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 实验室开始正式复工。
宋卿和那个跟她同样病症的女孩恢复的很好,定期复查的各项指标都非常稳定。
每周定期一次的体检时间,宋卿会为大家制作小蛋糕。
所以佩妮最期盼的就是周末了, 因为宋卿真的会按照之前两个人许下的承诺为佩妮做蛋糕。
这周的佩妮得到了比自己脸还大的铜锣烧,如愿以偿地双手捧着吃。
“姐姐你看你把她惯的。”江宜语气带笑, 看着佩妮的视线有些许溺爱:“这么多天江城甜品店都吃遍了,非要说没有一家做的比你好。”
宋卿已经结束了本周的检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结果。
看着用铜锣烧将腮帮子填得鼓鼓的佩妮, 宋卿忍不住笑:“这样吗?我知道有几家做得很好的甜品店,瑶瑶经常点, 要不要试试看?”
听见有好吃的甜品店, 佩妮立马竖起耳朵, 嘴巴里还在嚼嚼嚼一双绿眼睛泛着光。
“可别了。”江宜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声:“虽然她说不好吃但是一个人要三份,这要是换家好吃的,我实验室的经费都要被吃完啦。”
宋卿被逗得直笑,诚如江宜所言,看佩妮吃饭特别有食欲。
她会贪心地将较小些的蛋糕整个塞嘴巴里, 像仓鼠屯粮一般,顶起一侧腮帮子闭着嘴安静地嚼嚼嚼。
做饭的人最喜欢和这种人吃饭了, 提供出来的情绪价值非常高。
“要不要喝些牛奶?”宋卿看着佩妮迅速消灭了大半铜锣烧,有些担心人噎着:“我给你做的黑糖啵啵牛乳,没记错的话你生理期在月下旬, 所以是常温的。”
学做蛋糕的时候,宋卿顺手也学了几种饮品的制作方式。
每周末许意都会过来讨要两份蛋糕和奶茶, 还会发给宋卿食谱单点菜。
宋卿细致,在做蛋糕这件事上发挥得堪称完美, 每一个蛋糕的还原度都极其高,甚至还会贴心地调整甜度和口感,吃起来比图片里的感觉还要好。
一个月胖了三斤的许意有些无奈地笑,对宋卿撒娇:“再这样下去,我要叫你卿卿妈妈了。”
自从恋爱后,宋卿整个人的温柔光环直接演变成了母爱光环。
她无差别地对所有人温暖和关怀,细致入微的体贴让江宜都有些吃醋。
“卿你真的好细心,比我妈妈还要温柔!”佩妮满足地吸了一口奶茶,舒服地叹:“我真羡慕Dawn,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话音刚落,江宜一个眼刀就甩过去了,拿起笔佯装要摔她。
做完查房记录出来的薛静鸢正巧赶上这一幕,忍不住笑:“佩妮啊,你但凡许愿找和卿卿同类型的女孩子都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惜卿卿只有一个。”
“鸢姐!”宋卿看着薛静鸢出来,将最后一个包装袋递给她:“你今天的是萨赫蛋糕,不过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口味。”
“哇!”薛静鸢将记录板搁到桌上,伸出双手去接宋卿递来的甜品纸袋,和蛋糕一起的还有薛静鸢万年不变的青瓜柠檬茶。
薛静鸢口味专一,不论是爱喝的奶茶还是喜欢的歌,坚持多年也不会变。
在春三月就可以喝到清爽的青瓜茶,简直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
“卿卿你真的好细心。”薛静鸢看着自己的去冰果茶,有些感慨。
上一个这样细致记下自己口味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薛静鸢看了眼自己无名指的戒环,刚刚还高兴的情绪有些许落寞。
如果晴好还在的话,或许自己也可以像江宜一样,拥有这样贴心细腻的爱人吧。
片刻的落寞,薛静鸢又迅速整理好情绪,冲宋卿笑:“不过卿卿,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不然江宜会折磨死我们的。”
她说完还夸张地呲起牙晃了晃头,学江宜的语气道:“赶不完这个方案,今晚别想休息!”
看着薛静鸢拙劣地模仿自己,江宜切了声,“你演的不像,应该是这样……”
江宜清清嗓子冷下脸道:“薛静鸢,十分钟,如果交不出来你的数据对比,今晚就留在实验室通宵吧。”
她声音一出来,薛静鸢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年近四十的人了,还是被硬生生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着脸的江宜真的很凶,尤其是她眉眼间与生俱来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隔着镜片,冷冷一瞥,足以震慑整个实验室的人。
“Dawm!不许在卿卿面前露出这么恐怖的一面!”佩妮捧着铜锣烧,突然觉得食欲大减。
一聊公事的江宜就变成冷面阎罗,六亲不认逮谁怼谁。
宋卿早已经见识过江宜这一面了,此刻看着江宜冷着脸,只是笑:“不恐怖啊,多帅啊。”
她的眼神里满是宠溺,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因为我家卿卿乖,所以卿卿不会觉得怕,不像某些人。”江宜眯着眼,瞥了眼躲在被吃到已经无法挡住脸的铜锣烧后面的佩妮。
薛静鸢闭着眼不去看啧啧两声,叹道:“果然啊,恋爱还得是两个恋爱脑谈才有意思,你们俩天生一对,简直绝配。”
“鸢姐,您也这样说。”佩妮快速嚼嚼嚼,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叹气道:“每天看Dawn秀恩爱我都想恋爱了,鸢姐您做饭好吃吗?”
听着佩妮这以吃择偶的标准,宋卿也好奇地看向薛静鸢。
按道理说,薛静鸢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着戒指,看年头已经是很旧的款式了,只是保养的好,放在现在仍旧不过时。
好像的确没有听薛静鸢讲过关于自己的另一半。
宋卿忍不住在心里想薛静鸢的爱人,应该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吧。
毕竟以薛静鸢的能力和社会地位,伴侣也该是旗鼓相当的才般配。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薛静鸢刚刚才控制好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她摩挲了下自己左手的婚戒,抿了抿唇陷入短暂的沉默。
粗线条的佩妮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的尴尬,仍旧大喇喇地问:“如果鸢姐您也会做蛋糕,不如我们俩过吧,在卿不来的日子里天天秀给Dawn看。”
察觉到薛静鸢的情绪,宋卿求助地望了眼江宜。
二人的视线对上,江宜抿唇冲宋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对于薛静鸢的过去,江宜了解的并不比宋卿她们多,在回来前江宜只调查过薛静鸢在学术界的研究,以及她十年如一日的执着去启动的研究病症。
至于感情......
左手上佩戴着的婚戒,从未出现过的另一枚戒指,车挂上被摩挲到模糊的照片,一遍一遍单曲循环的黄昏晓。
薛静鸢的故事很有可能的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江宜并不喜欢揭别人的伤口,刚准备出来解围时,薛静鸢却开口了。
“抱歉哦佩妮,你是很好的女孩,只是。”薛静鸢举起自己的左手,婚戒在灯下泛着光:“我家那位是醋包,如果叫她知道的话,她肯定会生气的。”
一生气,就彻底不会再来梦里看我了。
虽然过去的十几年里,方晴好入梦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个小气鬼似乎真的还在赌气,所以故意不来梦里看自己。
见人亮出了婚戒,佩妮也非常配合地叹了声:“看样子我只能和小蛋糕过一辈子了!”叹完又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咬下铜锣烧。
这是薛静鸢第二次主动在人面前提及那个人了,江宜有些意外,原本并不浓烈的好奇心在此刻冒出一点尖。
“鸢姐的戒指也是BH的款式吧?”宋卿见人亮出戒指,试图找话题将氛围弄得愉快些:“不知道鸢姐在BH店里的照片墙上留的是什么时期的照片?”
照片?
沉睡在记忆深处的螺丝钉有些松动,薛静鸢有些恍惚。
这么些年她一边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却又一边亲手斩断着和过去的羁绊。
手里的戒环还是当年二人恋爱时去做的,一晃至今,都快过去二十年了。
在BH做过戒指的人都会留下一张照片钉在店内那面名为时空墙的空白墙壁上。
当年薛静鸢正大一,也是像现在这样的三月樱花季,她和方晴好在江大的樱花园里留下合影,在做戒指时将照片留在了时空墙上。
这么多年,薛静鸢既刻舟求剑又掩耳盗铃,不肯从过去中走出来,又不肯踏足一步有关回忆的地方故地重游。
旧照片在脑海里清晰,薛静鸢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照片?”江宜有些懵,她朝着宋卿走去,在人身侧坐下。
宋卿顺势牵起她的手,两双手交叠,婚戒碰到一处,耐心地解释:“就是制作我们婚戒的地方,她们需要提供一张照片最好是最近拍的,我们两个的还没有给呢。”
自从结婚后到现在,宋卿和江宜的生活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变数。
宋卿许诺老板会在婚后送去合照,可是一直拖延到今天都没有去。
“哇,感觉好有意义,我们这个周末去怎么样?”江宜牵着宋卿的指尖,细细地摸索着宋卿的那枚戒环。
一想到这个戒指是宋卿亲手制作的,江宜就觉得幸福。
“那选那一张呢?”宋卿歪着头看江宜,“我们最近可拍了不少呢。”
江宜沉吟片刻,脑子里迅速有了对应的照片:“就在庙里那位路人小姐姐为我们拍的怎么样?”
那天两个人在祈福树下虔诚地挂上了祈福条。
庙内的各个殿都已经逛完了,拜过了双面观音数完了罗汉的两个人并肩坐在供给休息的长椅上。
有些逛累了的宋卿倚靠在江宜的肩头,问江宜刚刚看见的祈福条内容。
那红飘带和二人实在有缘,最后又飘远了,没有看见内容的宋卿有些遗憾。
就在两个人靠着一起讲话时,一个捧着相机的女生从对面的长椅上走了过来。
她冲宋卿和江宜笑,先是道了歉,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然后递上了一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宋卿枕在江宜的肩膀上,围巾半遮住她的脸,认真听她讲话的江宜微低着头,朝她那边靠着。
两个人亲昵的动作,无名指上同款的婚戒,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二人的伴侣关系。
免费送完照片的女孩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江宜给的钱,只是祝江宜和宋卿能热恋一辈子,说了好多吉祥话后就和二人道了别。
那个善良又热心的女孩是生活里突然出现的小惊喜,而那张照片记录下了一双爱人身影,还有独一无二的一场晚霞。
“我们想的一样诶!”提起照片,宋卿第一反应也是那一张。
因为是拍立得拍摄的没有电子备份,二人拿回家后特意加了塑封,想要将这张照片留得更久一些。
正专注于讨论照片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薛静鸢的情绪变化。
已经从情绪中走出来的薛静鸢打开了宋卿给她的蛋糕,她捧着蛋糕小口小口吃着,看着靠在一起时不时发出轻笑,小声商量照片的两个人,眼神里满满都是羡慕。
蛋糕入口是甜的,可咽到心底却只余苦涩。
薛静鸢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默默地吃着蛋糕,没有打扰眼前的幸福。
......
......
在三月临近四月的时候,宋卿出了趟门,带着许意去京城大学参加物理竞赛。
实验室的人失去了小蛋糕,一时间变得唉声怨载。
尤其是佩妮,一到周末就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江宜和宋卿视频通话。
宋卿一去就是半个月,独守空房的江宜干脆住进了实验室,每天抓着实验室里的人疯狂推进度。
“崽崽!”电话接通的瞬间,宋卿的脸从视频那端出现。
她离镜头很近,像猫似的眨眼,打完招呼后又将镜头拉远,露出身后的场景。
宋卿展示着身后的精美礼品,冲江宜笑:“猜猜我在什么地方?”
“礼物店?”江宜有些意外,看着琳琅满目的水晶球,困惑道:“姐姐要为人挑礼物吗?”
宋卿将镜头收回来对准自己,冲江宜笑:“对呀,给你挑礼物,期不期待?”
“期待!”江宜乖乖地答了声,软下声音撒娇:“不过比起礼物,我更期待姐姐回家亲亲我呢。”
距离宋卿出门已经半个月了,两个人自从重逢后还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半个月就是两周,比上次江宜出门还要多了一倍呢。
每天除了工作,江宜就是给宋卿发消息报备,在宋卿空下来,江宜不忙的时间里二人永远在视频通话。
“明天的航班!”宋卿嘿嘿一笑,盯着镜头柔声道:“我也好想崽崽哦。”
这次竞赛是许意保送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宋卿不敢松懈,几乎是全程紧盯着她。
好在许意争气,发挥得很棒,宋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许意肯定会获奖。
“许意呢?”江宜看着宋卿身后,没有在附近听见许意的声音:“她怎么没跟着你?”
这段时间只要是宋卿出门,江宜就会让宋卿带着许意,原因无它,许意是很靠谱又贴心的‘保安’。
尽管宋卿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稳定在了II级,只要按时吃药和控制情绪,几乎不会有发病的风险。
手术定在四月尾五月初,正好等宋卿出完差回来休息半个月后就可以开始手术了。
这也是江宜同意宋卿出这趟差的交换条件。
“嘘,许意在外面,我特意跑到这个地方来的。”宋卿压低声音,有些警惕:“崽崽,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见宋卿这样,江宜也配合地压低声音:“姐姐你说。”
“你还记得我说想资助幼怡的事情吗?”宋卿说完抬眼看向门口,许意还站在外面等着自己,确认这个地方的声音不会传到门口,宋卿继续说:“我想这次给她也带个礼物,然后在礼物里面藏些钱,悄悄给她。”
“藏在礼物里会不会太隐秘了?”江宜沉吟片刻,认真道:“按照姐姐和我日常的描述里,我觉得那个女孩的智商似乎不足以支撑她发现这种细节。”
关于林幼怡的家境和她的性格,包括宋卿想资助林幼怡的事情江宜都是知道的。
这个女孩子从小父母离异谁也不肯要她,所以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
她有极高的画画天赋,只是女孩懂事,不肯动用外公外婆养老的钱去学美术,所以也只是当个爱好。
奈何文化课成绩又比较薄弱,如果单纯走高考,可能最多只能摸到二本线。
宋卿很想为林幼怡做些什么,可是她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会伤到林幼怡的自尊心,所以挖空心思想通过各种渠道去为人送点钱。
这次借着买礼物的由头,宋卿想给林幼怡也挑一份,最好把银行卡给塞进去。
“崽崽,不许开这种玩笑。”宋卿嗔了声:“她只是大大咧咧而已。”
从小被外公外婆捧在掌心里养大的林幼怡确实是孩子心性,典型的金鱼脑,所有不愉快也好挫折苦恼也罢,全都会光滑的从脑子里溜走。
可是大脑有些太光滑了,以至于在学习上也是如此。
“对不起对不起。”江宜光速认错,沉吟片刻认真道:“如果姐姐怕许意怀疑的话,可以挑两个一模一样的,给一份给林幼怡,然后尝试在礼物的底座里塞一些金子,如果她发现并且给你送回来的话就借着感谢她的由头开这个口,如果她发现不了,那就试着再把卡夹在本子里送她怎么样?”
江医生虽然嘴毒,但出主意时还是很靠谱的。
“就这样办!”宋卿小声雀跃了下,将镜头拉近亲了一口:“崽崽真聪明!”
被夸奖了江宜忍不住笑,“我不要隔着屏幕,要你亲在这儿。”说完她抬起指尖点了点脸颊。
“好呐!”宋卿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宠溺:“等我回来~”
第二天,宋卿的航班落地。
江宜实验室再次休假,推了工作安排的江宜抱着一大捧玫瑰等在了机场。
跟着人群一起出来的宋卿第一眼就看见了江宜,一路小跑地扑到了她怀里。
跟在后面不仅提着两个箱子还吃了满嘴狗粮的许意:......
俗称小别胜新婚,半个月没见的两个人一抱上就情难自禁地想要接吻。
就在江宜的吻要追过去时,被宋卿用眼神制止了。
“咳,那什么许意。”江宜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半个月不见,你走近些让我瞧瞧。”
推着箱子的许意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宜的腹黑醋劲儿许意见识过,现在自己和宋卿呆了半个月,她居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讲话,还叫自己过去。
她不能打我吧?许意在心里嘀咕着,还是推着箱子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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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就在许意距离二人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处时,江宜叫了停,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看完了,你转过去吧。”
许意:???
“快,谁叫你未成年呢。”江宜催促着,佳人在怀,不能亲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宋卿看着许意拼命隐忍的表情,有些忍不住笑。
认了命的许意在心里狠狠骂了句江宜真狗,还是乖乖转过身。
许意刚转身就听见了身后拥紧的声音,宋卿小声的娇嗔,江宜柔声的哄诱。
傻站在原地为二人遮挡住行人的许意像一堵忠诚又坚实的墙壁,手边还提着两个箱子。
还不如打我一顿呢,许意在心里骂骂咧咧着。
腻歪了好一阵的两个人终于结束了吻。
“干得不错,今晚想吃什么,我请客。”心满意足的江宜搂着宋卿,冲许意挑眉:“箱子推挺好的,你上次看上的那个什么游戏机,我给你买了。”
有了老婆在怀,江宜豪气一挥手,什么都好说。
“等等她成绩出来再买游戏!不过确实该好好奖励她。”宋卿挽着江宜的臂弯,沉吟片刻道:“劳逸结合,你送游戏机的话,那我就送套真题吧。”
互相商量着的两个人越走越快。
而被奖励的主角落了后,看着眼前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许意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句:能不能报警抓走这两个恋爱脑啊!
“许意呀,跟上。”江宜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然你自己打车过去哈。”
恨不得把牙咬烂的许意在心里骂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推着箱子一路小跑着跟上:“不行!等我!”
......
......
把宋卿接回家,手术的事情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不同于生死救援的紧张,也没有第一次手术治疗的不安忐忑。
第二次手术只是对严重等级再次进行降级,再加上宋卿这段时间不论是用药记录还是日常养护都做的非常好,手术风险几乎为零。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真的到了手术当天,手术室外还是等满了人。
云九纾和宜程颂还有姚佳瑶,三个人似乎有个小群专门用来商量宋卿的事情。
只要和宋卿的身体有关,三个人就会一起出现,雷打不动。
几个小时的手术在众人的祈福中结束。
宋卿被推出来时麻药劲还没过,仍旧在沉睡中。
“卿卿呐。”云九纾眼眶发酸,有些心疼:“这得多疼啊,快点好起来吧。”
紧跟着出来的江宜摘掉口罩,安抚道:“姑妈不要担心,手术非常顺利。”
“辛苦了。”宜程颂拍了拍江宜的肩膀,眼神里是难掩的欣慰。
穿着手术衣和白大褂的江宜和平时毒舌的模样完全不同,清冷的眼和不笑时的表情,让人有着极强的安全感。
江宜推着手术床,沉眸看着尚未醒过来的宋卿。
这一次,她一直守在宋卿身侧,亲自将人送进了病房。
......
......
宋卿二次手术的成功让薛静鸢的项目名声大振。
虽然手术和实验都是江宜实验室在做,可项目的署名仍旧只有薛静鸢一个人。
这也是两个人一开始就谈好的条件。
江宜需要薛静鸢前期数据和研究的帮助,作为等价交换,所有斩获的荣誉都归薛静鸢独享。
两个病人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诱发病史,又成功通过手术进行了控制。
捕捉到消息的媒体开始迅速报道,薛静鸢本来在心内就已经很有威望,对于这个项目又苦苦专研了十年之久,一朝成功,这下彻底将她推到了大众面前。
一时之间,薛静鸢身侧挤满了庆贺的人,就连许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都发来了祝贺。
许多人都说,薛静鸢这次的研发,能让她奖项拿到手软,甚至能被返聘回江城医院,稳坐江城医院的院长。
但薛静鸢本人却对这些祝贺的声音并不感兴趣。
明明是她坚持了长达十年的执念,在落成的这一天,她却并没有多么开心。
宋卿手术结束后半个月,江宜张罗着在郊区举办了一场仅有内部人参加的庆功宴。
那套奖励给佩妮的烘焙工具终于派上了用场,在宋卿的指导下,佩妮进行了开锅仪式。
项目的成功带着薛静鸢名声大噪,宋卿的二次术后恢复得非常好,整个人的状态和没生病的人看不出区别。
这也就意味着薛静鸢和江宜的合作要结束了。
“你怎么来了?”
察觉到有人朝着自己走过来,薛静鸢抬起眼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隔空和江宜碰了碰。
江宜单手提着罐儿啤酒,还没拉开拉锁,她将酒瓶单手握着,食指微曲,啤酒环儿刺啦一声响了。
白色的泡沫涌了出来,浸湿了江宜的指尖。
“庆功宴的主角都不在,祝贺声都不知道该讲给谁好。”江宜抿了一口,靠着薛静鸢坐了下来。
庆功宴的地点在郊区的一家民宿,江宜提前将整个店都盘下来了,偌大的民宿内只有她们几个人。
在所有人都忙着弄吃的时,薛静鸢却悄悄离群了,她顺着扶梯爬到了民宿的屋顶。
一仰头,整片天空尽收眼底。
独酌变成了干杯,二人坐在屋顶,民宿下面的佩妮还忙着求宋卿教她烧烤,时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江宜看着身侧一脸淡然的人,打趣道:“这是你的庆功宴,你都不去?”
“明明你才是大功臣好不好?”薛静鸢仰头喝了口酒,唇被酒精润湿,喉咙小幅度吞咽了下:“成果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我只是挂了个名而已。”
四周很静,落下去的阳挂在天际线,天空迅速被烧成橙红色,偶尔刮过阵阵清风拂过树影婆娑。
“以前都是你好奇我。”江宜看着薛静鸢的侧颜,托起腮道:“现在换我好奇你了。”
薛静鸢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听了这话,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酒香在空气中微微蔓延,四周很安静,江宜凝神看着薛静鸢。
她总觉得此刻的薛静鸢有种说出来的悲伤感。
明明获得成就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此刻的薛静鸢却像下一秒就要破碎一般。
眉宇间始终凝着散不去的愁。
“你能查的都查到了,还有什么可好奇的?”薛静鸢将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光,转头又开了另一瓶。
江宜这才发现,薛静鸢手边已经堆了好几个空瓶了。
“你别喝了。”江宜皱着眉,出言阻止道:“我可不想在原地开始救援。”
薛静鸢被她逗笑,开啤酒的手却没停:“我有分寸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喝过来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明明是酗酒却被说得像喝碳酸饮料一样自然。
江宜看着薛静鸢此刻的状态,有些意外。
认识薛静鸢这么久,这还是江宜第一次看见薛静鸢这个样子。
褪去往日的温柔和亲切,周身只剩下淡淡的愁。
像是整个人被笼罩在巨大的悲伤里,拒绝着外界的同时,也拒绝着内心想倾诉的自己。
这种状态,江宜太熟悉了。
失去宋卿后的每一天,江宜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这么执着这个病,是因为你的爱人吗?”素来不爱问闲话的江宜生平第一次主动问别人的隐私,她直觉薛静鸢的状态不比当年的自己好。
薛静鸢被问得一愣,端着酒的手一顿,随即自嘲地笑起来:“这么明显吗?”
“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江宜抿了抿唇,淡声道:“你的身体很健康,但情绪方面似乎不太好。”
在当初调查薛静鸢时,江宜通过莫淮水的手也拿到了薛静鸢的体检报告,薛静鸢的身体很健康,并没有她固执研究的那个病,她的家人也已经相继离世了。
不为自己也不为亲人。
那么只可能是爱人,从认识后的相处状态来看,薛静鸢的爱人很有可能已经离世了。
江宜在心里猜测着,又想起自己和宋卿去照片墙上留照片时看见的那张旧照。
樱花树下并肩而立的两个少女,是腼腆又有些青涩的薛静鸢和她的爱人。
“是为了我的爱人方晴好。”薛静鸢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啤酒,长久压抑着的情绪彻底决堤,她的声音染上哭腔:“也是为了赎罪。”
二十岁时,薛静鸢和江宜一样是人人羡艳的天才医生,一路跳级保送上来,被许多导师争抢着要。
那个时候的薛静鸢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少女意气风发自以为前途无限,尽管有爱人在身侧,也仍旧全身心地投入进了研究。
除了吃饭睡觉,薛静鸢的时间全都给了研究院,她立志要成为全世界最年轻的诺贝尔奖的女性获得者。
目标是为决策层多一位女性席位而奋斗。
方晴好比薛静鸢要年长六岁,是薛静鸢已经毕业了的学姐,读完研回来留在江城大学当老师。
两个人不同院,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因为薛静鸢跑错教室而相识。
第一次见面时,方晴好点人回答问题,视线落在了坐在最后一排准备跑路的人身上。
“那位鬼鬼祟祟,想要在我眼皮底下逃跑的女孩,”站在讲台上的方晴好年轻漂亮,笑颜温柔:“你是想出去看樱花吗?”
每逢三四月樱花季,就是江城大学最漂亮的时候。
校园里盛开的春樱,被风一卷,漫天飘落着樱花雨。
一到这个时期总有几个逃课出去赏花的,但一般都是为了赶赴约会。
被抓包了的薛静鸢有些尴尬,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回答完老师的问题,或许我可以同意你出去看樱花。”方晴好笑着打趣:“我还可以告诉你,哪里的樱花最漂亮。”
最后,薛静鸢并没有回答上来问题。
不过被方晴好下课后还是告诉了薛静鸢哪里的樱花最好看。
那天方晴好的课程结束后正好遇上傍晚,她站在阳台和薛静鸢指看樱花的方向。
火红的霞光下,薛静鸢只看得见方晴好那胜过无数樱花的笑颜。
校园的广播里放着王心凌的黄昏晓,配合着漫天黄昏和樱花,薛静鸢第一次明白了心动的感觉。
这场相识起源于樱花,两个人也在一年后的樱花季偷偷相爱。
二人恋爱前期,刚入学的薛静鸢还能时刻保证陪伴在方晴好身侧,经常翘掉自己不重要的课跑去方晴好的课堂上偷看她。
当薛静鸢在樱花树下郑重表白时,方晴好向她毫不保留地讲述了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
母亲家暴父亲嗜赌,家里人都更偏疼骄纵的姐姐,而从小一起长大的双生姐姐在成年礼的晚上偷偷和朋友们出去玩,因为饮酒过量从楼梯上跌下去,被发现时已经气绝。
成年礼当晚方晴好还因为礼服的原因和姐姐闹了脾气,赌气的人没有参加成年礼,却不想那一场不欢而散的吵架竟是姐妹俩最后一面。
自从姐姐去世后,方晴好就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极度内疚自责下方晴好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
在听完这些事情后,薛静鸢仍旧坚定着自己的爱意。
她和方晴好许下今生今世薛静鸢只以方晴好为重的承诺。
可诺言只在许下的瞬间有效。
进入大二期,薛静鸢就开始忙起来了,真正在研究和爱人间,薛静鸢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研究。
越来越晚回的讯息,从一天到一周到一个月都难以见到的面,方晴好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消耗。
原以为是一场救赎的恋爱,却带来了更加残忍的伤害。
最终年仅二十八岁的方晴好心梗死在了讲台上,还没有等到救护车来就已经停止了心跳。
当薛静鸢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二十四小时后了。
她通宵赶完了竞赛要交的实验,和方晴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最后几条消息方晴好还在关心薛静鸢的身体,叮嘱她不要太累了。
可是忙昏头了的薛静鸢根本没有收到这些关心,从99+的信息滑下去,方晴好的关心被研究室的群聊压在最下面。
赶到医院后,薛静鸢只看见了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方晴好,她闭着眼睛,除了惨白的脸色和冰冷僵硬的手外,其余的和平时睡着没区别。
因为没有家属来领尸,被拉到医院的方晴好在太平间里搁置了四十八小时。
在看见尸体的那一刻,薛静鸢强撑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抱着早已经冰冷的方晴好一遍一遍求医生,逢人就说自己是医生,自己可以救她。
将人从太平间接出来,薛静鸢不吃不喝地守着方晴好床边,不许人靠近也不许碰。
就这样撑到身体的极限后陷入了昏迷,在昏迷前薛静鸢还紧紧握着方晴好的手。
“功成名就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奖励。”
被情绪反扑的人艰难地抽离,像是累极了般将头慢慢靠在了江宜的肩膀上。
感受着靠过来的重量和酒气,江宜听着肩膀上的人的声音,有些不理解,低声问:“什么?”
薛静鸢醉了,闭着眼,声音有些哭腔。
“成功。”薛静鸢深吸了口气,脸颊在江宜的肩头轻轻蹭着,试图将自己的泪眼藏起来。
“我大学时候有个爱人。”
“她很好,温柔体贴,非常...非常懂事。”
“懂事到,怕耽误我工作,连自己得病了都不肯告诉我。”
薛静鸢的声音小了下去,空中只有音乐声,刚刚土嗨的DJ不知道被谁给切换成了抒情歌。
空气中只有王心凌在唱着:风吹呀吹吹呀吹吹在黄昏的空中,
我飘呀飘飘呀飘飘不进你的心中,
问一问风怎么说也不能解释所有的痛,
倒不如问一问我要怎么去过,
风吹呀吹吹呀吹吹在微凉的梦中,
我追呀追追呀追却停在原地不动。①
这个歌声配合着黄昏显得格外凄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在薛静鸢身边听见这首歌,江宜总是觉得这首歌是悲哀的。
此刻的薛静鸢像是再也撑不住了,伏在江宜的肩头哭了起来。
年近四十岁的女人第一次流露出来她的悲伤和脆弱,哭得像被抛弃的小孩一般。
“江宜,你不知道,你还太年轻。”
她的声音弱下去,后面的话被哭声淹没。
薛静鸢,你不知道,你还太年轻。
你不知道拼尽一切后得到了所谓荣耀下的惩罚是——
功成名就,永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