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自己进来后就一直抿唇隐忍的人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江钟国微微勾了勾唇, 知道自己已经捏准了命脉。
看来江枝这二十多年来,仍旧未变心。
还真是,长情的让人发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江钟国抬手看了眼腕表,看向女儿的眼眸暗了暗。
并不知道缘由的江枝忍着痛, 额角已经渗透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即使是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的脸色惨白,瞪着江钟国的眼眸猩红如血,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轮椅上扑过去撕咬他。
提到宋雪意,就像踩中了江枝的软肋。
看着江钟国唇边讥讽的笑意, 江枝的满腔怒气像是被戳了个洞, 泄了气:“我们当年约定的时间明明还没到。”
江枝的声音弱了下去, 她太清楚父亲的脾性,如果这个时候硬着来,自己只会得不偿失。
“当年不是说好二十五年的期限吗?江宜现在才二十七......”江枝的声音弱了下去,有些心虚:“而且宜家人这几年不是也已经不再追究了.....”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提起当年的事情,江钟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你还有脸提宜家人。”
提起这个在记忆里已经陌生了的姓氏,包厢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如死一般寂静。
当年京城最有势力的三大家族, 分别是从政的江家,从商的司家, 还有军区的后起之秀宜家。
大学刚毕业的江枝被父亲囚禁在家大半年,江家母亲以死相逼,绝食了一周的江枝被迫接受了与宜家的联姻。
按照当时三家在京城的势力排行, 江枝属于下嫁。
从商的司家甚至没有和江家联姻的资格。
但时过境迁,京城三家的地位已经重新洗牌。
司家三女二子各个出类拔萃, 接手家族基业生意盘越铺越大,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现在已经是三大家族里的断层。
作为后起之秀的宜家一子一女, 虽小儿子早逝,但大女儿天资聪颖胆识过人,现在在军界里已经有了不容撼动的地位。
反观当年三家里权势最大,阶级最高的江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当年江家和宜家离婚轰动军政两界,宜家的儿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离婚的第二天割腕自杀死在了当初江钟国为二人准备的婚房里。
死前还穿着结婚时的那件黑西服怀抱着结婚照,鲜血浸透相片,干涸的血迹将相片上二人的笑颜染成诡异的黑红色。
这件事对本就根基薄弱的宜家来说是致命打击。
当时正逢江钟国迁升上会,为了不让这件事影响到江家的仕途,江钟国连夜将江枝下调出京城,对外宣布收养妹妹的儿子江严做义子。
等宜家人操办完丧礼后赶到江家讨说法时,江枝已经带着孩子在京城销声匿迹了。
纵使宜家人动用全部关系将京城翻了遍,也丝毫没有江宜的消息。
在江枝离家前一夜,父女俩在书房签署了一份秘密协议。
江枝到了心心念念的江城,即使二十年如一日的卡在市长一职迁升无望,她也非常高兴。
江家的仕途和未来于她而言,都不敌留在宋雪意身边重要。
尽管因为身份特殊不能公布与宋雪意的关系,她也全然不在意。
原以为这样就已经是自己能有的最好结局。
可老天似乎并不想让江枝如愿。
就在江宜和宋卿快高考那年,江宜红榜上的证件照被一个爱慕她的同学拍传到了网上,配文是无法宣之于口的表白和对毕业前的离别伤感。
照片上的江宜眉眼清冷,气质出尘,配文又写的情真意切,视频一发便小小的火了一把。
无数转载的营销号连带着挖出了江宜的中考满分成绩,一时间江宜的那张照片全网都是。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宜家人的耳朵里,为了逼江家交出江宜,宜家人在背后动手布局,正上升期的江严被实名举报,带走检查。
江严那几年升的猛,江家在背后也动了些手段,惹得背后眼红的人不少,有了宜家牵头,很快就把江严拉下了马。
江钟国的第二枚棋子,又废掉了。
再然后......江宜就被送出了国。
江枝没有想过江宜会有主动回来的那一天。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年已经跌入谷底的宜家还有翻身的机会。
宜家女儿手段狠戾,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里已经做到了无人能及的位置,更意外的是这么多年也仍旧没有放弃对江宜的追查。
而江钟国选定的继承人落马,家族基业无人接手,七十多岁的江钟国至今还未退位。
两家的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是令人唏嘘。
现在江宜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钟国的耳朵里,那么也就意味着宜家人也会知道。
想到这里,江枝终于意识到了父亲来这一趟的目的。
“你别忘了,当年帮你处理你留下来的烂摊子时,你是如何承诺我的。”尽管收养了义子,但江钟国仍旧不愿意大权旁落,有他盯着江严至今未婚,江钟国膝下唯一的血脉唯有江宜。
提起当年的事情时,江枝的脸色已经惨白。
如果说宋雪意是江枝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全部,那么宜程君就是江枝人生答卷里落错的一个标点符号。
宜程君就是江宜的父亲。
他与江枝是青梅竹马,比江枝大三岁,是个温润儒雅的大学教授。一生体面,就连自杀前还特意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梳着整齐的头发,双手环抱着后期合成的二人结婚照,除了流干血的脸色惨白如纸,看上去仿佛只是沉睡着。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自杀。
除了江枝。
坐在轮椅上的江枝咽了咽口水,脑海里满是宜程君尸体被发现时的场景,愧疚压在她心头,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关机前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宋雪意。
“宜家的大女儿风头正盛,今年提上去以后。”江钟国话音顿了顿,冷笑道:“你以为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他的语调冰冷,视线锋利似刀:“唯一的保全办法就是让江宜接任我的位置。”
江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和江宜间早已经不是可以坐在一起和谈的关系了。
而且以江枝对江宜的了解,让江宜去接任江钟国的位置不亚于天方夜谭。
江钟国又低头看了眼腕表,似乎有些赶时间。
正当江枝的脑子要想到爆炸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包间门被敲响推开,两个黑衣保镖抬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江枝表情微怔,看着失去自主意识的江宜被五花大绑着,皮带勒紧的手腕已经充血。
“先生,人已经抓到了。”保镖将肩上的人放到江钟国脚边,翻了个身漏出脸来。
江钟国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可在看清江宜脸后却有些挪不开眼。
昏迷在地的女孩五官有几分宜程君和江枝的影子,但眉眼间更多的是如自己年轻时的清冷傲气。尽管此刻女孩的脸色惨白,殷红的鲜血从发丝里顺着额角滑落到鼻梁,也丝毫遮不住她的美艳。
江钟国看着江宜的脸有些许恍惚。
上一次见,江宜才五岁,一晃二十二年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了。
看着失去意识的江宜,江钟国勃然大怒:“废物,谁让你动手的!”
被呵斥的保镖腿一软,径直跪倒下去,垂着头:“对不起先生,您说想尽一切办法将人弄来,可小姐实在是...不配合,而且小姐身手极佳,我们一群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不得已才......”
保镖的话音未落,重重一棍就劈头打了下来。
乌金木手杖重量非凡,跪着的保镖躲也没躲,迎头挨了这一棍子,咬着牙连气儿都没吭一声。
江枝没想到江钟国会亲自动手,看着江宜的眼神里有些同情,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先生。”鲜血顺着额头留下来,保镖不敢抬手擦,只能任由鲜血布满脸颊:“和小姐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当时小姐就是因为护着那个女人才不小心撞破头的......”
听到宋卿的名字,江枝紧绷着的弦断了,她愤怒地转过脸问:“卿卿呢?和她同行的女孩呢?”
即使被五花大绑的江宜还在昏迷中,但江枝一心都在宋卿身上。
她无法想象如果宋卿因为自己而出事,宋雪意会有多崩溃。
正汇报到一半的保镖被打断,有片刻停顿但还是选择了忽略:“同行的那个女人也弄晕了,在车里需要带上来吗?”
“那个女孩也受伤了吗?”江枝心急如焚,追问着:“我问你话!”
可她的问询无人理会。
“不是叫你做的隐晦一点?”江钟国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我只是想看一下我的孙女。”
保镖说:“没有惊动任何人,小姐当时在江边,但是小姐晕过去时那个女人像疯了一样反击,我们怕她生事,所以就一起带回来了。”
听完汇报的江钟国摆了摆手,“等她醒了就放了吧,不要牵扯到无关的人。”
“是。”黑衣保镖说完,跪着鞠了个躬,将额头磕在地毯上,也不敢站起来,膝行离开了包厢。
包间里安静了下去,保镖跪过的地方留下一个血印子。
江枝不敢想象宋卿的伤势,更不敢想象如果宋卿受伤,自己该怎么办。
看着眼前人,江枝不敢继续追问宋卿,怕被江钟国意识到宋卿的身份特殊,如果让江钟国知道宋卿和江宜的关系......江枝掐住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父亲......”江枝的喉咙发紧:“您确定要这样把她带回京城吗?”
江枝看着已经蹲下去的江钟国正在为江宜解着绳子,眼神里满是不解。
“现在还不是时候。”江钟国为江宜解开束缚,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细心地擦拭着江宜脸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轻缓温柔,眼神里也满是担忧。
仿佛这些伤口不是他搞出来的一样。
“那您现在是?”江枝发现自己看不懂江钟国,细心为江宜擦拭额角的人流露出关切,看上去和寻常人家那种和蔼可亲的好姥爷没有区别。
“我只是想提前看一下你准备交给我的答卷,顺便帮你一把。”江钟国擦完,将手帕收进口袋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而且,我需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地上京城找我,而不是像你当年一样。”
提起当年,江枝的脸色白了些许。
当初江钟国就是用这种手段,囚禁了自己半年之久,被磋磨掉所有少女锐利的江枝绝食了七天,再醒过来时在医院里。
身侧是等待带她去做电休克的医生们。
绝食和抗议在江钟国眼里不过是个玩笑,江枝连求死的权利都没有。
为了不变成失去记忆的傻子,江枝最终还是答应了联姻。
“我明天还有会要开。”江钟国拿过手边的拐杖,沉眸看着江枝:“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否则就不要怪我了。”
江枝哆嗦着唇,无力地摇了摇头。
厚重的石膏限制了她的行动,肋骨处的伤口也泛起痛。
“一个月太短了父亲。”江枝试图讨价还价:“半年可以吗?半年我保证...”
“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江钟国双手交叠在乌金木杖的手柄处,这是一个被雕刻成龙头形状的手柄,龙嘴处还沾着保镖的血,江钟国站在江宜身侧,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给江枝:“你这次没有完成任务,我会给你点惩罚,如果一个月后我看不见江宜。”
“后果自负。”
说罢,江钟国微微扬了扬下巴,站在门口的保镖们纷纷为他让开道。
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的官员们正点头哈腰,态度恭敬的守在门外。
乌金木杖落在地毯上,如来时一般,发出沉重的哒哒声。
包厢门关上,江枝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也顾不上自己的腿还伤着,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去拿充电器。
因为江钟国的身份特殊,包厢里外全部被清空了,偌大的私宴现在只剩下了江枝母女
可她的左腿无力撑起,反复几次都只是徒劳。
就在轮椅反复在地面上摩擦出声音时,昏迷的人皱了皱眉,微微睁开了眼。
江枝这才反应过来,江钟国的那句给自己帮忙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