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这一发啊,就不可收拾了,战后夜夜日日在一起。后来你二舅调离南昌,还发誓说等回来给她赎身,结果你懂得,咱男人的嘴……”大舅神情复杂的叹口气,显然当年也没少干这种缺德事。
而且以大舅的颜值,犯案数量起码得是二舅的十倍。怪不得这么积极地撮合两人,这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啊。
“对了,为什么那老阿芳管二舅叫张郎?管大舅叫张大哥,你们跟人家说自己姓张吗?”老六又问道。
“没错。咱不能给你娘抹黑啊。”大舅点点头传授经验道:“往后恁要是出去玩,更要隐藏好身份。”
“嗯,我干什么坏事,都是报老七的名号。”老六点点头。
“那也不行。”大舅苦笑道:“还是也改个姓吧。”
“好吧。”老六便从善如流道:“那我也姓张,弓长张可是大姓,最不引人注目了。”
“不,我们那个是立早章。”大舅却摇头道。
“是立志早起的意思吗?”老六问道。
“不是。其实是立志……”大舅摇摇头,实在有些羞于启齿,便岔开话题,低声道:“盯梢的没了。”
他江湖经验丰富,知道这时候越神神秘秘,小心翼翼,对方就越容易产生怀疑。所以一直大大方方,招摇过市,盯梢的只要想盯,就一定能盯的住。
“他们撤了?”老六轻声问道。
“不是,是留在春芳阁了。”大舅轻轻摇头道:“应该就一个盯梢的,分身乏术而已。不过这也说明,我们并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只是例行盯梢而已。”
“那也够扯的了,所有拜访过曾泰的人,都会被盯梢,那帮人得有多心虚啊?”老六沉声道。
“心里有鬼,而且是个大鬼。”大舅点头道。
……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南昌城数一数二繁华的蛤蟆街上。
顾名思义,这里是南昌人卖蛤蟆吃蛤蟆的地方,得亏现在是正月,他们要是晚两个月来,满大街都是咕呱咕呱的蛤蟆叫。
这条街也叫府后街,就是南昌府衙后门所在的一条街。这条街上除了蛤蟆店外,还遍布茶馆、酒楼、澡堂、客栈等服务业。
客栈是给全南昌府卷进诉讼、或者来知府衙门说情办事的四方人等投宿用的。
住下来之后就要找人打官司、打探消息、送礼说情、讨价还价了。那么这些人上哪里找呢?客栈小二会告诉你,客官别急,到隔壁泡壶茶、吃个饭、洗个澡,自然就会找到你需要的人。
因为那些茶馆酒楼澡堂里,整日有替人打官司的讼棍、帮人跑关系的掮客、帮人代写文书的‘代书’、替人平事的地头蛇盘桓。这些闲散人等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这些事情往往乌漆麻黑,上不得台面,所以不能摆在代表朝廷脸面,设有申明、旌善二亭的衙前街上。便一股脑设在后街。这就是所谓‘走后门’。
大舅知道这种地方的消息最是灵通,便包下蛤蟆街上的同福客栈投宿。
他们一行三十来人包了个跨院。护卫们住倒坐和厢房。三间正房,大舅二舅一间,老六和刘璃各一间,正好住的满满当当。
胡泉本来有些担心,排场惯了的殿下会不会嫌安排太局促。然而老六却安之若素,他们哥几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挑。毕竟这条件可比当初在金桥坎住茅草屋、睡大通铺强太多了。
老六一回来,擦脸洗手之后,刘璃便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她知道小师叔从不在外头吃饭……
朱桢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看到饭菜欢呼一声,接过筷子便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小侄女的厨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这样下去我都吃不下厨子做的饭了。”
“小师叔惯会哄人。”刘璃轻叹一声道:“放心吧,我没事的,不用安慰我。”
“我说的这是实话,好吃就是好吃。本王从不客套恭维,尤其在吃上。”老六正色道。
“……”刘璃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得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她父亲的灵柩就停在不远处的藩司衙门里,到现在还不能过去临棺一哭呢。
“赶明儿,让大舅想办法带你去见见师兄。”老六说是不能共情吧,却还能明白刘璃的心情。
“不了,我不能给你们添乱。”刘璃轻咬着下唇,低头道:“在客栈里遥拜一下也一样。”
“没事。”老六道:“我大舅本来就得去一趟,有好些事得当面搞清楚。”
比如他那两个护卫,到底去哪了?为何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嗯。我听小师叔安排。”刘璃乖巧道。
……
翌日,精神略显萎靡的钦差大人,驾临布政司衙门。
熊启泰、曾泰率领二司官员,早就在衙门口恭候多时了。
待到钦差从马车上下来,便见沈立本没有穿那身绯红官袍,而是换成了素麻白袍,腰间也换成乌角带,一副标准的官员吊唁打扮。
按照安排,今日他要先前往刘参政官廨吊唁,故而作此打扮。熊曾等官员也是同样装束,见礼之后,便一起肃容进了布政司衙门。
熊启泰头前带路,领着钦差大人来到位于衙门东侧的一处官廨。只见那官廨外墙根下,堆满了花圈和挽幛。自然便是刘琏家了。
进去之后,反倒不见花圈挽幛,只有一个简单朴素的灵堂,唯一奇特的是,灵堂外悬挂的挽联上,居然空无一字,就贴了两张白条纸。
灵堂中,只有刘璟在给哥哥守灵,刘孔刘孟负责迎来送往,显得十分寒碜。
“刘郎中,钦差沈部堂来吊唁令兄了。”见刘璟跪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熊启泰高声对他道。
“……”刘璟只扫一眼沈立本,便又垂下了眼皮。
“你……”熊启泰对他如此怠慢,很是不满。
沈立本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事。
“大人真是大量。”熊启泰忙恭维道。
沈立本唯有苦笑,也就他们这些地方官把自己当回事。殊不知,在京里那些勋贵之后、公子哥们眼中,自己这个尚书屁都不算。
毕竟大明开国以来,尚书平均任期不到一年,然后运气好的就贬官免职,运气差的便砍头吃牢饭。如此高危的一群人,谁会把他们当回事?