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圆形机器被机械抗臂吊悬于天井的上方，凯撒与楚子航带领着众人来到天井边，看向下方深水的蓝海，粼粼海面倒映着这个球形机器的曲影。目前日本的沿海，只有这个地区是平静的，或许是因为在这片海底存在着远古神话遗留的痕迹。

他们站立在广阔而深的铁穹平台，凯撒打了个手势，操控起吊机的人穿着卡塞尔的制服，他抬头比出“OK”的手势后，高悬在海面的机械臂松开钢爪，圆形机械入水发出沉闷的响声，吃水一米多，剩下百分之80暴露在海面上。

“这台机器就是那个世界唯一的深潜器吗？”楚子航行注目礼，“苏联时期的？”

所有人盯着这台机器，并不是因为它的传奇经历或者代表着足够高的科研水平……主要是这台圆形机器的外表，上面被涂上了红蓝两色的漆底，像中美两扇旗帜拼凑在一起，然后是一把镰刀与铁锤交叉的图案烙印在中央。

这让人不得不想起往昔峥嵘岁月的过往，上杉越和犬山贺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甚至看到了时光纷纷的杂音，仿佛炮火与高呼声隔着几十上百年的时空在耳边响起。

出征大会一时之间变成了追忆会。

凯撒的眉头控制不住的抽动，他转过身朝校工队大喊：“这是谁干的！？”

正在搬运设备的校工队们在不远处停下动作，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迷茫。

“这个漆谁喷的？”凯撒指着潜水器，“为什么要在上面喷这个图案？我们是卡塞尔，再不济你可以喷鬼杀队的徽记，实在不行把它喷成地球仪也可以……我们是下去炸龙的，不是去给他们搞改革的明白？”

终于有人恍然大悟，校工队的负责人小跑过来，小心翼翼的解释，“这是曼斯坦因教授的意思。”

“哦？”凯撒诧异地说，“难道我们的教授开始走大同道路了？”

“是这样的。”校工负责人压低声音，“前天您安排我们对这个深潜设备进行了返修加工，因为工作的比较晚吵到了宿舍区域的学生，曼斯坦因教授批评我们，让我们应该劳逸结合早点休息……但您是知道我的，为了完成这项任务，我们拒绝了曼斯坦因教授的要求，通宵达旦的工作，曼斯坦因心生敬佩，高喊‘劳动人民最光荣’，然后他亲自在上面画下了这个漆面的底图……”

凯撒静静的看这个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吹牛逼，直到对方越说越慢。

“我立刻重新喷。”校工负责人忠心耿耿的终结了汇报。

这个私人码头开始忙碌起来，校工队接手修检工作，所谓的重新喷漆只不过是在那个图案下面增加了一簇火焰，把镰刀和锤子喷成了刀剑的图案，改成了鬼杀队的徽记，他们真正的工作是对这台深潜器进行最后的抗压实验。

巨大的全包裹气压球罩住了这台机器，海面在高频震动下掀起小幅度的浪花，链接深潜器的钢索仅仅拧入码头的巨大齿轮里，这是下潜人员能否安然回归的保障，他们还要花15分钟的时间，对钢索和齿轮进行抗压应力的测试。

上杉越和犬山贺来到了凯撒身边，他们往下俯瞰这一切，等待着关键时刻来临。风魔家等其余家主都没有在场，他们在一小时前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这次任务是双线并行的行动，除了下潜的凯撒、正面作战的上杉越和指挥大局的犬山贺，其余人都隐藏在了视野外。

还有那些支援的各国分部成员，在会议结束的时候就不在日本的可视范围了。

现在日本的上空凌驾着三只巨大的手，牢牢的钳死这个国家的一切妖魔鬼怪，凯撒很自信，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到掌控一切，他相信赫尔佐格将不会翻起任何的波澜。

“剧本早就已经改变了。”男孩端着晃荡在杯内的可乐，“执棋者早就不是赫尔佐格，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执棋者，剧本的进度在哥哥的意识下已经领先了7个版本，太快了太快了。”

男孩站在虚无的空间里，唯一的微光笼罩在他的王座上，他的侧脸于光辉中闪烁，是一张带着邪笑的表情，黄金瞳在昏暗中像两颗从圣教堂顶摘下来的瑰石。

女孩站在他旁边，满脸不忿，但因为全身都被白色的布死死束缚，只能干瞪眼，凶巴巴的看着男孩。

“别这样看着我，我才是他弟弟。”男孩侧目而视。

“呜呜呜呜呜呜！”女孩被裹得的死死的，只能发出不知含义的呜声。

“好啦好啦。”男孩摇摇头。

女孩嘴上的布条自动掉落，空间里立刻响起高声的日语。

“你还说你是他弟弟！！！有哪个弟弟会这样对待尼桑！”女孩奋力挣扎，“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帮助尼桑，为什么要躲在后面做这些事！！你明明可以和尼桑并肩前行！明明可以一起去解决问题！如果当初我有你这么厉害，根本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像你这样做！！！！你把他们全部困在了那里，不准别人帮助尼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女孩气急败坏的喊叫，似乎眼前这个男孩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气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男孩保持沉默，在等到女孩停止喝骂，深呼吸喘气的时候他才开口。

“真多话啊。”男孩既头疼又无奈，“你说的很对，我的确应该和哥哥并肩前行，但很可惜，这是一件极其奢望的事情。”

女孩还要骂人，却突然从男孩的眼里看到浓郁的悲切，那个眼神就像有人默默的看着被摔碎的心脏，然后极力要拼却拼不好的样子。

“来不及了啊。”男孩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希望哥哥还能再快一点，但哥哥总要有人在身边不是吗？孤独的代价只会是灭亡……原来的剧本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哥哥改变了剧本，但我依然要将这部分保留下来……”

男孩看了一眼女孩，这一眼让女孩彻底安静下来。

“哥哥要拯救自己的公主，还要征服这个世界。”男孩轻声说，“你无法陪伴在他的身边，我也不能，他永远都是孤独的，绝望的孤独……所以我想争取到一丝可能性，或许这一世，哥哥身边应该有个人长期陪伴。”

女孩懂了，她虽然是一幅小孩的模样，但实际上她的经历比任何人都多，她不了解男孩到底面对着什么，但男孩的眼神让她相信了这番话，因为男孩眼里蕴藏的悲伤像江海的源头淹没了世界。

“为什么不直接和尼桑说呢？他会理解的啊！你明明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女孩说。

“说到这个，我要感谢你们让他有所变化。”男孩微笑，“正是你们的原因，这无尽的轮回出现了新的契机，或许就是这一次……能够真正的终结。”

“这无穷无尽的轮回啊……”他继续说。

“那个叫绘梨衣的女孩，我不喜欢！！！”女孩喊道。

男孩喝下杯中可乐，“你终于理解了，太好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我理解什么！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女孩！一点都不聪明，明明也很厉害，却像个傻子！”女孩不服气。

“嘿嘿。”男孩耸耸肩，“那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命运的事情。”

“命运？”女孩表情一下子消失了，“我才不相信命运，如果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我们就不会经历这些事情，如果命运真的存在，那么努力就应该会有所回报。”

“但命运并不是既定的。”男孩看向虚空的深处，“你又怎么会知道，哥哥和绘梨衣的这些记忆，都是伪造的呢？”

“什么意思？”女孩突然一愣。

“这个世界真的是真的吗？”男孩呢喃，“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在发生的吗？剧本写的是故事还是过往，谁清楚呢？”

“啊！谜语人去死！”女孩怒火暴起，正要说什么，却突然一愣——她面前的男孩举起了手，指向虚空深处。

黑暗深处突然弥漫出幽光，光芒像是萤萤火虫轻轻飞舞，飞舞中会留下长长发光的痕迹，萤火虫越来越多，他们飞舞的痕迹连成一棵耸立而茂盛的世界树，这个由幽光画出来的世界树岔开了它茂密的枝桠，往无限虚空的黑暗中摸索、延伸。

“这个世界就像那颗树一样，无穷无尽的可能，无边无际的命运……”男孩说，“每根枝桠都可能是一个人的一生，或者是另一生……”

女孩看呆了，不仅是这场面的如梦似幻，还有这背后的含义，她终于渐渐的听懂男孩所说。

那颗巨大的光树往下扎根，隐发淡光的蓝海出现在他们下方，倒映着被世界树笼罩的天空，星辰密密麻麻的挂在枝桠上，整个世界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每一个命运的结束……命运的根就在往下扎，重复的次数越多，命运被改变的可能性就越低。”男孩说，“但无论是君王也好、凡人也罢，每个人都在企图扳倒这颗大树……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其实已经有了固定的路线……你的爱生长的越高，恨的根就扎的越深……你得到的东西越多，失去的东西也就越多……”

“尼桑……究竟要失去什么。”女孩在良久后轻声说。

“一切。”

女孩怔住。

男孩静默地看着不断生长地世界树，仿佛在春季欣赏寒冬活下来的希望。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命运是什么？一定要这样？”

“每次尝试逃离只会失去的更多。”男孩说。

女孩看着男孩高傲的侧脸，这个看上去和她一个年龄的男孩，此刻散发着孤老的气质，就像全世界死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然后男孩在空荡的角落里用手刨土，用尽全力的要开辟一个新的人类世界。

每次……

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太多了。

“我们能帮尼桑吗？”女孩突然说。

“这是最有希望的一次。”男孩回话，“也就只有这次一次，哥哥挣脱了剧本……你看。”

女孩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

那颗发着光芒的世界树，突然有一节枝桠断了，落在了蓝海上变成一颗新的树，很小，但茁壮的成长起来，很快就变成了枝繁叶茂的小树，在虚空里抖动淡淡的辉光。

“代价和希望是同等的。”男孩说，“你愿意帮我吗？祢豆子。”

“我们愿意。”祢豆子毫不犹豫的说。

男孩问的是你。

但祢豆子理解了男孩的话，她回答的是“我们”。

“别后悔哦。”男孩俏皮的说。

“才不会后悔呢！”女孩装作很凶的样子，随后恢复平静的表情，“其实我们早就死了，死掉的人什么都不会怕的……”

“谁不是呢？”男孩哈哈大笑。

虚空世界的蓝海里，巨大的气泡从底部涌起，几秒后，一只巨大的蓝色鲸鱼跃海腾空，这片黑暗的天际仿佛迎来了银河，那是鲸鱼体表上的光，它遮盖了半个世界，将虚空化作星河下之夜空。

星空下，男孩端于王座，身侧是身着和服的女孩，就像月球上的人类看向了遥远的绚烂星系。

“准备下潜了！”凯撒高声喊道。

凯撒和楚子航已经穿好了那身又紧又软的任务服，同样穿好这身衣服的还有两个人，这次下潜任务一共四人，因为深潜器的操作模式需要最少3人同步操作，同时还需要一个人进行操作补充和监察。

“副副副副……会长……”身后的男孩脸色苦逼，用力的拉扯不太合身的紧身服，小声的说，“我，我们两个……也要下去？会……会团灭的。”

凯撒沉默了一秒，然后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乔沐风，我也在。”楚子航在一旁补充。

倒是另一个女成员满脸兴奋的样子，不停的打量自己的穿着。

“你看，卡莲露就一点也不紧张，你是个男子汉，得学学别人。”凯撒指着女孩，用力的拍了下乔沐风的肩膀，乔沐风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她那是不紧张吗？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害怕这两个字。乔沐风眼泪都要哭出来了。

“这样吧，如果害怕我们就立刻撤退，如何？”凯撒朝他露出“相信我”的笑脸。

“好好好……好吧。”乔沐风还能说什么，顶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点头。

但他瞬间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出现在他的背后，这股力道很明显来源于某人的右腿，他瞬间从码头岸边坠落，笔直的摔入了下方深潜器的入口里。

凯撒眨了眨眼，看着保持抬腿动作的卡莲露默不作声。

“这么多话呢？真是。”卡莲露不屑的说。

她干脆利落的捡起自己的装备，拉住降绳跳入了舱口。

“总感觉不靠谱。”凯撒幽幽地说。

“那为什么不让零他们来呢？”楚子航皱眉。

其实早在行动确定要补人前，第一个举手的就是零，但凯撒却认为需要有柱在地面保证下潜人员的安全性，所以拒绝了零的行动申请。

“蛇岐八家的可信度不够。”凯撒淡淡地说，“我还没有足够相信他们之前，我得确保每个人的生命安全，这是我得责任。”

他说完就拉着降落绳进入舱口，楚子航紧随其后，与此同时，码头的广播传来了上杉越的声音。

“祝各位武运昌隆。”

凯撒落地，抬头看向舱门外比了个手势，同时打开了深潜器的通讯设备。

“保持联系，诸君！”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