的许意点了点头,问道:“老师您刚刚叫我帮您找什么?”
“哦不用了我已经弄完了。”宋卿咽了咽口水错开江宜的视线,问许意:“你吃饭了吗?”
许意摇了摇头, “等您出来。”
“刚刚说了别等我嘛,你快去吃饭, 菜都要凉了。”宋卿嗔怪道:“我上次给你的卷子写了吗?快吃了回去写。”
她的语气有些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慌乱。
不明所以的许意应了声好。
一转身,就与江宜撞了个面对面。
一直站在许意身后的人始终没有开口, 视线落在宋卿刻意遮挡住的地方。
宋卿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将浴室门给关上, 阻隔了热气的蔓延。
刚刚穿衣服时碰到了伤口,血像开了闸的龙头, 往外涌个不停。
宋卿叫许意是为了让人帮自己拿创可贴,但在看见江宜的那一刻,宋卿的请求又咽了回去。
决不能让江宜发现。
“要医药箱是吗?”一直没开口的江宜看着宋卿被遮挡住的手,脑子里挤满了最坏的想法。
刚开门的浴室里有水汽有沐浴乳香,还有一丝掺杂在其中,被隐藏的血腥味。
出于医生的职业本能,江宜对血的味道格外敏感。
她的视线始终盯着宋卿被藏起来的手,若不是碍于外人在,江宜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什么。
宋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洗澡,为什么需要医药箱,她在浴室里干了什么?
一些不好的念头涌现,江宜的思绪变得不受控制。
她总觉得宋卿对自己藏着秘密。
可宋卿越是藏,江宜就越是想知道。
“您好,借过一下。”许意看着堵在身后没有让步意思的人,礼貌地出声请求着。
江宜嗯了声,为人让开了步子。
许意走出去,宋卿抬脚便跟上。
可是宋卿低估了江宜的速度。
就在许意刚走出去的时候,江宜又站回了原位,堵住了宋卿出去的路。
宋卿抬眼看她,淡声道:“让一下。”
“手怎么了?”江宜不让,视线盯着宋卿被遮住的那只手。
“没怎么。”宋卿捏了捏毛巾,淡声道:“我要把毛巾放进洗衣机,你让一下。”
她的态度疏离又客气,语气里有些许抵抗的情绪。
“你给我看看手。”江宜不为所动,固执道:“看一下我就让。”
宋卿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轻叹了口气后,将毛巾给挪开。
被刀割破的指尖漏了出来,因为浸水过度,指腹的皮肉已经泛白,刀口处能看见淡粉色的肉。
“刚刚不小心,切菜弄到的。”宋卿如实答,“所以想让许意帮我拿个创可贴,但是我家没有创可贴。”
看见了伤口,江宜的表情并没有缓和,她捧起宋卿的手掌,将宋卿的长袖睡衣给挽起。
光洁纤细的手臂在灯下泛着光,刚沐浴过的肌肤还泛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确认没有自己担心的那种伤口后,江宜才舒了口气,有些埋怨道:“怎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伤口过度冲水也是不行的,容易...”
“江宜。”宋卿打断她的话,将手给收回:“大医生,这只是一个小伤口,没必要这么紧张。”
江宜仍旧皱着眉,表情并没有缓和。
“你有创可贴吗?许意。”宋卿看着坐在客厅往这边望的许意:“我家里没有了。”
许意点了点头:“有的老师,我去给您拿。”
说罢,许意便站起身往门口走。
许意家就住在宋卿家对门,开个门走几步就到了。
过道里只剩下江宜和宋卿两个人,看着敞开的大门,宋卿的表情变了。
“她是我学生。”宋卿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不要在我学生面前失态,不然我们的约定作废。”
江宜咬着唇,想问真的只是学生吗?
但她到底没有问,而是乖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许意的速度很快,拿着创可贴走过来。
“老师...”许意看着宋卿指腹的伤,有些内疚:“这是刚刚做饭的时候弄到的吗?”
宋卿摇了摇头:“不是啦,是我在浴室里拆我新买的沐浴乳的塑封,快递刀口太锋利了就滑到了。”
虽然宋卿解释了,但许意却并没有信,沉默地拆开创可贴。
就在要为宋卿贴上的那一刻,被身侧人抢了先。
江宜有一双堪称完美的手,指节修长纤细白皙,仅仅只是捏住卡通创可贴的动作都足够赏心悦目。
不愧是外科医生的手,宋卿的思绪有片刻跑神,指腹的伤口就被创可贴给遮住了。
江宜的动作很小心,垂着眼睫,神色认真。
“好啦好啦!”宋卿有些不习惯在学生面前和江宜亲昵,打圆场道:“再不吃饭我的菜就凉了。”
三人终于离开了过道,坐上了餐桌。
江宜已经吃过饭了,刚好宋卿的饭也只做了两人份,于是她自觉地坐到了饭桌的另一边。
许意端着宋卿给自己堆满饭的碗,低头认真吃饭。
而江宜的视线停留在宋卿身上,一刻也不愿意挪开。
宋卿感受着桌上的尴尬,主动找着话题:“你们班今天的氛围有点奇怪啊。”
两个人的手同时一顿。
江宜默默捏紧了指尖,视线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眼神暗了暗。
外表不显,可江宜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桌上明明有两个人,为什么宋卿偏偏要找她讲话。
而许意也没想到宋卿会主动找自己聊天。
平日里两个人一起吃饭时,都是安静的。
许意家教极严,在她那少数的家族聚餐上,永远都是食不言,连咀嚼声和筷子敲桌声都是不允许发出的。
而宋卿也并不是外向的人,卸下老师的严肃外壳后,是如邻家姐姐般的温柔。
她的吃相也极其文雅,没有噪音和不良的习惯。
再加上宋卿并不想让许意因为自己是老师而压抑,所以很少会在家里和她聊学校的事情。
既然话题扯到了这里,许意也不再隐瞒。
“老师。”许意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回自己碗里,斟酌片刻问:“您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话音刚落,宋卿的筷子悬停在空中,有些意外地啊了声。
许意没想到宋卿会是这个反应,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今天学校一整天的话题都是宋卿,起因是她锁骨处那枚暧昧不清的红痕。
高中的学生对感情的事情已经开了个七七八八的窍,平日里帮心仪的人递个东西,塞个纸条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如果感情的事情发生在老师身上,那故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尤其主人公还是宋卿。
“所以,这就是你们班反常的原因?”宋卿想起自己锁骨处的吻痕,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声:“没有,那个是蚊子咬的。”
得到了回答的许意也不追问,只是嗯了声。
而蚊子本人坐在餐桌另一边,有些好笑地看着宋卿尴尬红了的耳尖。
饭桌上再次恢复安静,没人再开口。
“姐。”江宜突然站了起来,对宋卿道:“我想洗个澡。”
宋卿一怔,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许意。
好在许意只是低头吃饭,没有反应。
“去吧。”宋卿抿了抿唇,没有再抬眼。
江宜得逞一笑,礼貌道:“谢谢姐姐。”
...
等江宜洗完澡后出来,吃完饭的许意已经回家了。
已经将餐厅收拾干净了的宋卿回了房间,正倚在床头看着书。
房间内没有开大灯,宋卿穿着睡衣,长发如瀑披散在肩头,未施粉黛的脸在灯下仍旧白得发光。
美人灯下坐,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江宜走近,在宋卿身侧坐下,闻见了宋卿身上淡淡的漱口水清香,忍不住倾身吻了吻宋卿的发顶。
被吻打扰的宋卿刚合上书,手里就一空,书被抽走,江宜坐了上来。
这次的江宜规矩了许多,只是吻了吻宋卿的额头便停下。
二人的视线对上,江宜等着宋卿的肯许。
看着江宜可怜巴巴的模样,宋卿有些失笑。
她刚勾起唇,江宜便靠近了,就在吻要落下时,被叫了停。
宋卿捧着江宜的脸,咬着牙警告道:“不许再留下痕迹。”
温馨的暖调光落在江宜的脸颊上,让她本就完美的五官变得生动,眉宇间的孩子气让宋卿刚沉下去的表情有些松懈。
江宜任宋卿托着脸,软了音调:“姐姐...”
宋卿不为所动,摇头拒绝道:“不行。”
“求求你。”江宜眨了眨眼睛,微微鼓起脸颊撒着娇:“姐姐......”
这一声声姐姐,快要把宋卿的心都给喊化了。
尤其是江宜眨着的眼睫,纤长的鸦睫忽闪忽闪似蝶,深邃幽黑的瞳孔噙着灯影,像一颗熠熠生辉的黑曜石。
而这颗珍贵无比的黑曜石中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乖。”宋卿捧着江宜的脸颊,倾身向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要留痕迹,今天都被学生们看见了。”
听见宋卿的解释,江宜瞬间开心了。
像是讨要到糖果的小孩,宋卿的一句乖,就能让江宜忘掉今天所有的不开心。
她嘿嘿傻笑两声,抬手捧着宋卿的脸应了声好。
灯影下,少女笑颜如阳,明艳又大方。
宋卿看着这张脸,轻轻抬手抚上江宜的眼睛,指尖轻滑,落在鼻尖,最后点在唇上。
像是在抚摸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宋卿的动作轻柔,又透露着小心。
她怕这只是一场幻梦,自己的动作大一些就会将梦境惊碎,然后睁开眼又落回无尽的黑暗中。
一个人守着破碎的梦度过难捱的夜,宋卿捱了十年。
她受够了,也怕极了。
所以宋卿看得格外认真,仔细。
而江宜也很配合,此刻的宋卿流露出平日里没有出现过的第三种情绪。
微凉的指尖捧着脸颊,灯影下的宋卿像一件美丽易碎的瓷器。
白得不自然的肌肤,以及淡粉的唇色就像是瓷器上细小的裂缝,江宜的喉咙有些发干,她小小地吞咽了下。
抑制住吻上去的冲动。
二人谁也没有讲话,只有眼神交织在一处,隐忍地试探地,藏匿在深处的爱意。
“姐姐。”江宜的声音不自觉地哑了,她低声问:“关于过去,我...”
宋卿的指腹轻轻压住了江宜的唇:“嘘,我不想听。”
曾缠绕宋卿长达十年的问题,终于等来主人解答时。
宋卿却不想听了,她怕江宜再次重复一遍江枝给的答案,又怕江宜说出另一种,更为残忍的真相。
人之将死,所有过往皆如流水匆匆。
有的事情,过了期待答案的时间,答案也就变得不重要。
最起码对于眼下,宋卿并不想听。
于是她微微坐起身,吻住了江宜。
灯影下二人紧紧相拥,未说出的话被吞入唇齿间,藏匿回内心深处。
自相识就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对彼此的了解仅次于自己。
灯下倩影双双,长发如瀑,爱欲蔓延。
江宜知晓宋卿的身体的一切,精准到每一枚痣。
她的唇轻吻过身下人的每一寸肌肤。
常年封闭的幽径终于迎来春的迹象,干涸的泉底漫入溪水潺潺,花蕊抽芽复苏,浸出蜜的芬芳。
压抑住的闷雷阵阵,等待着一场雨的来临。
软在枕头中的宋卿微微仰起脖颈,苍白的脸颊被红霞侵染,粉唇更是被贝齿咬得充血,如即将盛放的红玫瑰。
就在大厦即将倾塌的那一秒,突兀地电话铃声响起。
二人呼吸一窒,缠吻的唇被迫分离。
宋卿听着专属的铃声,腾出手去枕头边探去,指尖触在了接听键上。
“大宝,你在干嘛呀?”
宋雪意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让沉溺在情|欲中的宋卿瞬间清醒。
她抬手推开江宜的脸,轻咳了声后问:“怎么了妈妈?”
激吻后的嗓音还有些哑,喉间还抑制着不易察觉的喘息。
被迫停住动作的江宜曲起腿跪在宋卿身侧,眼睛里的欲浓在一处,有些痴迷地望着身下人。
而宋卿同样不好受,江宜的视线似火,几乎要将宋卿彻底燃烧。
房间内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宋卿能听见江宜细小的吞咽声。
“你在干嘛呢?怎么声音这么奇怪?”宋雪意正摘着菜,用肩膀抵着手机,听得有些不真切。
“没...”宋卿抬起手压住唇,试图阻挡着什么。
“大宝?大宝?”宋雪意连呼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声音也急了起来:“喂?”
宋卿死死咬住手背,剧痛让她稳住心神:“我在听...妈妈。”
听见宋雪意的声音后,江宜的动作也停住了,她枕在宋卿的胸口,听着宋卿胸膛内接近疯狂的心跳声。
宋卿每说一句话,胸腔就会振鸣一分,闷在皮肉之下的声音,像隔得很远,却又离得很近。
“哦,你在做什么?”听见女儿的回应,宋雪意察觉到些许不对:“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在运动。”宋卿咬住手背,低低道:“在跑步机上。”
她话音刚落,乖巧趴在怀中的人突然仰起脸,一双晶亮的眼望着自己。
让宋卿有些不自在,于是她微微偏过脸,闭上了眼睛。
“哟,今天怎么想起运动了?”就在宋雪意快要夹不住电话的时候,江枝停下手里的动作,为人接过了手机,顺势按下了免提声。
“你在健身房?”放大后,宋雪意察觉到了不对:“怎么身边没有别人的声音?”
宋卿闭着眼,长睫不断颤动着:“没...在家里。”
“家里买了跑步机?”宋雪意轻叹道:“早就劝你买些健身器材,你看你不运动也不好好吃饭,瘦的一把骨头,既然要锻炼每天更得暗时吃饭,不然体力消耗过大,营养跟不上,会很伤身子的。”
母亲的关心一开口,就如开闸洪水般,几乎要将宋卿淹没。
可她现在无暇回应宋雪意的话,只能从鼻腔中闷哼出声音算是回应。
被迫暂停的一切让宋卿无比难受。
看着身下人皱起的眉,江宜试探地动了动,但很快就被宋卿给制止了。
双腿微微合/拢,宋卿嗯了声问:“有什么事情吗妈妈?”
她的理智已经在崩塌的边缘,下一秒手背就要挡不住了。
“没事儿,就是想问你这周要不要回家吃饭?”宋雪意讲出自己的问题。
宋卿刚想拒绝,却被电话那头的人抢了先。
“卿卿啊。”江枝的声音传来,语气亲热:“妈妈想你了,她不好意思问,所以江妈来问你。”
宋雪意冲江枝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别说。
宋卿嗯了声,“江妈,您说。”
得了许肯,江枝也不看宋雪意的眼神,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这不是年都过完了嘛,年前还说让邹晋来商量订婚的事情,但是因为江宜突然回来耽搁了,她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我们就是想问问你,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带着邹晋回来吃顿饭啊?”
宋卿有些愣神,话题扯到邹晋身上,让她的理智彻底回笼。
而乖乖趴在自己胸口处的人却抬起了头。
“卿卿啊,别怪江妈催得紧。”江枝叹了口气道:“妈妈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她最大的念头就是盼望你有个好归属,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如果要小孩也比较危险,江妈也是担心你嘛。”
她噼里啪啦说完,从宋雪意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继续。
斟酌片刻的宋雪意有些开不了口,只唤了声:“大宝...”
刚刚还乖乖趴着的人猛地向前探了探,唇压在宋卿的耳侧,低低开了口。
“姐......”
唇离开耳侧,江宜倾身吻来,肌肤渗出细密的汗,蹭在了宋卿的脸颊上。
她顾不得电话那头的宋雪意会怎么想,以她对江枝的了解,这通电话肯定是开着扩音。
三句话不离邹晋,明里暗里给宋卿施压。
那自己偏不要如了江枝的意。
吻住宋卿的用时,原本停顿住的动作又慢慢恢复。
突然的吻和动作,让宋卿抑制不住地哼了声,顾不得去推开江宜,宋卿立马将电话给挂断。
看着通话界面结束,江宜的手一挥,将电话给打落到地板上,同时大力地将怀中人拥紧。
本就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变得更加紧密。
落在地板上的手机屏幕慢慢暗了下去,直至熄灭。
看着被突然挂断的电话,江枝的情绪已经接近暴走边缘。
刚刚那声突然出现的亲昵称呼,尽管音调低沉沙哑,但江枝却对那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宋雪意一脸茫然地问江枝,语气里有些不确定:“刚刚那声是小宝的声音吗?”
握着手机的江枝猛地收拢指尖,力气大到恨不能将手机掐断。
宋卿的声音和状态,江枝已经猜到了。
而刚刚江宜故意发出的那一声,是在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